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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ter 25 ...

  •   我想要变强,因为我遇到了许多邂逅,有了想要守护的事物。——摘

      天河区派出所附近不到三百米有家永和豆浆,四人进店后两两相对而坐。
      冷风吹得吴一用和梁延都缩着脖子,几杯滚烫的茶水下肚才缓过来,而叶煊这个只穿了一件连帽卫衣的“火男”连热茶都顾不上喝一口,直奔主题:“我看到你在网上发的寻人微博了,能说说细节吗?”
      金柯扶了扶黑框眼镜,也十分直白:“可以出示一下证件吗?”
      叶煊被他这耿直的要求说笑了,“你不是说认识我吗?这是我同事,姓吴。这位梁警官,你刚在派出所见过。”然而还是掏出证件来往桌上一放,“随便看。”
      “他是实习生,连警号都没有。”言下之意梁延根本担不了什么责任,金柯拿起叶煊证件的同时看向吴一用,“这位警官的证件呢?”
      叶煊又被逗笑,装模作样对吴一用说:“说你呢,证件!”
      被人怀疑感到很憋屈的吴一用,一言不发把证件重重拍在桌上。叶煊实在没忍住,第三次笑起来,对低头看证件的金柯说:“小伙子意识挺好,不过你记着,但凡正规民警办案,怎么着也会安排俩人,你看一个证件就行。何况我们仨,派出所还就在隔壁,青天白日的,你这防备心有点过了。”
      “青天白日的,我女友不也失踪了?”金柯冷不丁说了这一句后又问:“我能拍照发给老师吗?”
      叶煊被他这股横冲直撞且不给面子的脾气逗得几次发笑,“可以,给你父母也发一份都没问题。别发网上就行,我现在是有排面的人,要脸。”
      金柯发完微信后把证件归还,手臂上下一叠放在身前的桌上,俨然像个被班主任约谈的小学生。
      刚好热豆浆和小笼包端上来,梁延起身帮忙,老板熟稔地打招呼:“小梁警官来吃早饭啊?”然后冲其他三人笑着点头,“这几位平时没见过,你们忙,慢用。”
      “谢了啊,老板!醋再来点!”叶煊立刻发挥自来熟本色。
      “好,等着,给你拿。”
      叶煊掀开蒸笼,一股白气四散开来,扑了四人一头一脸,就听他说:“赶紧动筷子各位,等什么呢?还等我喂你们吗?”然后话锋一转冲金柯说:“你别紧张,边吃边说。”
      金柯的女朋友名叫孙文竹,是师范大学经济管理系大三学生,家庭经济条件普通,上半学期实习表现不错,她也正好想找工作兼职,早点自食其力,所以留用在了实习公司。虽说还是挂实习生的名头,但只要她不出大错,毕业后转正不成问题。
      周四,她在学校上完课后和金柯一起吃了午饭,两人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到四点多,她接到公司的电话,于是匆匆告别男友,在师大门口打车前往公司。
      一去不回。
      “学校到公司不堵车的话十五分钟怎么也到了,她却没给我说一声。我吃晚饭的时间给她发微信,她没回,我连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不到六点就早该到公司了,你吃晚饭才给她发微信?”吴一用问。
      金柯冷着脸说:“她走前,我们吵了几句嘴。”
      叶煊把小笼包一口吞进嘴里,囫囵说:“年轻人动不动就吵架,无不无聊?现在觉得自己特无聊吧?为什么吵?”
      金柯没作声,脸色也不大好。
      叶煊说:“因为她工作的事吧?她想毕业后赶紧工作,你却持相左意见。我看你本科学的是自动化,研究生怎么想起来读文学了?这跨度有点大啊。”
      昨晚江北桥找到的履历上显示,金柯的本科是隔壁省工大的自动化专业,名气比不上哈工大之流,但也算是个985,看他样子也不像是突然爱上了黑色幽默和荒诞派文学,做的事怎么那么天马行空?
      “这是我的个人私事,我不想说。”
      不想说也不勉强,反正就是闲聊,谁知梁延秀气地咬了一口小笼包,“是因为想结束异地恋吗?”
      叶煊和吴一用齐刷刷看向他。
      梁延讪讪一笑,放下筷子说:“相隔两地很难熬,为了陪伴在女朋友身边,考同校研究生是一个好方法,不是吗?”
