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女教师》路蓬蓬

15、第 15 章

　　12月31日，星期日
　　王小凤悠闲地翘着脚躺在躺椅上，沐浴着阳台上温暖的西北风，舒坦地伸懒腰打哈欠，像是在骗自己现在的季节还有艳阳天，直到“阿嚏”的一声，识相地回了房间。
　　今天他有个特殊的病人，是儿子介绍的，前几天犬子神神秘秘地和他说，“唉，老爸，我们班长的爷爷奶奶想来你这里调理一下，怎么样？”
　　“班长男的女的？好看伐？”
　　“女的，好看的。正可谓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边说还边闭着眼学兔斯基摇摆着上半身，一副痴汉模样。
　　“哟，还林黛玉呢！那你怎么谢我？亲兄弟要明算账的。”
　　“我把她骗回来做你儿媳怎么样？”
　　“少来，我会不知道你喜欢哪种类型的？你喜欢的外貌体态是丰腴的，性格是凤姐那种不受拘束、心直口快的，至于有没有她的心机，无所谓。”
　　“啊呀，知我者，犬父也。好啦就这么说定啦！”说着便拍了一下老爸的肩膀。
　　“你见过人没？或者有啥故事情节吗？”
　　“啊呀，人没见过，故事情节简单，听同学的描述，这次得病的是爷爷，但治要得两个一起治。爷爷吃十全育真汤，去三菱莪术加鸡内金的那个，奶奶吃柴胡龙骨牡蛎汤，原方原帖。好了我看书去了。”
　　“柴龙牡证的病人都敢让我看，你小子还学会害我了嘛！”
　　王易调皮的摆摆手，关了门。

　　不见真人隔空开药，这小子还真当自己练就了一副火眼睛睛。不过也难怪，从小耳听目染，诗都不会背几句的时候，《伤寒论》条文倒是张口便来。关键是学的还挺不错，每次家里亲戚不论是普通感冒还是流感，都打得挺精准，基本上三两副药包医，不怎么需要自己再去擦屁股，颇有一副小神医的模样。前年放假还跟着自己老师学了点某国文课，看东西的越来越准，按他爷爷奶奶的说法，作文是越写越好，话却是真的越来越不肯听了。想来自己大学刚接触这些时也是这样的，他不过是运气好早了几年显得颇有天赋。如此这般，自己大学毕业时面临的抉择，这孩子可不再需要面对了，一门心思追求自己所喜所爱就行。
　　敲门声打断了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王小凤，应声进来的是两位老人。老爷爷勾着背，像一只油爆虾，老奶奶则身姿挺拔一生阔气，只是身材不怎么样，活像一只巨大的土豆，如果嘴里叼根烟，倒也有几分地皮老流氓的腔调。
　　“医生你好，不好意思周末还来打扰你。”陈爷爷说道。
　　“是啊，是看在我儿子的面上，我儿子也很少给我介绍病人的。”王小凤笑着回复。
　　“还是儿子有面子啊，都能请得动老子了。”陈奶奶插嘴道，“诶，医生你还没吃饭呐，桌子上放着三个鸡蛋。”
　　“吃过啦，吃过啦。”王小凤笑道，“哦！我想起你来了，家长会上碰到过的。你当时上台发言，讲话一套一套的。”他双手击掌，双眼看着左上方，脑海中浮现了当时挥斥方筹的土肥圆，同时回忆起了自己和小林的对话，心里暗笑了一下。
　　“啊呀瞧你说的，我的教育方法，培养出来的孩子，不是北大就是清华，”陈奶奶张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
　　“厉害厉害，那病人是哪位啊？”
　　“他他他，这老爷子，身体太差劲了，饿个一两顿就顶不住了。得好好补补。”陈奶奶指着老伴说道。
　　“啊，是怎么回事啊？”
　　陈奶奶讲了讲缘由，陈爷爷就在一边傻笑，也不多嘴。
　　“啊？这就是爷爷你绝食的理由啊？奶奶你却还有心情在那里念经？”王小凤觉得眼前的事情不可思议。
　　“对啊，这女孩就是这么坏的人，这样逼着她爷爷绝食。还有啊，什么叫我还有心情在那里念经？我是一开始就在念经！而且就算事后才念经，我这也是求佛祖保佑，去为他祈福，是在救他呀。”陈奶奶热情高涨的解释，妄图说服王医生。
　　“哦，佛祖真累也真惨，即要教人行善，又要为贪官污吏破财消灾叫人回头是岸，这还不够，还要听你们的愿隔着十万八千里治病救人，却没啥人肯学着承认事实。”王小凤眼睛看着陈爷爷，朝着陈奶奶撅了噘嘴，“陈爷爷，你要想我帮你治病，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扇你老太婆一个耳光，不然你们两个就一起回去吧。”
　　“诶我说你这医生怎么胡说八道的？”陈奶奶情绪激动，拍着桌子就起来了。
　　“陈爷爷，我给你10秒，我看你今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说完开始倒数，丝毫不理会陈奶奶。
