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面也要葱花》谈笑风流

50、临涛一梦生春晓2

　　出得境界，仕锦一阵恍惚。

　　那个声音是谁？她知道他口中的小音，多半就是千年前的那个轩辕竹音，那个跟自己一样拥有白凤灵识的女子。只是彩蚌谷的涵洞里片刻之缘，仕锦至今都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略略惊讶的语气，说自己原来就是活在未来的她。

　　那又是谁在对我说对不起呢？

　　怔怔然，仕锦觉得心像是被谁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的慌。

　　她也不知道这感觉是怎么了，连林笑围着她团团打转都没注意，直到这小子急了，扑上来一把抓住她肩膀：“喂，喂！锦儿，锦儿！”他可劲儿的摇，“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怎么了？”仕锦回神。

　　她莫名淡定的语气反而让林笑更着急：“你这坏人，想吓死我嘛！突然一下子，真气尽都往回收，轰隆一声的，你就成这样啦！”见仕锦仍旧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少年的泪珠子顿时滚了下来，一把抱住仕锦，“我的好锦儿，告诉我你没事好不好？不要吓我，真的不要吓我——”他抱得紧紧，勒得仕锦也恢复了几分痛觉。

　　她本还沉浸在方才的遭遇里，给林笑一折腾，不得不收回心思来，笑道：“放心，我没事。”她见萧如珏倒在自己怀里，当即按了按他的脉象。所幸，一切如预想般，圆转如意真气终于成功代替了他体内超常积累的媚幻双绝，一道道淡淡的金色在他经脉里稳定地游走着，边转化着残存的红色真气，边修复着他因为“锁魂”而破损的经脉。仕锦很满意，萧如珏真气的隐患解决，他看气色都显得正常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脸自然看得出来，稳定萧如珏一身真气的心法就是月华国镇国秘宝——圆转如意，这一问，多少带了些猜疑的意味。

　　“你说呢？”仕锦抱起萧如珏放回床上，这男儿想说话却被仕锦一个眼神止住了，“方姨，我希望你们主从一条心，不要给我插手的理由，”顿了顿，她笑道，“混球打不过你，不代表我也打不过你，对不对？”

　　方脸讪笑道：“小的知道太女暗杀、近战均是好手。”

　　仕锦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道：“照顾好小珏吧，我和葱花去办点事情，”仕锦拍拍萧如珏手背，瞟了一眼自己的青鸟。听这叶某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她一笑，“等我回来一起吃早饭。”说罢，一揽林笑，往岸边掠去了。

　　此时，围在岸边的人大都散去了，还剩下三三两两珍馔坊的杂役，看到仕锦当先掠过来，纷纷向主子问好。仕锦今天是有安排的，十多天前收拾婧王耳目之前她就向紫罗兰教求援，储君身上这个教主的头衔可不是摆设，手下还是有几百号人的。再加上慕容麒找娟帝借来的月华银花部卫，仕锦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差不多调来了月华三成的兵力，却大多隐秘地撒在了凤翔城内和近郊，每十天与她通一次讯息，今天正是第一次报讯的日子。

　　仕锦要来这么多人，除了报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习练她从涵洞里学来的近战技巧。每隔十天，她要检查各处首领的修炼成果，今天也是她第一次检阅的关键时候。她随青鸟来到麒王府的书房，迎面就看两道人影一左一右朝仕锦扑了过来。

　　“二小姐！”两人说话声音都一般的清脆，像是一对黄鹂鸟儿。

　　仕锦微笑，抬臂一震，轻轻巧巧从他们的包围圈里挣脱而出。这两人也跟着一拧腰，虚空变向，生生改成一前一后朝仕锦撞了过来！她这要是再闪，这两个家伙可就要一头撞上了。暗暗苦笑，她运气沉足，一步前踏，当先捞住了前面的那少年兜兜一转，反手拎起了后面那个的衣领，扔在地上。

　　“嘻嘻....”两个娃娃脸的少年一得势，便越发不饶人，跟进一扑，两坨肉山把个仕锦撞得站立不稳，骨碌碌摔成了滚地葫芦。

　　“每次看到你们都这么胡闹！”仕锦大怒，刚爬起身就一人凿了一个爆栗，痛得这两小眨眼鼓起腮帮，泪汪汪捂着脑袋。“二小姐欺负人！”“二小姐大坏蛋！”他两个一左一右地嚷嚷了起来，连那眉眼都生得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胞胎。