      这就说得通了。
      叶煊不动声色地抬起碗喝豆浆,瞥了一眼金柯,放碗的时候才说:“结束异地恋同城就行。蓟大的自动化也很强,但你考不上,可师大又没有像样的自动化专业,所以只能曲线救国,放弃自己喜欢的原专业,争取同校其他专业的研究生。”
      闻言,金柯把双臂往桌下移,垂着两条手臂,低下头。
      看金柯失魂落魄的样子,叶煊把筷子倒过来,用筷尾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他碗里,“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会不会入错行现在还不好说,但你女朋友肯定没嫁错郎。”
      金柯抬头看他,有点疑惑。
      叶煊把筷子倒回来,又夹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你为了她考研换专业,哪怕不喜欢文学也硬着头皮进了师大,她失联十几小时你一直在找,网上闹不够,还闹到派出所来。就冲这两点,你小子值得托付!”
      “可她为什么不肯一起考公务员?要是听我的……现在也没那么多事了。”金柯叹气。
      吴一用立马说:“千万别考公务员啊兄弟!上下班严格打卡不说,每月那点破工资够干什么?”
      金柯问:“那你怎么开卡宴?”
      “我那是……”叶煊一把捂住吴一用的鸟嘴,干笑两声,“跑题了朋友们!小金,你再给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人接。”
      半晌,金柯面色凝重放下手机。
      叶煊安慰道:“你别急,没准儿人家还在气吵架的事呢,懒得搭理你。她去公司是做什么去了?”
      金柯说:“老板临时叫过去的,她也没跟我说,我刚问几句她就冲我发火,觉得我不支持她工作……”说着又是重重叹口气。
      一顿早饭后四人回到派出所,在大厅里叶煊对金柯说:“成年人失踪不满24小时是不予立案的,这是规定。”他刚说完就看金柯着急要开口,好在是没人抢得过叶煊,“除非,除非直系亲属认为失踪者有生命危险,最好有证据。那立刻就能立案。”
      梁延从里面出来,“叶队,我们徐队来了,你要……”
      叶煊一抬下巴,吴一用上前就拦住梁延,嘻嘻哈哈开始东拉西扯。
      叶煊一点也不想见什么徐队,于是抓紧时间跟金柯说:“话说到这份上,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你自己找或是号召网友都不现实,非常规手段收效甚微。你要真觉得你女朋友有危险,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喏,为人民服务,你后面墙上写着呢。”然后拍了一下金柯的肩,“这事不归市局管,我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人找回来后别动不动吵架,对待女同胞要多点耐心,何况是你打算共度一生的女同胞,你说呢?”
      等坐回卡宴车里往市局走,吴一用问:“怎么不和分局的人打个照面?”
      叶煊摇摇头没说话,思绪却快速回到不久前。
      当时刑侦支队和禁毒队协同办案,一起在做蒋恬和杨子玉案子的收尾工作。叶煊当时随口一说的“把奠基石也挖出来查”,一语成谶——市局的警犬居然从富春山度假山庄的池塘里搜出了九具尸体。
      水源隔断了线索和气味,要不是地毯式搜索和缉毒犬的鼻子靠谱,估计这九具尸体还得在池塘底继续沉着。
      由于泡在池塘里不知多久,且每具尸体的死亡时间不同,单确认身份就工作量巨大,导致侦破异常艰难。期间施佩蓉带着市局法医们通宵了两天,一一进行辨认,总算确认其中两个死者的身份,然而还是收效甚微。
      因为这两人都是孤儿。
      来自三线城市某乡镇的孤儿,没有任何履历记录,互相之间也没有关联。经排查,这两人从失踪到死亡,无人报案,是以也无法联系上能确认身份的人。只好从孤儿院入手,可一家已经关闭,无从下手;另一家存档不完整,除了拿到几张死者童年的照片外,一无所获。
      一下子线索就断了。
      其他几个死者甚至连身份都无法确认,偏偏现场又采集不到有效物证,池塘的水抽干了以后全是淤泥,连尸体打捞工作都耗时三四天。
      这件事让刑侦队和禁毒队头疼了半个多月,直到严振豪进看守所前被再次撬开嘴,承认他以前受杨子玉指使杀过人,还没怎么审,他一口认下来说的确抛尸在池塘里。突然之间,九条人命和两起案子又搅在一起,越发错综复杂,但由于证据不足,又受各种时限约束,最后只得归档成为无头案。
      但有人却没打算草草了之,而且还不止一个。
      事后叶煊和尤亚曾单独谈过,“他这么做可能是不想无期,求个痛快,但我觉得他不能死,否则这事就真死无对证了。九条人命呢!”
