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女教师》路蓬蓬

1、第一章

　　12月3日，周日
　　“林先生你好，我是罗筱筱，之前预约过您的心理咨询”进来的是一位着装厚实的年轻女子。
　　“嗯，罗小姐您好，请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林陆羽请她入座后，微笑着说道。在之前预约填表的时候，自我介绍那一栏罗筱筱就只写了“想来看看”这四个字。
　　环视林陆羽的咨询室，首先映入罗筱筱眼帘的是一幅只需平视的画，在平静的湖面上，近角停着几艘木质小舟，湖面的另一端是一两间棕色的木屋，背后是广阔的树林和群山，整幅画铺撒着柔和的粉紫色阳光，湖面中的倒影也因此而朦胧，整个背景基调与水粉色的墙壁相衬。画的下方是两张一大一小斜对角放置的米黄色沙发，中间放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放了1盒木制纸巾盒。大沙发的左边是一扇对开门的大窗户，小沙发的右边有一张办公桌，桌上整齐得放着一些文具和档案。桌边书架的顶层有一盆充满生机的芦荟。桌椅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副二次元的远眺画，画的中间以一条耀眼的淡蓝色光芒为天际线，下方是高耸入云的群山和尖顶式建筑，上方则是令人畅快的蓝天白云。有一人浮立在正当中，只能望其项背，一身洁白，尽情的舒展开四肢，面对着眼前的仙境。也许是作者带有特别的寓意，在画的底部写着“世界”，这两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字。
　　看她热的满面通红，林陆羽抱歉的补充道，“啊不好意思，我没帮您挂衣服，房间里开着空调，太热了一些。”
　　“不用了不用了，”年轻的女子防备性的抱臂拉着自己的衣服，“嗯。。。我叫罗筱筱，介绍完了！”说完年轻的小姐故作调皮的对着林陆羽眨眼笑了一下。
　　“好吧，我知道了，请说说你的问题。”林医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似乎是早就猜测出她不会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哦，我以前有过抑郁症，大概是高中的时候吧，开始有的，后来慢慢的就好了吧，然后有复发的情况，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到了大学毕业，现在刚刚入职一所高中的英语老师”罗筱筱两只大眼向上张望着，回想着自己的经历，还转动着自己的活动椅“嗯。。。应该就是这样，嘻嘻”脸上还是一副不太严肃的表情。
　　“嗯，那抑郁症现在复发的频率应该不多了吧，看你今天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最近的生活过的还比较开心的”林医生试探性的问道
　　“毛线！我过的不太顺心，而且我有种感觉，抑郁症可能又要发作了，所以才来的”听到医生说她看起来还不错，她马上予以否认。
　　“嗯？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有什么症状吗？”这倒是个切入点，现在的人，特别是年纪不大的，看似神经大条，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
　　“那个，我最近谈恋爱了，但是我觉得男方好像不是很关心我”罗筱筱低下了头，两食指互相拨弄着。
　　“嗯，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吗？”林陆羽这样想着，女孩子在感情上需要的关怀确实很多，但有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像她们理解的那样，简单来说，逻辑上其实会显得有点无理取闹吧，但这毕竟是个得过抑郁症的女孩子，即使她现在看起来还挺开朗。
　　“还不是和大家的情况都一样，追我的时候很用心，追到了就开始嫌我烦嫌我闹，怕被别人看到，在学校的时候还很拒绝和我单独在一起”
　　听起来很挺正常啊？只是恋爱上的问题吗？
　　“在学校？是和别的老师吗，你这么漂亮他应该很得意才对，还是说追你的人太多了，怕情敌来烦他”
　　“不是，是我的一个学生，实习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学生在青春期的时候，难免会有点害羞，而且你又是他的老师。现在这个时代，师生恋爱虽然也挺多，但是女大男小的还是比较少的，他怕一些传言出来也是正常。”
　　“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一副德行”罗筱筱双眼瞪大了，盯着林陆羽，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用力，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失焦，停顿了几秒，好像感觉到对方没有任何想要反悔的样子，又出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拨弄自己的两只食指“可是这样我会感到有点心慌，你不知道，我有过惊恐障碍，发作的时候会非常难受，特别害怕，一开始人就会觉得像要死了一样，之后的一天时间也会浑身发软。我害怕自己哪一次再发作的时候就这样死了”似乎是那个情形回忆起来特别让人恐惧，罗筱筱的身体有点轻微的发抖。
