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面也要葱花》谈笑风流

8、但使相思未成空1

　　华容国皇族常用的坐骑，是一种叫做毛猊的动物。

　　这生物长得像马，偏生了一条背脊至尾的银白色长棕，比普通的马更漂亮，耐力也更好。仕锦不是头一次看到毛猊，少时随娘亲参访邻国，见过沧澜的海马鹿，见过凤来的花瓣马，自然也有不少各国高官要员岁贡的奇珍异兽。

　　两人约莫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仕锦忍啊忍，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还要走多久？”慕容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蒙着素绫的少女，哼了一声，也不搭腔。

　　听他哼唧，仕锦笑了起来：“我可没反悔，早迟而已，是你个猴急的没耐性。”

　　“你才猴急！”慕容麒立马反驳，重重哼了一声。

　　适才在行馆，这小子只是进去换身干净衣裳，就迫不及待地追着仕锦要名字，反被仕锦一句“傻麒儿，你就这么想做我弟弟吗？”的反问话雷得不轻。

　　结果，成了现在这么一副酱菜脸。

　　想着，仕锦又是好一阵偷笑，喃喃道：“做我弟弟有什么不好？麒儿乖，姐姐疼你啊....”

　　“我比你大好不好？”他硬硬地接了一句。

　　“唔..麒哥哥？”

　　“唏律律律....”慕容麒骑着的毛猊发出一串的惊叫，就听三皇子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姓婵的！你到底要欺负我多少次才满意！！！！”

　　少女笑得越发欢快，笑得够了，才盈盈道：“我说，到了没？”

　　听这话，慕容麒也恢复了常态，幽幽嗯了一声：“到了，下来吧。”听周围人声嘈杂，仕锦摸索着下了马，不防这少年忽一把，紧紧将自己抱在了怀里。感觉他脸靠着自己脖子，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男儿特有的体香，轻轻扫着她的脖颈，一阵麻酥酥的感觉扩散开来。

　　她慌了：“你...你做什么！”

　　“锦儿，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他用略带乞求的口吻说，“就一次，好不好？我就在这里的某处，只要你能找到我，然后告诉我名字，我们...我们之间就真的再无瓜葛了，怎样？”

　　仕锦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

　　“我走后，你就摘下白绫吧。”话说完，他松开她，真就运起轻功去得远了。

　　仕锦摘下白绫一瞧，顿时被眼前所见惊呆了：这...这不是月亮谷吗？我被捉回去了？乍见到如此熟悉的周围种种，她吓得半边身子都凉了。

　　好在四下里一瞧，很快就觉察出了不对：仕锦自幼生活的月亮谷深藏在连山之中，逢年只有春夏两季，绝不可能这般清凉！可这眼前种种，那红墙琉璃瓦、那两翼铺开的宫殿布局....就连栽种在道两边的花草树木也与月亮谷里的品种无差！

　　仕锦记得，在月亮谷里皇族的寝宫唤作“齐鸾阁”，阁中正殿分于两翼，齐头而居，便是“金鸾”、“雪凤”，分与君主及其夫君。这两处地势最高的宫殿是他们各自的私人空间，在内里却是相通的。环绕其周，有十八间偏殿拱月而绕，分与侧夫及子女。在这十处偏殿中，依皇族礼制，正东主位分与皇女，仕锦和姐姐婵彩锦的寝宫均在那里。

　　仕锦好奇地在房顶上跳来跳去，一路前前后后地乱看，才注意到这星凨岭的宫殿内还是住了不少人的。可这些人一看到她就纷纷避开，仕锦好奇，追着一人不放，却不防那人在拐角一闪，平地消失了。上前仔细检查，她发现这形似月亮谷的宫殿群实则遍布了类似的暗门机关！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心一横，再不收敛，挨个房间都踹门闯进，生怕漏掉了每一个细节。

　　与此同时，消失掉的那些人纷纷聚拢在慕容麒身边，一脸的忧心忡忡。为首那人怒道：“慧公子！枉你自诩天下第一智慧，怎能允许一个外人在谜谷里如此放肆！”

　　临窗，远远望着那心慌意乱的女孩儿，慕容麒微微笑了起来：“她不是外人哦，诸位。”

　　在场众人闻言都是好一阵惊讶，为首那人思索片刻，不由失声：“莫非是她？慧公子，那丫头失踪都快一年了，你是怎么找到的？”

　　“怎么说...她也是我妻主，”慕容麒垂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我...没理由找不到吧？”这解释，听得众人面面相觑。“我要的东西准备了吗？”他淡淡问，当即有人呈上了一个锦匣。慕容麒接过，似是笑了一下，“没别的事就都散了吧，计划照常进行，我自有分寸。”