      尤亚点头,难得没有排挤叶煊,“我会打报告,争取在法庭上保他一命。”顿了顿,“不是因为你,我这边也存疑,富春山的毒品交易链到杨子玉就断了。”
      “又一个死无对证。”叶煊难得有点凝重地板着脸,“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放不下……当时蒋恬案由天河分局立案的时候,初步得出的结论是自杀。自杀?”他沉默了一会儿,一咬牙,语速极快说:“干刑侦的谁不知道掐死勒死百分之九十都是他杀?老尤,韩巧英说杨子玉官商勾结,和……和我们狼狈为奸。我当时觉得纯粹扯淡,现在……”
      “你觉得不是空穴来风。”
      叶煊抿了一下嘴唇,“啧”了一声。
      蒋恬的死试图被天河分局草草盖过,杀人真凶杨子玉有恃无恐,富春山度假山庄里藏着的九具尸体和毒品交易链,加上一个含糊其辞的凶手严振豪……这几件事串联在一起,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当日的“狼狈为奸”这个词。
      但兹事体大,牵连甚广,且又没有证据支撑,两个人通过气后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谈。出了办公室的门,叶煊对任何人都没提过,包括局长赵国龙。
      此时吴一用问起来,他有一刻是想说的。
      吴一用这种富二代,来市局当警察根本什么都不图,就是中二病晚期,一心只想伸张正义,所以大部分腐败手段根本对他无效。这一点和叶煊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油盐不进、无欲无求。另外就是,叶煊信任他。也说不上原因,但就是多年相处下来,觉得吴一用是他叶煊可托性命的兄弟。
      可话到嘴边叶煊却不知从何说起。
      无凭无据,只是一点没头没尾的零散线索和一些大胆猜测,就要他告诉吴一用:韩巧英没冤枉我们,“我们”之中的确有杨子玉的保护伞。
      他做不到。
      做不到给同行妄下定论,也做不到对着同事满嘴谎话,所以最后只好闭眼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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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下班时间,向来溜得最快的王浩宇今天也得甘拜下风——他刚出门便看见叶煊已经上了计程车,绝尘而去。
      最后只能二百五一般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那是头儿?”我们天天加班加点恨不能住在市局办公室的那个头儿?
      “食、色,性也。能让老大这么火急火燎的,不是美食就是美色,你自己领悟是什么吧。”
      王浩宇回头,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吴一用嘴里听到文邹邹的词句,当即僵住。谁料吴一用也没给他多说什么的机会,打着电话腻腻歪歪上了卡宴,也绝尘而去。
      最后,冷风中留下了一脸见鬼的王浩宇。
      而难得积极下班的叶煊同志已经赶到了第三人民医院,在进门闻消毒水和错过秦觅下班之间徘徊不定,刚巧就看见秦觅穿着白大褂和几个同事从侧面的住院部一路出来。
      几人走得比较快,从住院部直奔主楼。有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护士几乎小碎步跟着跑起来了,在几人中有身高优势的秦觅步子迈得不大,显然在迁就其他人。但每一步跨出去,他的白外套都会被风卷起,在大腿上打个褶儿,一身简单朴素的白大褂,愣是被他穿出名牌风衣走T台的既视感来。
      秦觅一门心思全在工作上,和同事讨论得十分认真,在车水马龙的医院门诊门口他压根没注意到叶煊。四五人从叶煊面前经过时,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口哨,只有那个娇小的护士往这边瞪了一眼,其他人都没反应。
      叶煊:……
      怕被当成流氓赶出医院的警察同志只好转换策略,大声咳嗽起来,心说:我在医院门口咳嗽总不会被瞪了吧?直到他咳得脸红脖子粗,连门口保安都担心这是个肺痨病患,秦觅终于回头了。
      他回头的瞬间刚好有一阵风来,把他的头发吹乱,纷纷扬扬。
      叶煊的心口猛地一跳,整个人的视野瞬间收缩,轻松地将纷杂的外在环境隔绝开,甚至他感觉连听力都选择性屏蔽了杂音,听不到旁边人来人往的动静,却好像能听见风轻抚过秦觅衣角、发梢、脸颊的声音。
      叶煊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
      “你们先走吧,下周见。”
      秦觅和同事交代了几句才走过来,叶煊没有一句寒暄,直抒胸臆道:“无限风光!你认真工作的时候真是风光无……咳咳咳咳咳……”结果被一口冷风将马屁吹了回去。
      秦觅看他捂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笑了。
      叶煊先是自己假咳作妖,又吸了一口冷风,差点没把肺咳出来,此时想说又说不出,只能用眼神警告对方——还笑?
