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来世莫追

9、是对是错难分难解 1

　　他们四人吃了饭过后各自回了房间休息，宛长歌面对墙壁背对着郎昇，他知道郎昇的作息时间一向很严，戌时一定会睡着。

　　掐着时间宛长歌小心翼翼地转身，已过亥时，果然，郎昇已经睡熟了。

　　宛长歌摸索着下床，把自己的被子盖好，往里面塞了好几个枕头，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是他还闷在被子里，就算郎昇醒了，估计也不会注意到他离开。

　　宛长歌轻手轻脚的穿上外袍，走出房门，缓缓掩上了门，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淹没在了外面的风声里。

　　宛长歌走出了院子，果然看见安逸暮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

　　一个人夜晚穿着一身白衣到处走动，在这诡异的小镇里还真像鬼一般，安逸暮注意到了他，转过头道：“来了？”

　　宛长歌道：“嗯。”

　　两个人并排坐在台阶上。宛长歌道：“你的腿，没事吧？”

　　安逸暮道：“无事，你那个大师兄的药汤还挺有效的。”

　　不知道为什么宛长歌听见这话在心里自豪了一下。

　　宛长歌赶紧镇定下来，道：“你找我想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世吗？”安逸暮没有去看他，目视前方，像是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是宛长歌莫名紧张起来。

　　“我不知。”

　　安逸暮也没有打算瞒他，轻笑一声，他的声音在风中扰乱，重重击在了宛长歌心上：“宛氏，魔界创始。”

　　宛长歌愣了一下，随后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承认，他现在可是伶山二弟子，仙界第一门派的二弟子啊，怎么可能是魔界创始的后代，这绝对不可能!

　　安逸暮看着他，笑了笑：“也是，怎么可能，魔界创始者早就死了，就算是他的后代，也不可能活着。现在魔界的那些人，都是改姓罢了。”

　　“不过，为什么你偏偏记得你姓宛？!”

　　宛长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刚被郎昇带回伶山的时候的确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可是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了自己，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在他面前，叫着他的名字：“宛……宛……”

　　宛什么，他不记得了……但是，他的确姓宛，这一点他可以确定……因为这个字，真的很熟悉很熟悉……

　　宛长歌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安逸暮抬眼看天空，道：“传闻魔界创始人是一对夫妇……”

　　“他们有一个孩子，继承了他们的魔族的纯正血统，但只是传闻，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谁都不知道……”安逸暮转头看着宛长歌，“但是你，体内似乎有魔灵……”

　　“难道你真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道银光闪过，从天而降一把剑，原本挨得很近的两人瞬间分开。

　　那把剑又立刻窜回黑暗中。

　　宛长歌也顾不得等他把话说完了，立刻起身警惕的看着周围。他出来时没有佩剑，现在手上空无一物。

　　安逸暮腿脚不便，颤抖着站了起来，宛长歌挡在他身前，道：“你先回去。”

　　“你怎么办？”

　　宛长歌摸了摸袖中，还有一些他平时随身带着的符咒，就算有什么危险了也可以阻挡一会儿。

　　“我可以应付，你先回去叫安青遥和郎昇!”

　　安逸暮站稳了，道：“好。”

　　可是他一转身，大门却突然重重关上，宛长歌立刻回头，却只看见了一把银剑在安逸暮的脖子上一划，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鲜血已经沾在了宛长歌的脸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安逸暮已经倒下，死不瞑目……

　　黑夜依然沉寂，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但是空气里的血腥味和躺在宛长歌面前的尸体让他清醒了几分。

　　宛长歌跪在地上，目光涣散，双手颤抖着推了安逸暮几把，看着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道：“安源？安逸暮？安源……”

　　他的鲜血已经浸湿了宛长歌的白袍，一直留下了台阶，宛长歌双目无神，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问声赶来的郎昇和安青遥终于撞开了大门。

　　安青遥破门而出，刚刚站稳，却看见这一幕，立刻冲过去抱起安逸暮的尸体痛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宛长歌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稳住了身形，双眼依然无神。

　　郎昇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安青遥的痛苦声在他们耳边回荡……

　　直到安青遥终于缓过来，他慢慢放开安逸暮，眼角还挂着泪珠，站起来狠狠扯住了宛长歌的满是血迹的衣领：

　　“你!是不是你……是你杀了他!!”

　　宛长歌还浑身颤抖着：“不……不是……”

　　安青遥叫得更凶了：“一定是你!!!就只有你和他在一起!你……”

　　郎昇拖开了情绪激动的安青遥，道：“你别急，他脖子上是剑划过的伤痕，宛长歌没有佩剑出来，不是他!”

　　安青遥看清楚了，却哭得更凶：“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啊!!!”

　　宛长歌心里堵得慌，他当然想救，可是就连安逸暮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救？!!