　　“就是就是，丢下豆苗和菜花不管啦，多少人欺负我们啊，二小姐你个大坏人，没心没肺无良无德一肚子坏水！”

　　“还有还有，悄闷声儿的娶了葱花，连喜糖也不给我们发，连个声儿都不告诉我们知道，就晓得让我们练功练功！！”

　　“二小姐大坏人！”“二小姐欺负我们！”

　　“就是就是！”“坏人坏人！”

　　两个少年一左一右抱着仕锦一个胳膊，嘴里却自顾自个儿噼里啪啦说得没了没完，偏偏声音又脆又亮，叽叽喳喳，吵得仕锦一个头有两个大，忙道：“打住！”

　　两少的四只眼眨呀眨，亮晶晶地看着他们的二小姐。

　　仕锦气急败坏骂道：“混球！教里没人了是吗？早些怎么不告诉我，娘把豆苗菜花踢给我了？”叶大青鸟本是一脸看笑话的神色，摸着下巴嘿嘿道：“怨不得我，我也不知情。”

　　仕锦磨牙：“你会不知情？”

　　隔着幕离，叶大青鸟事不关己地扭过头，一旁的豆苗菜花顿时哇地嚎了起来：

　　“哇，豆苗，二小姐她不想看到我们！”“呜，二小姐讨厌我们...”

　　“豆苗呜...”“菜花呜....”

　　这两个家伙执手相看泪眼，忽然扭过头，炯炯盯住了仕锦，某人脊梁骨上的汗毛不由一耸。两个少年再次一个虎扑，却被仕锦一手一个按在脸上：“二小姐，不许讨厌我们！”一在那挣扎着叫。“我们明明跟葱花一样是您的大侍，为什么他就能嫁给你？”另一个跟着囔。

　　“我们也要嫁给你！”说着，两只小猪就要往仕锦身上拱。

　　从小到大，这两人加上林笑跟仕锦厮混得极熟。这女子本就是个没多少太女架子的，他们做侍儿自然也没半点侍儿的自觉，睡觉都是在一张床上拱的，这会儿又是在仕锦书房里，没有外人。久别重逢，他们相思更添亲热，仕锦无奈之下只好随他们胡闹。她安抚了一阵，才想起检查进度的事情，顺便问了他们一些教中事务，才知道今天还是琼林宴开始的第一天，白天在百里坪有武斗擂台可以看。

　　说了会子话，忽然有人来报，说都天小公子夜迎风求见。

　　仕锦求之不得，当即把三个男儿从后门赶了出去。

　　这一回，小公子又穿回了男装，那黑纱的幕离从头遮到了膝盖，他整个人都朦胧在了一团黑漆漆之中，同行的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男儿，看模样挺俊俏，就是一双眼又红又肿，一路走在都是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待双方俱在书房里坐了，仕锦正要开口，那厢的夜迎风忽地手一抬自己把幕离取了下来。

　　幕离之后，他没戴面纱，露出一张跟女装时一模一样的脸蛋，看得仕锦微微一愣，当即讪笑道：“夜公子这张面具可是俊俏，猜得不错，当是百花坊的珍品了吧？”俗礼有规矩，男儿未嫁前是不得以真面目示人的，不然传出去便是“举止放浪”、“水性杨花”，要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的。所以一看到他露脸，仕锦下意识想到了人皮面具。

　　却不想夜迎风大大方方地笑道：“卿上谬赞了，这是迎风本相，未曾遮掩。”

　　某仕锦，显然是被这个无视俗礼的家伙震住了。

　　见这女子慌忙低下头去喝水，他轻轻一笑：“迎风这副皮囊，自认也勉强入得了卿上法眼。更何况，卿上又不是第一次见了，何必掩耳盗铃呢？”换言之，咱俩眉来眼去又不是第一回了，何必做婊子了，还在乎那贞节牌坊呢？