      “你怎么来了?”秦觅的笑意还在嘴边。
      终于不咳嗽的叶煊哑着嗓子说:“当然不是来看病的,接你下班吃饭!”不由分说推秦觅,“赶紧换衣服去,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火锅。有人请客你还愣着?非得嚼碎了喂你嘴里才肯动一下?”
      秦觅有点难为情说:“好好,我自己走。但是可能……”
      “还害羞啊?行行,你赶紧去,我不想闻消毒水味儿。”叶煊说,“还别说,这嗓子跟烟嗓似的,好听吗你觉得?要不我多抽点烟,争取……”
      秦觅瞥他一眼,转身走人。
      叶煊喊:“抓紧啊!我就站这儿等你!”说完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不到十分钟,秦觅已经换了外套下楼来,冲叶煊招了一下手,示意往侧门走。叶煊把外套拉链一下拉到最高,几步跑上去说:“还挺快啊。”
      秦觅看他一眼,“你穿的太少了。”
      “我不冷啊,不信你摸我手,热乎着呢!”叶煊说着就把手一伸。
      这下就尴尬了。
      这手伸出去后要怎么收回来才好?
      正在叶煊考虑是把自己的手剁掉炖汤还是把脑子下火锅的时候,秦觅从外套包里掏出手来,轻轻握了一下叶煊的四根手指,很快就松开,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和我差不多。”
      这真是叶煊始料未及的,然而也没让他惊讶多久,很快他就身体力行展示了什么叫做“给点颜料就开染坊”。
      “是吗?我觉得你手比我的暖和多了,借我捂一下。”
      秦觅:……
      “真的真的,借我暖和一下,真挺冷的!”
      “我连个包都没有,想插兜都没戏,怪冷的……”
      直到上了车他还在孜孜不倦地“捂一下”,秦觅被逼急了,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心,“系好安全带。”
      “斯斯文文的,打人还挺疼,断掌吗?”叶煊甩着手笑骂了一句,不再纠缠。
      秦觅余光瞥了瞥他的手,问道:“去哪里吃?”
      “天河广场,我预定了。”
      车开出医院,秦觅突然问:“留疤了吗?”
      叶煊一愣,干脆把手伸到他面前,摊开掌心给他看:“一点点,新陈代谢快的话几个月就淡了。不影响美观,你放心吧。”说完笑了一声。
      秦觅慢条斯理说:“我不是外貌协会。”
      “嗯?”叶煊侧头看他。
      秦觅也看他一眼,继续稳稳开车说:“你给我讲过你小时候的事,我也给你讲一个我的。想听吗?”
      叶煊立刻拉着安全带侧身坐着,用身体语言表达完意愿还不够,随即说:“太想了,我能记笔记吗?”
      秦觅又被逗笑,嘴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大学实习我被分到三院的外科,由当时蓟城最有名的外科医生邹主任带,可能你听过,他有个外号叫‘邹一刀’。”
      虽然这个“小时候”和期待中相差甚远,但叶煊很给面子点头说:“听过,蓟城名人啊!有一阵子我家老爷子手腕上长了个什么纤维瘤,差点把邹一刀请去主刀来着。你是他徒弟啊?难怪在外科底气那么足了。”
      秦觅苦笑说:“我那时候过得浑浑噩噩,学医也可以说是一时兴起,到实习了都没想好以后究竟走哪条路,跟在他身后也就是跑跑腿,根本不知道自己正享有国内顶尖的外科实习资源。现在回想起来,叫邹老一声‘老师’,总觉得不够资格。”
      “他老人家早退休了吧?”
      “退了,如今九十三岁高龄。前些年还会出来搞讲座,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没人敢再去打扰。”
      叶煊说:“那他再见你的时候肯定欣慰,虽说你还没混成‘秦一刀’,但至少对得起别人叫的一声‘秦医生’吧?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谁没混过日子,他老人家能不懂这个?”
