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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爹妈是真爱,而你只是个意外”这句话放在萧念臣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夏日炎炎,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晒成了一块黑炭,黑炭走进破烂茶肆,咧出一口灿烂白牙,“大娘,讨碗水喝。”
      沈娘子拿了个豁口白瓷碗,从水缸里舀了碗清水递给她。黑炭仰脖“咕噜噜”一口喝尽,手背抹了抹嘴,露齿笑道:“谢谢大娘。”
      沈娘子打量着黑炭,发现这女娃黑是黑了点,但眉毛秀气,双眼灵动,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糯米牙,有几分可爱。她随口问道:“小丫头,你一个人来这犄角旮旯干啥哟?大娘我要是挣够了路费,脚底抹油早跑了。”
      黑炭乖乖坐在长凳上,双手撑着凳子,晃着两条纤细的小腿。她穿着一身黑色交颈长服,有些宽大,腰肢和手腕脚腕都拿白条缠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愈加灵动纤细。漆黑的长发随意扎起,偏向右侧,有股莫名可爱的江湖浪子味道。
      “我爹娘度蜜月去了,他们嫌带着我麻烦,打发我投靠亲戚。”
      度蜜月?沈娘子脑部了一番“父亲娶继母”和“母亲嫁继父”的戏,又看了一眼笑容灿烂的黑炭,心里莫名一酸,一把把黑炭的小脑袋搂进怀里,连声安慰可怜的孩子。
      黑炭吃饱喝足后,对沈娘子鞠了一躬,蹦蹦跳跳往砚清山去了。她走了许久的路,鞋底都掉了,和路人伯伯讨了根草绳把鞋底和鞋面绑了起来。早先一段路大手大脚把盘缠花完了,后一段路是一山一村讨过来的,旁人见她小小一只,笑容灿烂,乖巧有礼,多少会给点吃的。
      小径两旁植满花树,风一吹,阵阵阴凉。黑炭快活地像只鸟雀,手痒想要摘几朵花,她刚一碰到花朵脆弱的茎叶就不忍心了。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个小亭子,她一见到就快步冲过去,大摇大摆把山上的亭子坐了个遍。
      一个时辰的路程黑炭愣是走了半天,远远地看见山门旁立着位蓝裙飘飘的仙女姐姐,纤腰盈盈,面若秋月。黑炭挥挥手笑得极灿烂,连蹦带跳跑到了仙女姐姐面前,欢呼雀跃:“肆儿姐姐!”
      楚肆儿等得久了有些瞌睡,一睁眼便看见一嘴咧开的小白牙,吓了一跳敢问何方妖孽。
      她看清是萧念臣后,挑了挑眉,“你伞呢?这么大夏天你外面瞎跑也不撑把伞?”
      “我爹娘从不撑伞的。”
      “那是因为他们坐、马、车!”楚肆儿弹了弹黑炭的脑门,低头看见黑炭争先恐后从鞋子里挤出来透透气的脚丫,微微皱眉。
      黑炭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鞋子,两只小脚的脚丫互相打了声招呼。
      萧家是世家大族,就算是分家的小孩儿,也是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那些小孩儿长大一些,那叫一个风雅无双,往那一站,就是翩翩好少年。然而宗家——也就是萧郎君这一支的唯一子嗣萧念臣,她爹娘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眼底只有对方,把她生下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无人搭理的萧念臣待在自己家好没意思,打小四处疯跑,这个亲戚家蹭顿饭,那个亲戚家占个床。起先一些亲戚碍于她少主的身份,不好赶她走,只好让她吃好喝好睡好然后走好。
      亲戚们郁闷,心里有意见——萧郎君怎么养孩子啊?
      萧念臣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对谁都是笑盈盈的,小嘴甜得紧,乖巧又听话,偶尔失魂落魄地叨念一句“爹娘又外出游玩了呢”“爹娘又忙到不归家了呢。”
      时间长了,亲戚们心疼,又有意见了——萧郎君怎么养孩子的啊?
      萧郎君见自家女儿能跑能跳还能上树掏鸟,纳闷了:这不是养得好好的嘛!
