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过分正义》浮云素

1、第1章

　　星城四季如春，不分酷暑与盛夏，沈亿走出去，抬头，街对面《密室逃脱》的广告塞满大厦屏面，针对过往路人狂轰乱炸。
　　浑厚男音：“绝地逢生，非同一般的惊喜体验。”
　　柔美女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生活在盒子里……”

　　沈亿对游戏无感，奈何他的心理医师麦先生坚持此游戏会令他病情缓解。
　　“它会对你有好处。”医师生得出挑，眸光流转间气场浑似山间白鹭，“客观刺激会带动主观变化，继而产生情绪波动。”
　　“现世和平，好在科技发展迅速，4D体验项目可让人在转瞬间体验人生百态，我的上一个病人，他甚至在虚拟世界收获了爱情。”医生说，“越来越多的心理治疗将全息游戏纳入疗程内。”

　　沈亿不知道多少次更正：“我没有病。”

　　谈话当日正值世界无核化实施三十周年，和平鸽不分东南西北地蒙头乱窜，医生关紧门窗，隔离不绝于耳的真善美宣言。
　　最后沈亿无条件投降，答应参加游戏，他最无法拒绝他人的请求。

　　……

　　游戏公司的配送服务迅猛异常，下单一小时内舱体送达，他上论坛学习新手教程，间或夹杂坛友七嘴八舌的指导。

　　总体说来，这是款逃生游戏，以情节细腻场景多样化为人称道，玩家需要完成个人主线并走从出口逃生，才算成功完成任务。
　　据坛友反馈，主线难度因人而异，出口逃生才是高难项，为增加游戏难度及刺激体验，各世界皆存在反派Boss“幻想杀手”，身份不明，动机不明，以猎杀玩家为乐，搞得论坛里怨声载道。
　　此外，选择反派阵营的玩家拥有“杀人许可”，令局面更加复杂。

　　他对阵营分布略感兴趣，跳转页面看解说，玩家共分善良阵营、反派阵营两大类，善良阵营拥有特权“平安新手村”与“npc初始好感70”，反派阵营有“杀人许可”。
　　条例后三项注文以红字标注：
　　1、只有一次选择阵营的机会，请玩家慎重选择。
　　2、善良阵营禁止猎杀npc，每猎杀一名玩家，生命值减少50。
　　3、反派阵营每猎杀一人，生命值减少10，不可回复（每关最理想上限：10人）。

　　满点生命值100，饥饿、疲惫、受伤都会导致生命值下降，无法猎杀至上限人数。

　　学习完新手教程后，沈亿躺入舱体，按下右手边红色按钮，游戏开始。

　　……

　　正式进入世界前，需在大厅等候读取剧情资料，沈亿未指定世界进入，而选择随机分配。他站在胆子屏前，世界背景滚动播放，循环往复，其他玩家多是组队前来，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唠个不歇。
　　大厅有玩家保护机制，人脸上全是马赛克。
　　“擦，黑街，新地图。”
　　“运气不错，首次开放不可指定，只能随即抽。”
　　“难度S？要死啊！”

　　他仰首阅读背景资料。
　　［朋友，你听说过吗，世界上有一条找不到的街道，无论你是杀手、疯子、小偷、毒枭，只要进入体这条街，就无人可审判你，无人可抓捕你。
　　它叫黑街，是恶徒的失乐园，犯罪的温床，这里没有贫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贪婪与生死。
　　任何人都可在其中新起第二条生命。

　　但请记住，黑街是头贪婪的怪物，它永远饥饿。
　　你会被它吃掉吗？］

　　沈亿认真阅读背景，他读了好几遍，直至每个方块字都烙印在脑海里才收回视线，较之先前，大厅空荡了许多，绝大部分玩家在加载完毕后就迫不及待进入世界。
　　宝蓝色的漩涡开在四周墙壁上，是门。

　　他就近跃入门中，进入世界。

　　……

　　“玛格丽特，拿起剪刀，斩断了自己的头发。
　　——就像她的妈妈，剖开了爸滋啦滋啦。”
　　电流声
　　“玛格丽特，拿起剪刀，斩断了自己的头发。
　　——就像她的妈妈，剖开了爸———
　　还是电流声。

　　电流声恼人，童谣唱过一遍就偏要滋啦三声刷存在感，回过神来，他已在冗长的队列中，逡巡四周，身两侧是料峭的山崖，脑后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碧波浩荡，水天相接。
　　前方石拱门耸立，活似古堡，门两侧墙壁由黄岩堆砌而成，若不是巡警身穿笔挺制服，腰上束枪套，他还以为自己梦回中世纪了。
　　与其说是黑街，不如说是黑城。

　　队列向前推得快，巡警根本不看人，来一个放一个，估计就没个拒绝章程，沈亿无聊了，两手插口袋里摸索，竟掏出俩硬片片。
　　都是塑料片夹纸，一书“黎明日报记者证”，二书“出入证”。
　　绕队溜达的巡警眼尖，他可能太无聊，瞅到出入证，非得把沈亿用探照灯照一番，扯嗓子说：“这玩意儿，你可得收好了。”
　　他先指蜿蜒曲折的蚂蚁队：“他们只有张进门的条子，有得进，没得出。”
　　“你有证，能进还能出。”他意味深长说，“我们对证不对人。”
　　沈亿：“……”
　　我有理由怀疑自己被针对了。

　　多亏了蔫坏的巡警，周围人看他的眼神跟饿狼见到肉骨头似的，光用事先就能把人抽筋剥皮，巡警还假惺惺地用警棍瞧山岩壁说：“秩序！”
　　人恋恋不舍把视线收回。
　　身后传来两声悉悉索索笑：“这倒霉催的。”
　　“落地开门杀。”