      秦觅说:“邹老师是实干派,寡言少语,我也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实习期间都是从他一言一行中学东西,但也确实是实习之后才找到了方向,下决心要走这条路。我特别记得有一例病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腿上长了个肿瘤,具体的不太记得了,但当时给出的治疗方案是直接切除。这个手术唯一的风险就是如果操作不当,她可能会跛脚,以及小腿上会留疤痕。”
      叶煊终于找到这故事的主题,“那是有点可惜,好好一个花季少女。不过邹老主刀应该不会让这种遗憾发生吧?”
      秦觅摇头说:“邹老师否掉了这个治疗方案。他提出水平椎管内占位性病变切除术……”随即换了通俗易懂的语言说,“也就是从大腿根部开刀,从内部到达患处,半微观进行切除手术。”
      这说法太具体了,连叶煊也听得浑身难受,“这法子听起来有点吓人啊,绕那么远,而且大腿上有动脉,风险不得更高?”
      秦觅颇为赞赏叶煊的敏锐度,“没错。风险高了三倍不止。除了动脉,还有神经和其他血管,而且不直接从患处开刀很可能摘除不干净,留下隐患。可邹老师很坚持,我问他为什么不用更保险的手术方案,他说……”
      邹老那一口实打实的烟嗓在耳边响起,时隔多年,当日种种历历在目。
      “我问她对手术有什么要求,她说保命最重要,如果能保功能性无损更好,我说你放心,她说只要这两点保住,留疤也没事。小秦,如果从小腿侧直接开刀,确实操作更简单,风险也小些,但这女孩子小腿上一辈子都得留着那么长一道疤了。往后别的丫头穿连衣裙,她怎么办?她说没事,可真没事吗?要真不往心里放,她压根不会提。”
      秦觅把车开进停车场,下了车才又开口:“邹老师说,医生的职责不只是治病救人,还要保住病人的尊严和体面。让每个从医院出去的康复病患都可以回归正常社会生活,像没来过这里一样。缺了条手臂的男人依然可以扛米袋;白内障的老人家还可以自己去买菜;爱漂亮的小姑娘到夏天照样穿连衣裙。治疗,不是只为了维持这具肉/身的正常运作,还有里面的灵魂,那才是我们医生最应该修复看顾的东西。”
      经常听人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人人都知道,好老师不只是解惑和授业,还肩负着育人的使命。可从来也没人站出来说“好医生”的使命是什么,好像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救命”。此时听了邹老师这番话,叶煊与当时的秦觅是一样的感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但这话他肯定说不出口,便只好问:“后来呢?”
      “由于邹老师态度坚决,只好从大腿开刀进行切除。”
      “成了吧?”叶煊问。
      秦觅冲他抿唇笑了一下,“成功切除后,不但没瘸,病理检验也是良性,没多久就出院了。”
      叶煊也跟着松一口气,笑说:“小丫头运气不错!那创口在大腿根,只要不穿超短裙,连衣裙随便穿啊!邹老这事办得真漂亮!”
      秦觅这时才笑睨着叶煊,慢悠悠说出一句话来:“警察的手是要握枪的。”
      叶煊倏的就感觉掌心冒起火来,滚烫。
      以至于他轻轻握拳又松开,想把这热度压下去,也于事无补。甚至感觉到秦觅的目光如有实质在自己身上逡巡,和掌心上的疤痕遥相呼应,一样带着火,所到之处烧得他坐立难安,心浮气躁。
      “是这家吗?”秦觅止步问。
      叶煊浑身冒热汗,在火锅店门口叫住秦觅,半晌才低声说:“谢谢你。”说完定定望住对方的眼睛,好像只是这一句话还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谢。
      秦觅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浅笑:“今天跟你说这个只是出于我的一点私心……希望你知道,做警察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你们的荣耀是守护别人,但也有人会守护你们。”
      虽然明知道秦觅这话纯粹就是激励和感谢,说是私心,但可没带一点私欲的意味,可叶煊还是免不了被砸得心花怒放,以至于调料选了“变态辣”,打算用自己的心火和魔鬼椒一决高下。
      叶煊很能吃辣,大概是家族遗传,也不是无辣不欢,就是单纯的“不怕辣”。令他有点想不到的是,秦觅这种看着清心寡欲的人,居然吃起辣来毫不逊色,颇有点“怕不辣”的意思。
      两人上次吃肥牛火锅,为了喝牛肉汤,没怎么吃辣,这次终于彻底暴露,俨然是两个“辣椒杀手”。
      可惜,没等两位喷火龙征服“变态辣”,陈宗一通电话就把叶煊拉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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