　　陈奶奶嘴里骂骂咧咧，我ooxx你妈等词开始冒出，陈爷爷则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好了，10秒到了，既然你没做出决定，那就两人一起走吧，我治不了。”
　　“诶你这什么狗屁医生。。。。。。”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小凤打断了
　　“滚~”王小凤淡定的说道，同时脸上露出了藏不住的笑意
　　“我偏不滚，我倒要你拿我怎么样？”说着还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颇有山寨寨主的派头。
　　王小凤好似等的就是这个回答，陈奶奶话音未落，一杯茶叶水已经已经洒在陈奶奶脸上了，这土肥圆还想回嘴骂人，王小凤抄起擦桌子的抹布就往她嘴里扔，接着顺势捻起鸡蛋，嗖嗖嗖的就往她身上丢，吓得这土肥圆吐出口中的脏布，嘴里“呸呸呸”得连滚带爬逃出去了，脸上湿漉漉的带着茶水，像是一条落水狗。
　　陈爷爷则是焦急的叨念着“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咋能这样干呢。”跟着出去了，像极了古代皇宫中的太监，跟在小太子后面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点了只香驱邪后，王小凤敲开儿子的门，说道“老爷爷的病说的八九不离十，老奶奶的病不是柴龙牡证，脏东西已经烫不完了，她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证，这样性价比最高。还好我聪明，提前准备了鸡蛋丢她。”
　　“果然！我还想你怎么会同意接诊这种妖怪的，原来是好久没赶过病人了。今天晚饭让我妈给你加鸡腿！”
　　父子俩汪汪大笑。

　　中午前，按照约好的时间，宋姿来复诊。这次她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打扮的光鲜亮丽，而是听话的素面朝天，简单的穿着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
　　“王医生好”声音比起上回显得醇厚有底气，同时看着坐在一旁的王易问道，“这是你儿子啊？”
　　“嗯，正好也是周末，带我儿子实战演练一下，平时上课也没机会。”
　　“姐姐好。”王易微笑着点头，打了下招呼。
　　“小帅哥你好呀，嘴巴真甜。诶王医生，你家还是祖传的啊？中医世家？”
　　“是啊，祖传张仲景的。”王小凤平淡的回答道，在旁喝水的王易听此回答则噗的一下喷出来，实际上王家也就从他爸开始学的中医，这好，直接和医圣攀亲戚，却也没毛病，经方家都是传自张仲景。
　　“好了不闹了，睡眠有改善了吧？”
　　“好像是好一点了，但却没有全好，还是会有点入睡困难的，在床上翻来翻去。”
　　“嗯，那把下脉，看看舌苔。”父子俩一一把完脉，看着舌苔后。王小凤又问，“她病史是有子宫肌瘤，而且会痛经，乳涨腰酸，家庭关系则是一直吵架打闹。根据目前得知的信息，你和我说一下是怎么个开药的思路。”
　　“她舌苔淡白又不厚，摸脉又细又沉，还是个芤脉，手又很冷，但血虚的症状比阳虚明显很多，光补阳暖不回来她的手脚冰凉。而且会有翻来翻去睡不着的情况，光针对这些症状，应该是伤寒论的黄连阿胶汤很好用。”王易说道，“但考虑到她的子宫肌瘤、脾胃不好和妇女病等症状，你看她鼻梁两侧，像八字一样发青的，明显的肝郁，她脾气一定不会好，而且她内眦有点发红的，也是说明厥阴有热。日后用老师教的陈士铎的三清丸，我感觉会有不错的效果。”
　　宋姿吃惊的看着王易，“小朋友你这么厉害啊，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
　　“嘿嘿，算是还行，理论知识好一点而已。”
　　“其实说的不错，”王小凤表扬到，“但开药就要更帅一点，我开甘麦大枣汤。”
　　“啊？”王易看了看面前的阿姨，视线又转向别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不会吧姐姐，你这么迷人，还会被冷落吗？不过看你眼角纹，婚姻是不太美满的样子”
　　“呸！还我被冷落，明明就是我冷落他！”宋姿双手抱臂急忙反驳。
　　“正好，说说最近家里的情况吧，磨了那么久的刀，他和你吵架的时候应该回收敛一点。”王小凤问道。
