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过分正义》浮云素

10、第10章

　　地下城的防守较之先前更加严密，持枪巡防的列兵由两队各五人上升至，两队各八人，巡逻空挡自五分钟下降至三分钟。
　　沈亿逼近藤蔓，借阔叶下摆挡住己身，蔓枝的色素沉淀现象严重，颜色发绿近于黑，同他的穿着打扮浑然融合，他身手矫健，瞄准时机腿部肌肉紧绷，蹿出的动作迅如猎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研究所。

　　研究所是他取的代号，充斥成年人的建筑墙体灰白，主体为几栋高矮不一的柱体拼接而成，肖似他曾探访过的精神类研究院。

　　进门时恰巧碰见列队长训斥新兵：“提高警惕，加强防御，看见闯入者直接击毙。”
　　“是！”
　　他猜已有其他玩家进入地下探查一二，身手不够行，正面撞上守卫被击毙，才引发眼下局面，因npc情感过于逼真，他经常忘记这是款游戏。待二人离开后，沈亿向前缓慢推进，他并不完全相信多利亚无摄像头的判断，假设说其他玩家潜入地底，绝非通过妓院的入口潜入，既如此，肯定有其他入口。入口过多而摄像头不足，他们只可能将摄像头安置于不容外人进入的绝密场所，以此建筑物的安保密度来看，恐藏有机密，他需要格外小心。

　　他贴墙面行走。
　　黑街的地下城以最大程度保存有生力量，从直美他们的话中可以推断出地下城建立的目的——延续，沈亿进行简单推论，为了延续需要多少种基础设施。
　　首先是育儿设施与起保卫作用的军队，其次是包括医生、教师、手工艺人在内的技术人员。此外，从当铺高价收购硬盘与书籍的举动上不难看出，他们对知识的重视。沈亿认为若以探明秘密为目的，他需要优先寻找资料库。

　　他嗅觉灵敏，通俗讲就是有“狗鼻子”，陈旧油墨牵扯出丝缕芳香，在空气中凝成极细的线珠，随书味一路北向。过道由锃亮的地砖拼接而成，楼高不过三层，而曾与三层的转角夹缝处有扇小门，生锈的拉伸铁栅栏将门内外分隔开，书味从其貌不扬的格子间内飘来，他贴墙壁侧耳倾听。
　　门内无人。
　　门口落插芯门锁，细铁丝咔铛一拨弄就开了。
　　斗室昏暗，他骺背缩腰往来铁架间，手机照灯在几排书架上一扫，出版书、影印本、手抄本应有尽有，凭记忆按书脊抽几本眼熟的出来看，再翻到缺失的239页。

　　“上世纪二十年代起，新型疾病席卷全国，至今尚不能辩明是由哪个国家最先传播，同一时间内，美国、日本、中国、意大利，无论人种皆出现精神游离病症，据人类学家霍华德.施托瓦先生调查，非洲未开化土著地区人种也出现类似症状。”
　　“……经医学家鉴定确认它为一种罕见的精神疾病，初步定名为知觉失调，患者疑似大脑前叶受损，出现情感失调、情绪倒错等症状，少部分患者智力大幅度提升……”
　　“4.12屠杀案震动世界，凶手阿列斯患知觉失调症，欢愉感与杀意倒错，此案件给世界人民敲响警钟……”
　　“患者数量呈阶梯状增长，日内瓦召开第三次会议，病症传播机制待查明。”

　　看到这里，他闹钟碎片化的信息重新排列组合，逐步拼凑除模糊的真相，正欲往下翻页，只听见哒哒的步声，迅速将书塞回原位，闪身冲出窄门。
　　白大褂抬头“嗯”了一声，只见弹锁归类，门缝贴合，拽铁栅栏三下发出哐哐哐想，才推眼镜说：“错觉吧。”

　　……

　　“你想说这是家精神病院？”多利亚摇头，“讲不通，患病者、就当是精神病患好了，终究占少数，山民里头主动来的不少，都是为了躲灾。”
　　沈亿更正：“是为了逃离审判。”
　　他也觉得有效信息不足，又觉得上述想象太扯。立座钟指针左右打摆，分针秒针重合在12，振聋发聩的铃声自内腔播散传入耳道，沈亿打激灵起立，椅推向后拉一大截滋啦直响
　　“我走了。”他说。“缪先生让我早些去。”
　　多利亚哦一声又说：“你找他要点香樟叶洗澡，妈妈鼻子可灵，最讨厌尸臭味。”

　　这条街真的很短。上午七时的阳光冷冰冰的，融化不了清晨的露水，晶莹的水珠不仅悬垂在碧绿色的草叶上，窗棂、檐牙乃至石墙灰壁随意可见，他爱眺望草场，蓊郁青松后是绵延不绝的山峦。
　　除非是在保留区，现世绝不可见青松翠竹熹微残露，他时常觉得自己身处钢铁森林，毫无人情味。
　　以至于npc都比人像人。

　　当铺卷帘下拉，将门庭遮得严实，他分不清是自己起早还是缪先生起迟，后者夜间寻花问柳，还能早起神气活现命他拖尸，沈亿单手推举卷帘门，才发现大门没关。
　　“缪先生。”他边呼边向二楼走，心说自己别还需替他擦身穿衣。

　　“……”他扶门的打顿，五指以缓慢而不容争辩的力道收紧。
　　一只苍蝇，钉在缪先生的鼻子上。

　　……

　　“你节哀。”迪姆食指中指间夹烟，今日无风，烟灰袅袅竖直向上，那烟头留得短火星已吻上手指背，许是被烧多了，早已炼成块焦黑的老茧。他与当铺男的关系大抵不错，愿在无吊唁之礼的街道上送他最后一程，往来人群川流不息，都向北方去做工，人死甚至不值得他们扭头停歇。
　　迪姆面部线条冷硬，皮肤有种饱经风霜的粗糙感：“我知道你挺难受的，但人死如灯灭，就那么一回事。”
　　沈亿没说话，他在品尝喉头间辛辣的哽咽感，仿佛一块火碳张牙舞爪地支在哪里，烫伤食道，滚热涎水，岩浆顺流而下涌入胃袋，不耐烦的上下翻腾。
　　“他是死在岗位上的第三个，等今天下午你就能看见第四个，”迪姆望天，香烟的顶端似乎能通彻遥远的天际，“没什么是不能替代的。”
　　他话中省去太多情感，人心埋藏于层层叠叠的暮霭之下，沈亿说：“他为什么不逃走？”这问题没头没尾，却偏偏被听懂了，迪姆低笑说。
　　“又能逃到哪里去？”

　　……
　　海岸线右侧升起狼烟，多利亚的脸颊紧贴玻璃面，她知道那儿有座简易熔炉温度可高达千度，五百度烧脂肪，六百度烧肌肉，九百度烧骨骼。灰飞被海风裹挟，一部分散落于海面，一部分蒙在过往海鸥的脊背上，羽毛压着灰粒，将人的一部分带往天南海北看遍名山大川。

　　“阿瑟。”她忽然问，“缪先生是你杀的吗？”
　　身后的男人沉默，半晌道：“不是。”
　　“真好。”多利亚说，“如果是阿瑟动手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难过吗？

　　……

　　直美在看书。
　　《组织学与胚胎学》是缪先生低价卖予她的。
　　这是一本很好的书。

　　或许是受到了相同的教育，生长于地下的孩子唯独钟爱诗歌体，教导他们的老师是名理想主义的诗人，有时她也会想为何阴暗的土壤里会开出向阳的花。

　　“绿叶呵护爱情时，便成了花。”

　　她将夹缝中的墨绿色书签，塞回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