　　仕锦脸一红，半口水生生呛住了。

　　看她在那里又是拍胸又是喘气的狼狈模样，夜迎风哈哈大笑。

　　“咳，咳咳咳....”某仕锦咳得眼泪汪汪，恼意顿生，那杯子一放，索性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这个都天小公子来。见他双眉秀长，粉靥生花，一张嫩白的瓜子脸脸，一双浅水桃花眼，正经看来便如秋波潋滟，他放声大笑，满湖的波打着碎金一颤一颤的。明明是男儿，倒生了九分的女相。若是去了通身的傲气，说他是浣纱西子，怕也有人信的。

　　“卿上可是瞧够了？”也不见他害羞。

　　仕锦哼了一声。

　　他也不在意，笑吟吟地道：“觉得迎风好看么？”

　　仕锦本是不想接话的，那眼梢上的一抹尴尬出卖了她。躲闪了一阵，她忿忿道：“夜公子专程拜访本王，便是来讨教这般无趣的话题吗？”

　　“莲玉卿上为什么迟迟不来找你麻烦，”夜迎风见好就收，知趣地转入了正题，“迎风以为，有些事情需要卿上知道，免得将来事态严重，不可收拾，”果然见仕锦露出好奇的神态来，他笑吟吟地道，“好消息是，从目前的种种事情来看，玉卿上似乎不愿与您为敌呢，奈何她父上着实想不开，还请务必小心即将开始的琼林宴。”

　　“你怎么知道的？”

　　“玉卿上昨夜在我都天名下的柳坊里宿醉未归，大家都晓得的么，酒后吐真言么，”夜迎风颇为体贴地道，“独儿独女的家庭就是烦恼啊，父辈有什么恩怨都要儿女来扛，想必卿上也如迎风一般，深以为然。”

　　仕锦肃容道：“不错，我爹亲跟她爹亲是有些小摩擦。”

　　可不，要不是为了争她爹亲焚天之凤，怎么会有水月之祸，他言其怎么会在怀着个莲玉的时候被迫嫁进月亮谷？真的只是点小摩擦么，夜某人暗暗腹诽，脸上却半点变化也无，始终是一抹柔和的微笑：“再有，卿上知道天地府吧？婧王控制的天地府为什么总也不会被媚世四国抹杀，因为它背后的势力是媚世皇廷的夙敌魔巫门。魔巫一脉，最可怕的就是炼尸驭蛊之术，这一点想必昨天卿上已经感受到了。”

　　仕锦想起林笑她娘莲瑾的模样，隐隐有些头皮发麻，那之前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忍不住道：“小公子，你跟她们什么关系，怎么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哦？卿上一定要知道这其中的渊源吗？”夜迎风故作娇柔道，“卿上，我也是有诚意与你合作的，相信你应该比罗淑珍那个女人更懂得怜香惜玉吧？敝下可是满腔诚意，以真面目示人的哦。”说完，还水漾漾地抛来一个媚眼，瞟得仕锦脸儿一热。

　　论魅惑，夜迎风实际连萧如珏六分的媚态都比不上。

　　却胜在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亭亭而立，不染纤尘。加上他本就很少在男装的时候摘过幕离，人们知道的多是他小公子的傲，他小公子的狂，却极少有人知道黑纱下的人儿原是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夜仙子。

　　清了清嗓子，仕锦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干热的：“这个...嗯，我...”

　　正要说话，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远远地就在那里囔：“不好啦，不好啦。少主子叫个女人给打啦！”少主子就是萧如珏的弟弟，珍馔坊的杂役一般都这么称呼。

　　她二人相视一凛，夜迎风极快地戴好了幕离，下一秒那喊话的人已经冲了进来，焦急道：“主子不好啦，萧主子刚接到报况就冲出去了，他走得急，林主子也没跟着去，万一有点什么事，我怕....”

　　仕锦起身道：“莫慌，把事情经过给我说说。”

　　“唉！少主子也是胡闹，非要跑去百里坪看那个什么比武，经不起那守擂女人三两句冷嘲热讽，就动起手来，”那人喘气道，“那守擂的女人好厉害，全凭一双肉掌就把少主子打得脸色发青，黑红黑红的....”毫无疑问，那显然是中毒了。

　　仕锦惊叹：“好厉害的毒功。”

　　那人喘着粗气道：“那女的还要我告诉主子，说她叫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