　　“是去医院做过检查才知道“惊恐障碍”这个词的吧？男朋友或者有家人知道这个情况吗？”
　　“我告诉过他，我妈是亲眼见过，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是和我妈吵架的时候，我突然就站不住了，靠坐在墙边，浑身发抖…喉咙被堵住…喘不过气来…后来我妈…叫的救护车送我去的医院检查”罗筱筱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
　　“没事的，来，跟着我的动作一起做几个深呼吸”注意到对方越来越紧张，林陆羽想着先缓和一下她的情绪，抬起自己的右手，“吸气~”，然后放下“呼气…”。两个来回后看来访者的情况稳定了，他继续问道。
　　“检查下来心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惊恐焦虑症主要是心理原因，后面医院的心理咨询有做过吗？”
　　“嗯，但是我觉得感觉很不好，那个医生一直拿着自己的听诊器按在我胸部那里，这里按按那里按按，按了好久，明显就是吃我豆腐”罗筱筱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你不知道，他那边的病人大多都是阿姨大妈，老头老太为主，估计看到我这个年轻漂亮的，他有点喜、出、望、外、了”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的说得格外用力。
　　“也难怪吧，别说是他了，候诊的时候阿姨大妈都很惊讶，我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在这里看心理疾病。”
　　原来这就是她在空调机都不肯脱去厚重外套的原因。“哈哈，罗小姐请放心，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医生不同，不会使用听诊器，也不会开药给你的，你可以放心的把外套脱掉了。”林陆羽做了个接衣服的手势。
　　罗筱筱抓了一下衣服，瞄了下林陆羽的眼睛，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戒心，脱去了厚实的大衣。令林陆羽吃惊的是，她里面竟然穿着性感的露挤装。除了本能性的放大瞳孔，林陆羽装作对此没有任何疑惑，一边挂衣服一边问，“然后呢，你觉得他吃你豆腐后，有做什么反抗的行为吗？”
　　“有，我很生气地把他的手推开了，他竟然还很吃惊？我都有点搞不懂他了，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没数吗？”罗筱筱脸色有点红，嗓门也越来越大了，急促的呼吸之后，声音又渐渐恢复平常的样子说到：“后来我想算了，还是不和他废话了，想让他开一点安定的，因为我睡眠问题也很严重，时常晚上睡不着，白天嗜睡，但是他不肯开，说这个少吃一点比较好”
　　“确实，睡眠还是不要依赖药物比较好”
　　“但我不吃的话我感觉自己都没法正常生活了”
　　“嗯，所以你是对医院的医生太失望了才来到我这里的吧”林陆羽决定快点绕开开药这个话题，免得让她也向他做这个要求，毕竟他没有处方权，也讨厌开药治疗。
　　“对的，是我好朋友发给我一个美食的公众号上看到你的。”
　　“我当时是觉得这样看到的人会多一点，才这样做的”林陆羽说起这个有点得意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高明，很多工作室的人还在苦苦等人上门时，他却已经有了一些“客源”了。毕竟谁不喜欢美食呢，特别是现在压力大，放松和娱乐的地方又少，但至少还有美食，唯有美食不可辜负。所以把广告附在美食公众号下面，关注的人自然会多，总有人会有此需求。即使他还很年轻，还不符合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心理咨询师的模样。“所以，你也是一个喜欢美食的人吧，是不是特别喜欢甜点？”
　　“对！我超爱牛奶啊，冰激凌啊一类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啊？”罗筱筱有点好奇地问到。
　　“看到你，我就觉得应该会是这样的，果然没错。”林陆羽表面上笑的很开心，是想借此机会赢取信任感。但事实上，现在哪还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些的，就算不喜欢，还能再找别的机会。
　　“可是我抑郁的时候，就不会想去吃美食了，甚至是东西都不想吃，我有过几天都不怎么吃的经历。”
　　“那你不会感到饿吗？”
　　“我觉得还好，没有非常饿的感觉，估计饿过头就不饿了吧，每天只是喝点水，稍微吃点别的东西而已。”
　　“那你抑郁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是不是什么都不想做？”
　　“嗯对的！医生你好厉害啊，被你说中了，我抑郁的时候确实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床上睡觉，白天嗜睡，晚上失眠。”罗筱筱有点佩服眼前这位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医生了，好像什么都能说中。
