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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等闲识得东风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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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长绫。
清瘦的少女站在鲜血染红的乱石之上,月华下,是那有如地狱修罗般的剪影。
手起刀落。清脆的,是钝器打断骨头的声音。
…… ……
……
这样的一场噩梦,林笑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夜,那样一个她染红的衣裙,半身血迹,就这样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却注意着与他保持了三步远的距离:“你怕我么?”她轻柔的声音,像是飘渺在山间里的泠泠的风。
“对不起,”她喟叹,更像是自嘲,“终还是让你瞧见了我这副模样。”
彼时,同样是十三岁年华的林笑这才从震惊中回缓过来。带着震惊,他还是鼓起勇气,跌跌撞撞踩着尸体和血液流淌成的小溪,朝着站在悬崖尽头的女孩跑去:“锦儿,锦儿!”他被地上的残肢绊倒过,被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熏得头昏眼花,却还是坚持着跑到了女孩身边,一把抓住她比冰还冷的手,颤抖着取下了她遮眼的长绫,“锦儿,锦儿!”
他一把抱住了她,微泣:“锦儿,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怕的,真的!!”
“可我杀了很多人……”
“他们罪有应得,不该以多欺少围攻你一个。”
“他们,他们本可以不必死的,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
“锦儿,错不在你。”
“葱花啊,万一我有朝一日控制不住我自己……把你也杀了呢……”
“那你就不要再用这些玩意儿了!你戴着它们,就会想起这些,就会不经意的想着要去杀人,锦儿,你相信我,就听我一回吧!”
“可没了它们,我修炼的心法又这样糟糕,我……”
“我可以保护你!”少年一口咬定,紧紧攥住了她的手,“锦儿,你不用怕,也不要想那么多。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伤害你,好不好?答应我,答应我再也不要用这些凶器了,好不好?”
盯着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女孩颤抖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 ……
却不料,当年的话音犹在耳,约定却已不再成行。望着身边神情肃穆的女子,林笑黯然叹气——终归,还是自己的实力不济啊!!回头,见乐府派来的琴师个个道貌岸然,正一字排开站在仕锦面前,不用以往的是,这一群人后多了四五个完全陌生的面孔。林笑握着仕锦的手紧了紧,果然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相握的手心里有四根手指动了动。
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告诉他,她也注意到了关键问题:婧王派来的人足足有四个。四对一,对他们两个而言,绝对是压倒性的围殴。怪不得这些琴师看起来底气十足。
但林笑绝对相信,仕锦扣在手里的底牌不会少。
“既然人都到了,”我们的女主带着始终不变的淡淡的神情,“本王说什么客套话都是多余的,划下道来吧,都出几人?怎么个比法?”
“自然是你我双方三局两胜,”为首的乐府琴师越众而出,“可好?”
仕锦把手一挥,显得急不可耐:“那便开始吧,还犹豫作甚?早些打完,也好回房歇息!”说着,大马金刀的把个琴凳一摆,观那撩拨琴弦之态,竟是就要开打。
照常理,比斗前需得互换对方名讳,彼此谦让一番方可开始,哪有像仕锦这般不合礼法的狂狷之子!乐府众人面面相觑,暗道这人不成体统,自己若也摆琴下场,岂非与她一般货色!但犹豫归犹豫,总不能二话不说便翻脸吧?
为首那人只得尴尬开口:“敝姓王,双名晓羽,请教麒王尊上名讳……”
“你不需要知道,”仕锦大手一挥,“本王不与弱者来往,想与我结交,先赢了我手下的琴再说吧!”说着,自家把个琴拨得铿锵作响,“来来来,本王见你是晚辈,首轮便让与你先吧!”说着,自家将那瑶琴一推,一副“别让我等太久”的倨傲神态。
斗琴的规矩很是简单,双方轮流奏曲,自有广大听众评判是谁更高一筹。
这位王姓琴师被仕锦一番话羞辱得脸色丕变,当即冷笑:“王上可真是眼高于顶,既然如此,便让你开开眼界吧!”说着,正要开始,身后传来匹马驰近的蹄声。
远远的就听那来人高呼:“卿主!!卿主!!”仕锦听是那萧如珏,不由微愣。
林笑奇怪道:“那人不是正和唐呆子一块儿呆在珍馔坊里么,是谁给他们传的消息?来的倒快……”他心知今晚若是能溜,带上这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以后,便如何也别想了。
却不料仕锦丝毫不觉得奇怪,反逗他:“你当旁人都与你一般老实么?”
“哼,都怨你!”林笑撅嘴,“纵着他们胡来!”