　　门附近秩序井然，人只进不出，巡警盯上沈亿似的，老对他浪费口水：“听见玛格丽特没，我们头儿最喜欢的歌，天天放天天放，怪瘆人的。”门口的喇叭感还在咿咿呀呀唱玛格丽特。
　　“不过搁我们这，贼应景。”巡警笑出一口白牙，他嘴咧得太大，活似海底游鲨。

　　队伍缩短了很多，沈亿快到大门口了，打他前头进门的基本上都没走，蹲在门口贼贼的看他，就等捞出入证。
　　因为靠门近，街上有什么动静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一小红点儿由远及近，裹挟着风狂奔而来，守门口的人都被她不管不顾的拼劲震撼到了，向两侧退，给她让出条道来。
　　是女人，着裙子的女人，红裙于她，有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巡警还在天南地北地侃大山，这门口就他一个看守，眼睛又没长在脑后，跟没察觉到女人似的。
　　他侃道：“咱这有个传统，黑街不是只许进不给出吗，总有些人进来时高高兴兴，住三五年就要死要活，非得出城看看大海，喘口气。”
　　砰一声枪响，划破天际，都没人知道炸弹自哪来，它穿女人胸而过，一骑绝尘。

　　噗通——
　　肉打三圈滚，仰面朝天，血喷了一地，人没死干净，大睁双眼，只听见气管里冒出“嚯嚯”声。

　　静默。
　　沈亿又听见玩家的声音，弱弱的：“真开门杀啊。”
　　开门被杀。
　　沈亿看那女人，估计是npc吧，裙子打皱，紧绷圆润的大腿，跑动时飘逸的长发蒙土，几缕发丝沾血，落在白净的脸上，脏乱不堪。
　　巡警又说：“哎，她运气不好，这角度，光喘气，看不着海。”

　　尚留守在门外的玩家一窝蜂涌上去，搁门内的只能干瞪眼。
　　这女的像关键npc，有经验的玩家早就学会了，要在npc身上找道具。出于性别保护主义，《密室逃脱》中的道具只会放在明面上，玩家翻找一遍，裙子上没口袋，手指掰开没有，晦气地抱怨两声后又接着排队了。

　　巡警一边看一边笑，他是典型变态角色，目前注意力在沈亿身上，但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天花乱坠吹了半天都没让眼前的闷葫芦通气，临近入口，其他玩家都回来了，他竟挪脚跑了，去看那女人。
　　沈亿蹲下来问她：“你想看海？”
　　女人还有意识，眼神扑闪扑闪的，她真不像数据，像活人。
　　侧面传来玩家细细的声音：“靠，这人傻逼吧。”

　　傻逼没搭理他，认真聆听女人的嚯嚯声，猜她意思，翻译半天才明白，她想死在山上，山崖顶端能看到海。
　　崖壁太陡，没有路上去，只能手脚并用攀爬，他有本事得很，直接背着女人，单手稳定她身子，剩下一臂徒手攀岩。

　　玩家说：“乖乖，这傻逼，不仅头脑简单，四肢还发达。”
　　巡警傻眼，他高声提醒：“太阳落山前要回来，晚上禁止入城。”

　　沈亿没花多少时间就登上峭壁，太阳西沉，小半圆球被海平面吃进去，海的尽头被渲染成橘红色。沈亿回头看红衣玛格丽特，她还活着，气若游丝，神色安宁。

　　下山速度很快，找他麻烦的巡警在门口摆无聊呆地等，队伍散了，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那人玩玩手指，偶尔还摸皮套里的枪，他看沈亿下来，挺高兴的，似乎少他就少一个乐子。
　　沈亿攥着出入证，对巡警扬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光太暗，巡警的微笑比先前更变态也更不怀好意。基于此名变态巡警的针对，沈亿的心情其实有点儿差，但他这人不善言辞，能行动绝不逼逼，脸上表情又少，以至于无人从死人脸上分辨出心情差与更差。

　　他想着摆脱巡警，先前直走，脚下生风，毫不拖泥带水。门内盯人的玩家笑得龇牙咧嘴，坐等羊入狼群。

　　“哗啦、哗啦、哗啦——”
　　说时迟那时快，甫一进入门洞范围内，耳朵就较身体更快捕捉到了金属划破空气的风声，沈亿就跟踩到了似的，都没浪费时间向上看，他当机立断打滚，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城墙内。
　　轰隆、轰隆，连续滚了几圈过去，地底深处却又冷不丁闪过几道白光，他在心里啧了一声，不得不以拳变为掌，手掌用力撑地，脚底板精准地踩在由地底刺出刀刃的光华刃面上，借力向前猛地跳跃。
　　冷兵器只是头一波，眼瞅着距离门内还有几步远，墙壁顶头红光闪烁，竟扫出三两道激光，那激光怕是有感应，直指出入证，沈亿早猜到证上被动了手脚，此时也不见怪，眼瞅着保不住它，不如另寻点功效。

　　硬塑料片直从手指缝间射出去，同空气摩擦生热，直冲巡警的脸招呼而去，那npc也万没想到有这一茬，躲身不急，脸上直接哗啦一声拉出条血口。
　　“嘀嗒、嘀嗒。”
　　血顺脸颊直流而下。

　　“你真的很烦。”沈亿一字一顿。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反派死于话多吗？”

　　巡警还是在微笑，他摸摸脸，没回答沈亿的话，机械性地说：“让你收好证件。”
　　“这下好了，出不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