　　也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宛长歌竟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安青遥发泄。

　　安青遥早就失了神智，伸手就是一掌过去，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灵力，一击过去，宛长歌瞬间被打了出去，背狠狠撞在墙上，跪在地上，脑子里“轰”的一声，耳朵，嘴，鼻子里都有血在一滴一滴地落下，染红了他的双眼……

　　这一掌谁都没有想到，连安青遥都吃了一惊，立刻收手恢复了些神智：“我……我不是……”

　　郎昇赶紧跑过去查看宛长歌，急切地说道：“长歌？!你没事吧!”

　　宛长歌一只手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另一只手则是死死拽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他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心脏快炸了一般。那一瞬间他有了杀意，几乎就快要冲出来了。

　　嘴里，耳朵里，鼻子里的血还在往下滴，宛长歌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跳快撑不住了，眼前一片混沌……

　　他喘了几口气，艰难说道：“郎……昇，剑，剑给我……”

　　郎昇吃惊道：“你要做什么？!”

　　“快点!!!”宛长歌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双眼红得要滴出血似的。郎昇只得按他说的做，拔出了腰间的平善。

　　宛长歌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抢过郎昇手里的剑调转剑头狠狠刺入了自己体内。顿时鲜血四溅，郎昇瞪大了眼睛，赶紧抱住了快要倾倒在地的宛长歌。

　　“长歌!你干什么!!”

　　宛长歌微微睁开眼，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他艰难地笑了笑，拔出了自己胸口的剑放到郎昇身边：“没，没事……我死不了……抱歉啊……把你的，剑弄脏了……”

　　说完这话，宛长歌就再也没有力气了，头一偏，晕了过去。

　　郎昇把他又抱紧了几分：“长歌!”

　　安青遥抱起已经冰冷的安逸暮的尸体，淡淡说道：“他没事，先回去吧……”

　　郎昇看着他无力的背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看了几眼自己怀里的宛长歌，抱着他走了进去。

　　宛长歌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逸暮!”

　　郎昇就坐在他的身边，见他突然起身赶紧扶住他，道：“别动!”

　　像是牵扯到了伤口，宛长歌捂住胸口又狠狠咳了几下，郎昇把他按下去让他躺着。

　　宛长歌也没有力气再起来了，无力地说道：“安逸暮呢……”

　　“死了。”

　　宛长歌回头，安青遥环抱着手，站在一旁的角落里。他的语气早已没有刚开始见他时候的谦卑，满满的都是恶意……

　　宛长歌被郎昇按着没办法起来，只能说道：“对不起……”

　　安青遥似乎是笑了：“如果你的对不起有用就好了……”

　　“人都死了你再来说这个话不觉得晚了吗？!!”

　　宛长歌无言，郎昇更是什么都没有说。如果要说这件事到底是谁错了，或许就是那个把绿云镇变成这样的人吧……

　　宛长歌叹了一口气：“你也伤了我，我们扯平了……”

　　安青遥冷笑着走了过来：“我伤了你？!这就算了？!我要让你给逸暮陪葬!!”

　　说着，他的手就伸了过来。

　　宛长歌没有躲开，反而闭上了眼睛。

　　眼看安青遥的手就要到宛长歌的咽喉了，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

　　安青遥怒道：“你放开!”

　　宛长歌猛地睁眼，郎昇正死死抓住安青遥，力气之大几乎给他的手腕抓出了痕迹。

　　郎昇没有放开他，反而抓得更紧了。安青遥另一只手又向郎昇伸去想挣脱，却被郎昇一躲，然后被他捏着手狠狠甩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安青遥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郎昇压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安青遥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根本没用，只得作罢。他怒声道：“放开我!他是你的谁，你要这样对我!”

　　郎昇冷冷说道：“不是谁，但是没人能在我面前杀人。”

　　宛长歌听见这句话浑身一颤，他慢慢低着墙坐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胸口，道：“郎昇，放开他吧……”

　　郎昇转头看了他一眼：“凭什么。”

　　宛长歌知道他是生气了，笑了笑说道：“什么凭什么，我又没事你这样对他干什么。”

　　郎昇道：“他刚才要杀你。”

　　宛长歌邪魅一笑：“你觉得他动的了我？!昨天不过我让着他，该打的该骂的都做完了，放开他吧。”

　　郎昇又看了看他手下压着的，脸已经快被压变形了的安青遥，慢慢松开了手。

　　安青遥翻身跳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看着宛长歌和郎昇往后退了几步。

　　宛长歌不再笑了，说道：“逸暮不希望看见你这样，你好自为之。”

　　安青遥甩了甩手臂，轻声道：“我还能怎么办，那可是我师兄……回去了我怎么交代，你让我怎么办？!”

　　宛长歌干笑了两声，下了床，抓起一旁新的外袍披上，道：“你不如先想想，你要怎么回去……”

　　“哦，对了，”他又拍了拍安青遥的肩：“谢谢你的新衣服。”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安青遥和郎昇都愣住了，这根本不是他们认识的宛长歌，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莫名有一种压抑感。

　　天已经快亮了，外面，很快又是血色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