      总而言之,最正统的少主人养的最糙。
      楚肆儿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安排黑炭洗去一身臭汗味,带她去仙味亭吃晚饭。仙味亭只坐着一个貌美青年,显得有些寂寞空旷。
      黑炭乖乖落座,对那青年喊了声:“姐夫好。”
      陆锦长眉一挑。
      楚肆儿赏黑炭吃了一个大爆栗。
      黑炭委屈地摸摸头,低头扒饭,吃得飞快,这丫头糙惯了,手背一抹嘴一溜烟跑了。
      楚肆儿微微皱眉,扬声问:“念臣,去哪呢?”萧念臣,萧念陈,还真是她那对好爹妈旷古爱情的象征。
      “我去捉萤火虫。”那小身板极快地蹿进树林里不见踪影。
      “弄坏了新衣服看我不抽你!”
      “撕拉——”树林里应景地传来衣服划破的声音。
      楚肆儿的眉毛跳了两跳,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夹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红烧肉。
      是夜明月高悬。黑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兜住萤火虫的纱布袋。萤火虫一闪一闪,映得她小脸明明暗暗。楚肆儿无可奈何地抱起小猫一样轻盈的小姑娘,脱了脏兮兮的外衣和长靴,轻手轻脚放到床上。
      黑炭跋山涉水疲累了数日,睡得雷打不动,长长的睫毛安然垂下,偶尔翻个身。
      楚肆儿看着黑炭,那么一点大的小婴儿转眼就十二三岁了,她才惊觉时光如白驹过隙。自云川重伤于萧家静养,师父和师兄处理完门派事宜,相继闭关,距今已经二十三年。师父闭关是为提高修为,那师兄呢?
      师兄是为求心安。他不能够再忍受自己碌碌无为,不能够再忍受自己畏葸不前,不能够再忍受……云川为他涉险。
      楚肆儿很小的时候常常拿天灵宝镜照人,师兄不大搭理人,有些冷淡,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照他,于是某天殷勤地端了一盆水伺候他洗脸。师兄弯腰想要洗脸,就和放在盆底的天灵宝镜打了个照面。楚肆儿喜滋滋地凑过去瞧,瞧出一身冷汗——天灵宝镜里空无一物,她那师兄真真是心如止水,活得比菩萨还寡淡。
      师兄闭关前,向她讨要一个物什。
      楚肆儿说,师兄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没有不给的道理。
      师兄说,你的命就算了,我要天灵宝镜。
      于是师兄带着天灵宝镜进了绝尘谷闭关。绝尘谷,显然是“断绝红尘”的意思,她不明白为何要带着满腹的惦念去绝尘谷。
      满腹惦念,为一人。
      .
      夜色深深,树影重重,陆锦在渺风台练剑。
      楚肆儿坐在四角亭的台阶上,托腮凝望,夜风吹起她漆黑的长发,弧度柔美旖旎。她还是那么美,美得嚣张又憔悴。二十三年来,她的恶梦不曾停过。白天她笑得没心没肺,一旦入梦,粘腻冰冷的触感紧紧地裹住她。它们抽打她,贪婪地盯着她,一遍一遍地催促她,快走,快走!
      陆锦把剑收入鞘中,月色下低头含笑:“看我做什么?”
      楚肆儿目色温柔,微微一笑:“过来。”
      陆锦依言走过去,他浑身上下都是蓬勃的朝气,像初春疯长的水草。楚肆儿仍坐在台阶上,纤细的手臂勾住了陆锦的脖子,微微扬起头,嫣红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她难以忘记的伤痛,需要灼热的吻抚平。
      陆锦捧起她的脸,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他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哀伤,低声问:“任何人都可以吗?”
      任何人都可以吻你吗?而你也可以吻任何人吗?
      楚肆儿哑然无言。她心里有一个深渊般的伤口,无论填进去多少欢喜和爱都是无济于事,只要她稍稍回想那森冷殿前冰凉的触感,伤口的痂立刻分崩离析,血色喷涌如长河。
      就算她洗脱了三层皮,都无法忘记那种令人作呕的触感。
      “可我只吻你。”陆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哀伤,轻轻地吻住她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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