　　宋姿看看王易，似乎有些介意。王小凤则解释身心一体，这也是看病的过程，请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宋姿就将信将疑的说了下去：“他最近和我吵架好像越来越少了，即使拌嘴也只是一两句而已，平时也有气无力的，偶尔还会叹一口气，经常还会傻愣着出神，我有想过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应该也没有啊，他现在事业基本处于不需要奋斗的情况，多数时间都不用亲自操心，悠哉的不得了。”
　　“他是在事业上做出了什么决策吗？”
　　“不知道，应该不是触犯了什么法律吧，他在这方面其实还挺警觉的。”
　　“那你要不要去主动的和他沟通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宋姿眼睛瞟了一下斜上方某处，同时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凭什么要我去主动？切，是他遇到了问题又不是我遇到了问题。”
　　“那意思他如果主动来和你谈心的话，你还是会和他好好聊一聊的嘛！”王小凤奸笑着。
　　“那也得看我心情~”
　　“诶姐姐，问你个问题啊，你老公怎么也是个成功人士，你就不担心他出轨或者做出什么背叛你的事情吗”王易面容假装天真的问道。
　　“不担心，他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这个人看起来就没什么欲望，也就事业上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拼搏了那些年，平时过日子相比他这个层次的人来说根本谈不上奢侈。而且在外做生意，一来是要靠口碑的，他口碑形象都很好，当然，这也有我和他两人在外装的好；二来嘛，他并不是那么喜欢寻花问柳的人，没有那么多机会去认识无关的女孩子，至于自己贴上来的女人。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也不敢碰，鬼知道是谁安插过去的。”
　　“原来你对他是这么了解的啊。”
　　“好歹是夫妻一场，他的处事风格我会不知道吗？”
　　“夫妻之间互相基本不了解真实对方的人多得是，看来你们至少在刚结婚时的感情一定很好了。”
　　“那是当然，我们恋爱的时候感情就好得很，那时候连手机都还没有。”
　　“那是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啊？”
　　“当然是他追的我！”宋姿看王易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手肘搁在桌上说道，“你还别不信，别看我今天没化妆是有点不怎么样，但我可不是你们学校里那些靠PS美颜的什么班花、校花，那些真人一看基本见光死的。我在20年前，即使是最朴素的装扮，追我的男生也是从外滩排到七浦路的。不过现在对我献殷勤的人也源源不断就是了。”
　　“不是，我是感觉你这么强势的人，不是自己追的肯定不会要。而且别人不能反对你的，一反对，好了，你追的更紧。”
　　宋姿被说中了，抿了抿嘴，眼珠转了转，右手掌撑着头，回道，“算是吧。”
　　“嘿嘿嘿，那还是姐姐追的他！”王易身体靠椅背，用双手作枪的手势对着宋姿，一副说唱味。
　　“你这小朋友，不好好读书学习做作业，关心长辈的感情史，嘴巴还油腔滑调的”宋姿左手伸过去要拍王易，挥了一下，没拍到。
　　“刚还说我厉害，懂得多，这马上就成了不好好学习的。”王易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还是说下怎么倒追的老公吧。”
　　“他那个人啊，当时的她，用两个字概括，就是呆子！根本不知道女孩子想的什么，一开始我坐他前面，他明明在班里偷看我，偏要装的朝都不朝我看一下，被我回头抓到过几次，悄悄问他还真不承认。那好，你不承认，我就坐在最后排，你也别看了。”
　　“然后他就真的死死屏住，不看了。”一直旁听的王小凤接话。
　　“对！王医生你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小朋友你可千万别学你爸，笨死了！”
　　“没有没有，在那个民风淳朴的年代，我当时追我老婆那种亲亲抱抱搂搂摸摸的动作已经算是很放肆了。”
　　“哈哈哈，我可没这样，我反正是好看的女孩子就对着人家多看看，也不是好看的就喜欢。”