　　堂中五人显然不是第一次与这三皇子交道，当即领命告退。

　　反观这厢的仕锦，知道的越多，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

　　别看这小小的宫殿群，内里居然收藏了不知多少的精兵铠甲！就连布置四国禁术才需要的各类低阶的灵石，这里也有不少！更让她觉得不安的是，此间主人居然到现在都不曾现身阻拦，摆明了是默许她共享自己的秘密。

　　有道是，知道越多，麻烦越大。

　　大概摸清了这里到底藏了多少犯上作乱的家伙以后，仕锦暗叹一声，径直朝悬崖最高处的雪凤殿掠去：三皇子，你顺手送这么大一个消息给我，究竟是何居心？

　　站在高处，慕容麒远远看着仕锦一袭青裳，往雪凤殿来。那身法，飘飘渺渺好似凌波微步；行走间，芊芊亭亭有若轻舞飞扬。他轻叹了一声，幽幽赞道：“不愧是昔年天下第一轻功，九霄青云。”雪凤殿里挂满了乳白色的纱帐，将深宫里的人儿层层遮掩，如梦幻般绰约。

　　“还是妖精哥哥教我的呢，”仕锦微微一笑，“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五公子中的天下第一智慧，慧公子慕容麒？”这话，传到他耳里，尤为刺耳。

　　“呵，”慕容麒自嘲一笑，“少讽刺我了，你根本从没把我这虚名当做一回事吧？”

　　“什么意思？”她瞟了一眼自己身后。

　　慕容麒环顾四周，幽幽笑了起来：“当年，二皇兄被师父逼着嫁了婧王。他出嫁之前与我说呵，身在皇家，爱这皇家，又恨这皇家。爱它荣华富贵，偏又恨它的身不由己。皇子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国君的，不过都是政治婚姻的棋子...你知道吗？当师父说，要让你做我的妻主，我是真的很开心...因为嫁你，最起码我还是愿意的，我以为我会比二皇兄幸运....可谁又晓得，曾经对我而言的幸运，是我今生最大的不幸，你说是吗？”

　　仕锦不语。

　　听她不语，慕容麒顿感挫败，咬牙切齿地道：“姓婵的，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给我记住——”

　　“说完了？”仕锦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来。

　　“三皇子，如果你要我看的，仅仅只是这个不知道谁建立起来的秘密基地... ...那么现在，我看到了，也知道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就可以走了？”

　　“走?！”慕容麒怔了怔，顿时笑起来，“呵，你怎么仍旧能做到不在意呢...”他喃喃地低语，“你这人到底是石头做的，还是木头做的？”见她仍是不语，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心地的怒火，冲她招了招手，“来，我让你看的是这个东西。”

　　她依言走了过去。

　　那是一本书，华容国皇室珍藏心法“逆天九生”的秘笈。

　　少女皱了皱眉，疑惑道：“三皇子，一本秘笈能代表什么？难道是你师父写的？”

　　“它是我的嫁妆，”慕容麒极慢地眨了一下眼，“我没交给莲玉，今后也不想交给任何人。我...我只想交给你，尽管知道你或许并不在乎，我却总还是不愿死心——”姓婵的，就算你是木头吧，我不是木头，我可不会被你伤了一次又一次还不晓得回头。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

　　若你依然坚持地否决我，那别怪我恨你，恨你一生一世。

　　少女显然不是不明白这意义，出现了短暂的犹豫。良久，她轻叹一声：“麒儿，要是我...想要，偏又要不起...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他一呆。

　　想过万事不萦于怀的她会拒绝，会嘲讽，会辱骂，会....种种变数，独没想过以她这样的性格居然会主动坦白埋藏在心底的欲望！是的，谁都有贼心，可不见得谁都有贼胆。而他，要的只是她的在乎，只是她一句在乎... ...而现在，她终于肯给了，声声“麒儿”唤得人心底火种不熄，却又如此残忍，以退反进，逼他将好不容易点燃的希望亲手掐灭！

　　哼，还说什么要不起，你明明从一开始就是没打算要么！

　　一路行来，处处礼让自谦，看起来倒好似他个不通情理的恶郎，只知道撒泼放赖，死缠烂打？！这慧公子越想越觉得委屈，明明可怜的人是他好不好？

　　明明....明明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啊！！

　　“当年我曾与我娘定过条件，想要我在三天之内完婚，夫君须得满足我三个条件，”仕锦凝眸一笑，“须得拥有不逊于我的智慧，不逊于我的武功，不逊于我的谋算。慧公子，你固然是天下第一智慧，我也不是个呆鸟。”

　　“想这么容易便吃定我，没这么简单。”她笑得越发可恶。

　　远远地，整个齐鸾宫的人都听到了慕容麒气急败坏的咆哮：“姓婵的，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