言谈功夫,萧如珏与唐凤皇各骑了匹黄骠马,已然来到他们身边,与林锦二人会和。人尚未下马,唐凤皇已经嚷开了:“姓婵的你这女人做事不地道,怎么说这事儿也因我等而起,为什么到头来反而不喊上我与萧爷?”
见仕锦笑笑,却不说话,这唐呆子当即飚了:“姓婵的,你瞧不起人!!”
事实上,仕锦的注意力确实不在他那里,而是完全被眼前的萧如珏吸引住了,还有他背在身上的一个大布囊。这男儿一身朴素打扮,蒙了条面巾,一头长发被截木棍挽了挑在脑后,看起来倒更像是带着唐凤皇这小厮红杏出墙,连夜私逃出府的小爷。她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一双妙目明波流盼,半是幽怨半是嗔。
瞧得乐府那班女子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仕锦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搞得好像搬家似的,我又没说丢下你!”
萧如珏迤逦走到二人身边,把肩头那背囊打开,一本正经地盘点道:“卿主,只怨你总是丢三落四的,咱们若是趁夜落跑,怎能不备些干粮银钱?呐还有这本书,我看平日里林君甚是宝贝,想必也得带上吧?”看他手上竟有仕锦偷藏在从林笑房里的那本《葱花》,林锦两人相视一眼,再看他的眼神,已不啻于撞见一个大头鬼。
“还来!”林笑着急了,一把扑过去,萧如珏也没跟他抢,大大方方看着少年宝贝也似的捧着,擦了又擦,才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
“你什么意思?”仕锦问他。
萧如珏嫣然一笑:“卿主打的好算盘,想必今夜若是打得过,尔等便打完再溜。打不过,便也算是还了慧公子的人情,连带着麒王府与敝下一道弃了不顾可是?”
仕锦干笑:“你的锁魂还未解呢,我怎舍得走?”
“娟帝上许以珏的条件,只是让珏想法子逼迫卿主上位。倘若卿主这一逃,便是回月亮谷登基称帝呢,那敝下痊愈也就不过这一两天的事情,可是?”萧如珏目光灼灼,紧盯住了仕锦,“卿主,你可是忘了珏曾经说与你的事情?卿若嫌我弃我,遣我于不顾,珏必一死以全忠贞。这便斗胆敢问卿上,您这般选择,要的到底是一个疯子,还是一具尸体呢?”
仕锦默然。
此时,那些婧王麾下的徒弟们早已等得失去了耐性,见那男儿仍就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质问女方,为首的白秀忍不住嚷道:“婵仕锦,你这斗琴可还比是不比了?”
这话对进退两难的仕锦而言,如蒙大敕。
她也不欲多加辩解,侧头对林笑说:“葱花,看住这个疯子,我去去就来。”说着,拂袖便走,那萧如珏如何肯依?一步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
四目相对。
“关于你的很多事,我不想知道,”仕锦略带深意地看着他,“我不喜欢自找麻烦,从来都不喜欢。萧如珏,你若真是诚心诚意的喜欢我,那么,请尊重我的选择。”萧如珏浑身一震,看她的神情很是挣扎。终,还是默默放开了她。由她收回了手,一去,不回头。
“仕锦,”他忽然冲着她的背影轻轻说,“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家?”
他知道她收到了,因为那疾行的步伐因此而略略一滞。
只是她,没有回答。
此时此地,除了乐府一行和仕锦及其房中的男儿们,路边茂盛的树冠里还隐隐绰绰蹲着三条人影。仕锦的青鸟正在那儿低声咒骂:“你说那个不靠谱的女人死哪里去了?怎的现在还不出现!”站在他身边的自然是阿杀,还有另一位戴着黑色幕离的矮小身影。
“看到那小爷,便知道你说的那女人恐怕是来不了了。”矮小身影淡淡说。
单听声音便知道他年纪不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罩了个长及腰身的黑幕离,遮得眉眼净模糊在一团黑蒙蒙的纱织之后。
“郁闷!这下单凭我们几个,能帮上什么忙啊!”青鸟开始搔头。
矮小身影似乎是笑了笑:“叶大哥,我看这局势倒没有你想象的糟糕。说不定斗得时辰长些,那女人自己便可脱了困境来帮忙。她的主子现在可也在那局里面啊!”
青鸟不爽得直叫唤:“哎哟真有你说的那可美了!”
“呵呵,且看着便是了,大不了你我都下场去帮忙,完胜迎风不敢保票,落跑还是绰绰有余的,”矮小的男儿盈盈笑道,“若我所料不差,那些人里最强的也不过初阶结盘,若你那主子真是白凤天命,取胜的转机可是大大的有呢!”
“唉!希望如此吧!”叶大青鸟泱泱地垂了脑袋。
反观一旁的阿杀,丫倒挂在树上似乎是睡着了,自始至终没吐出半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