　　“不喜欢还盯着人家看，小流氓！”宋姿笑骂道。
　　“做男人太难了，不看女孩子被骂呆子，看女孩子被骂流氓。”王易头靠在椅背上捂着额头。
　　“切，我和你们说哦，我那老公当时何止是呆子，简直，简直就是智商有问题！”宋姿也没说出更狠的话来，手撑着头回忆，“只要你说你怕走夜路，他会陪你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看到半夜，然后送你回寝室。你要是和他说第二天想吃什么，一大早他保管拎着早饭在你寝室楼门口等着了。打热水这种事情，到后面基本不需要多说的，每天都会主动来。想约你出去，会用蚊子一样响的声音问你去不去公园走走，你但凡没听到或者撒娇一下不同意或者想换个事情做但没直接明说，他一天都不会再和你说别的了，就低着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是被老师狠狠批评过的学生一样。这也就算了，人和人相处磕磕碰碰总归有的，但你想，这帮忙打热水不是个很好的和解机会吗？他竟然连热水都不来打了！还需要我第二天去夸夸他，才重归于好。然后表白嘛，我问他，你喜欢我吗？他不说话，然后说很多别的东西，一定要我指出来你对我这样、这样、这样，还不叫喜欢吗？才肯承认。”
　　“那姐姐你可以啊，那时候可没女孩子这么主动的。”
　　“我也没辙啊！我气啊！你说你碰到一个呆子你还有啥办法？别的不该主动的人嘛瞎主动，除了给人添麻烦也就没别的用了。他该主动的人一直傻着，干嘛，谈朋友还需要等同学、朋友都被拒绝了，自己才好下手啊？好人也不是这么当的。”
　　“呃，好吧，你们倒是挺像白娘子和许仙的。接下去是要结婚了吧？”王易问道。
　　“上次你来的时候说家里当时是反对你们在一起的”王小凤也提了一句。
　　“什么白娘子许仙的？就像我上次说的，我爸自己在事业上奋斗一生，有不小的成就，自然看不起他这种事业上还没起步的，我妈是因为我没听她话，就不喜欢别人。但是就像小朋友说的那样，我不能有人反驳，他们越反驳，我越偏要和他结婚！就算把这个家拆了也没关系！”
　　“当时争斗了很久吧？结婚后有没有苦尽甘来的感觉？”
　　“新婚的时候，确实每天都活在蜜里，虽然他还是挺傻的。之后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我上次和你爸说过，我们一开始住我家，后来家里冷得像个冰窟窿，受不了搬去他家，婆婆也不是好伺候的，他又是个很孝顺的儿子，平时事业上又很拼，凭良心讲我是想好好和他们家相处，不给他添麻烦的，可我不能为了他难为自己啊，所以他拼事业我也拼，孩子就都交给公公婆婆管了。可笑的是他事业成功的时候我爸死了，所以我爸对他的看法这辈子都没改变过。”
　　“一个法海倒下了，千千万万个法海站起来了。”王易嘀咕了一句。
　　“至此之后我们关系就不怎么好了，有一次同床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累着了还是白天和他妈吵架影响了心情，反正体验很不好，我抱怨了几句，就一直没再做过那事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有拒绝，他就需要你去夸夸他才行。可我那些日子早没了这兴致，何况凭什么！？后来有钱了，我也不用出国了，孩子也大了需要个人空间了，我们就买了房子搬出来住，双方父母平时过来搭把手帮帮忙。但我们两竟然就这样分床睡了那么久，”宋姿眼神黯然，颇具立体感的五官显得有些空洞。“后来也就因为一些小矛盾开始吵架，甚至摔东西，也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是，哎。”淡淡然的叹了一口气。
　　“姐姐，你没有选择离婚，可能是对你丈夫还怀有一点当初的情愫或者说幻想，但主要原因是怕离婚了自己就没价值了，会受人唾弃，所以宁可忍这么多年？”
　　“你小子瞎说什么大实话”王小凤踢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宋姿看着眼前的男孩，随即看下别处，过了一会，叹了口气后答道“是。”之后抓起药方离开了。
　　王小凤挑了下眉毛问儿子，“小哥，有什么想说的？”
　　“我觉得老师教的没错，世界上充满了自然现象，她这样就会有这个结果，好像也没办法。”
　　“对啊，但是伤口不是你随便去揭的，有些时候患者受不了哦，她要自己想到了自己揭自己舔才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