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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月色静谧。

      七八具成年男子扑倒在一座坟墓前,五脏六腑皆被掏出,血淋淋糊了一地。空气里有腥味泥土的气息,棺材里没有尸骨,只安安静静躺着一张画纸。

      云川道:“一种妖精通绘画,下笔如神,笔下之物栩栩如生,每逢满月之夜,纸上生灵从画里走出,变为精怪。此为画妖。”

      少年道:“你也是追踪它而来?”

      云川道:“非也,我随性而来。”

      “师从何人?”

      “还未拜人门下。”

      “那,你从何处来?”

      云川笑而不答。

      少年识趣,不再追问,四人驾着马车,迎着月色驶进了重山镇,赶在打烊之前寻了间客栈。因近来不少修道之人前来收妖,客栈生意极好,只剩下两间客房。上楼后,微瑕推开一扇门,安排道:“少爷住一间,我们三人住一间。”

      半夏表示无异议,云川眉毛跳了几下,温柔道:“微瑕姑娘,男女共处一室,小生认为不太妥当。”

      半夏撇嘴道:“云小哥哥,你以为男男共处一室就妥当了吗?”

      黑衣少年淡然道:“无妨。”他跨进房内,点了盏青灯。云川微微一笑,跟着跨进去,极自然地倒了一杯茶水。

      半夏和微瑕面面相觑了会儿,弯腰退下,合上房门,嘱咐道:“少爷,有事请立刻大喊。”

      云川觉得这两个小姑娘实在有趣,弯唇笑了笑。他饮下一口清茶,略微苦楚,像清晨浸了露珠的嫩芽。他给黑衣少年倒了一杯后,指尖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相识半日,那少年未问他如何称呼,也未说自己姓甚名谁,这样的人性子有些清冷,若非长年累月相伴,都算作萍水相逢一场,何必徒留下姓名做牵念。

      云川敲了敲桌子,微笑道:“你呢?”

      少年看了他一眼,玉白修长的指尖在桌上写下三个字。

      左非鱼。

      云川的心跳漏了一拍。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鲜花在那斑驳古旧的桌面上齐齐绽放,众星拱月簇拥着那个人的名字,熙熙攘攘灼灼盛开。

      夜色渐深,隔壁房间半夏悄悄趴着门缝偷看好几次,俨然是个不知倦意守护主子清白之躯的好哨兵。

      左非鱼躺在床上,云川抱了一床被子打地铺。只有一袭月色从窗口洒进来,光华流转铺了一地。云川摸了摸胸口戴着的白玉环,手指摩挲着冰凉的触感,然而心底却生出暖意。受伤的雪狐、可怜的老乞儿、妖娆的美人,均是他幻化而成,可是那顽皮的小姑娘要么碾压过去、要么置之不理、要么直接撞飞,真是坦荡极了。

      云川也只好坦坦荡荡堂而皇之上了马车。

      索性,他未赶他走。

      “左兄,讲点睡前故事吧。”云川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你睡了一下午,现在也睡不着。”

      云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左非鱼竟然依言讲了一个。声音清冷,但别有韵味。

      “三百年前,昭玉年间,有书生名唐平,有女子名秋桓,唐平擅诗文,写文作诗,秋桓擅作画,画百兽图。互生情愫,唐平许誓,百兽图画成之际,娶秋桓。而后百兽图成,千金难求,唐平表亲唐元贪欲起,杀此二人。唐元卖画,娶名门闺秀。三百年后,盗墓贼挖墓,百兽图重见天日,成为妖画。”

      重山镇作乱的飞虫爬蛇、豺狼虎豹,皆出自秋桓所作百兽图。

      云川微笑道:“左兄的故事不够精彩。”

      第一次讲睡前故事的左非鱼默然片刻,道:“云兄赐教。”

      云川比划了下,“这样,我们把故事改一改就精彩多了,比如——杀秋桓的是唐平。”

      左非鱼微微一愣。

      云川接着道:“假如唐平英俊,而秋桓貌丑,自古才子配佳人,哪里有才子配丑女的道理?百兽图成后,唐平杀秋桓,意欲卖画娶娇妻。而唐元思慕秋桓,内心悲愤。”

      左非鱼想了想道:“这样也并无道理。”

      云川来劲了,道:“左兄,我们可以再把故事改一改,比如——唐元杀唐平。唐平卖画那日,唐元带人夺画,错手杀死唐平。而后唐平自己卖了画,娶了娇妻美妾。”

      两人故事的结局一模一样,唐平与秋桓皆死,唐元卖画娶妻。可是其中缘由可谓天差地别。

      左非鱼低吟:“原来如此。”假若没有深重的怨念,秋桓所作之画如何能成为妖画?那个每日清晨与黄昏都在作画的女子,一笔一划皆是思念情郎的爱意,每画完一只飞禽走兽,内心就欢欣雀跃一分。直到最后一笔落下,百兽图完成了,她思慕的儿郎欺哄她的日子也终结了。

      唐平想娶的妻,不是秋桓。

      秋桓死了,怨念不散,她的血浸湿了百兽图,三百年后,她倾尽毕生力气所作之画成了一副妖画。

      云川温柔笑道:“左兄听听便可,弟只是妄自猜测罢了。”

      夜色深深,月华成霜。那人黑色的衣摆垂及地面,质感冰凉的绸缎投下错落的阴影。云川枕着头,直直地凝着那衣摆,彻夜难眠。

      三百年,终追至此。

      重山镇的街格外热闹,一只只凶狠蛮横的妖兽遍地乱窜,一群群修道之人举着刀剑满地乱砍。一些人躲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砍死一只妖兽后,他们鼓掌叫好;伤了一个道人后,他们挥胳膊打气。

      一个灰衣少年跟在一群道人后,跑得气喘吁吁,他挥挥手,笑得极灿烂,“左兄,代我向你师妹问好!我先去捉妖兽啦!”

      一个衣着华贵的紫衣青年御剑飞行,追着一只妖兽,他低头微笑,“左兄弟,你师妹近来可好?我先行一步,来日叨唠。”

      一个俊美非凡的少年郎骑着一头骏马飞奔,回眸一笑摄人心魄,“下次喝酒记得带上你师妹。”

      ……

      左非鱼均是淡然点头,一路点到了乱葬岗。

      云川手里拿着一只铁锹,忍不住问道:“左兄,你有几个师妹?”

      半夏抢答:“一个!”

      云川:“……哦厉害厉害。”他数了数,问候左非鱼师妹的,共九位。

      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勾人魂魄挠人心肝的天仙姐姐呀!

      乱葬岗杂草丛生,坟堆连绵不绝,随便扒拉草丛,便能看见一堆碎骨。盗墓贼挖出百兽图后,百兽图里的妖兽极可能趁月夜回到了它出世的地方。

      它会回来找秋桓的尸骨。

      半夏硬着头皮拿棍子扒开草堆,皱眉问道:“乱葬岗不知埋了多少人,我们这得寻到几时啊?不如索性让百兽图先找到,咱来个黄雀在后。”

      微瑕点了点她的额头,忍笑道:“傻丫头你想得美,我们找的目的,就是不让它先找到。”

      云川和左非鱼挖了一片,从碎骨堆里,找到属于秋桓的尸骨难如登天。且不说秋桓因脑部受重击而死是否属实,满地都是年代久远的头骨,谁脑袋上还没豁个口了?

      左非鱼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他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一滴汗顺着颈部肌肤滑过精致锁骨。他挖了大半天,手臂有些酸疼,而云川仍旧一丝不苟埋头苦干,他看过去,白衣少年郎鼻梁高高的,侧脸十分白皙干净。

      “左兄,你看!”

      白衣少年忽而抬头,一双漆黑眼眸星辰灿烂,与左非鱼来不及移开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云川似乎没有注意到左非鱼略微尴尬地低下了头,微笑道:“你快过来看。”

      左非鱼蹲下身,仔仔细细看着云川手里的一块头骨,并无异常,不解道:“看什么?”

      云川的嗓音极轻极温柔:“看我。”

      阴风阵阵的乱葬岗因为这句话莫名温柔,然而那边半夏突然吼了一句:“呔!这鬼玩意儿吓老子一跳!”把这一丝温柔摔得支离破碎。

      云川抬起那颗头骨,拭去灰尘,能看见头顶一排极细的小孔。显然此人死前,被人用毒针敲入头顶。

      云川道:“唐平就是这么死的。”

      左非鱼眼底有怀疑之色,三百年前的事情,早该归于尘土,如何能追溯地那么清晰?仿佛当时,唐元手里攥着一把毒针,插入倒在血泊的唐平头顶那一刻,那白衣儿郎就在一侧观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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