　　“那现在呢？是不是在睡眠方面还有问题，但是没有像之前那么严重了？”林医生又说了一句显而易见的话，同样的，只是为了再多博取一点信任。
　　“嗯对，还好没那么严重了，否则我怎么上班啊，但每天一定要在11点之前睡，或者就是晚上一累就要睡，不然就睡不着了，要到1点以后才会慢慢睡着，第二天醒来就会一天都没精神。”
　　“那就行，冒昧的问一下，你和你的小男朋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说的是实习的时候就开始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因为你看起来应该刚刚毕业吧，可能算上实习期在学校里的时间也不会很久。”
　　“嗯，我是3月初开始在学校里实习的，这个学校很难进，但是家里通了点关系，留校的话自然没什么问题，所以这学期一开学我就是正式的教师。我是一开始就注意他了，他好像也是一开始就注意到我了吧，1个星期后就开始追求我了。”
　　“那现在也才12月初，也就3个月不到的时间吧，那他当时追你的时候，你心理没有迟疑吗？毕竟你们有年龄上的差距，还是女大男小，差了有6岁吧。”
　　“嗯，有6岁，我当时其实也很难接受，而且追我的男生一直很多，我说的是比我大的那种，所以也犹豫了好久，但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决定和他在一起。‘’
　　“嗯，方便的话能不能和我说一下，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决定和他在一起？”
　　“嗯。。。我不是很想说，这个很重要吗？”
　　“还行吧，也不是那么重要，可以的话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也行。不过2个多月的时间，应该还是属于热恋期吧，你们应该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很亲密才对，只是学校里的疏远也是害羞的原因吧，不要太放在心上。”
　　“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年轻的老师若有所思的说道，“也有可能是我们发展的太快了吧，所以让我有点心慌。”
　　“方便说一下到什么地步了嘛？”医生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罗筱筱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随即又马上低了下去，“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就。。。我不知道该咋办。。。”
　　“嗯？什么事？没关系的，在我这里你什么事都可以说。”林医生的目光不由得更柔和了一点。
　　“嗯。。。我。。怀孕了。。。我不想打掉。。。”
　　“哦哦。。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没多久吧？”林陆羽的眼睛微张了一下，压抑住自己惊讶的心情，故作平静的说道
　　“嗯。。我今天早上去做了B超。。都看得见宝宝了。”
　　“啊？不会吧，宝宝不是3个月才成型吗？”
　　“嗯。。我不知道。。我给你看照片。。。”女孩侧过身从包包里找片子，身体微微有点颤抖。“诺，你看。”找到后马上就交给了坐在对面的男生，似乎是不愿意再去看这张片子。
　　男生还是故作镇定，不动声色的拿起来看了一下，随后瞪大了双眼，整个身体都颤动了一下。
　　妈的。。。照片上是个美少女战士！

　　直到晚上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林陆羽还有点愣愣的。父母看着孩子呆呆的又若有所思的表情，还以为是他感情上出了些什么问题，面面相觑，又不知怎么开口。
　　“这真的是普通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吗？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林陆羽心里这样想着。脑海中又浮现了女孩子鼓着脸强忍笑声失败后，嘴巴“噗”的一下发出的像放屁一样的声音，接着更是忍不住，发出刺耳的尖笑声的情形。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个什么表情，不过基于自己坚持在病人面前保持沉稳的职业素养。自己应该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表达自己所受到的惊吓吧？总之，自己回过神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孩时，她已经努力地在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还是基于职业素养，在认真的询问了一下之前所说的内容是否是真实的之后，让她付完钱后就把她请出了门外。记得好像她还说要让她的小男朋友也来这里咨询一下，她对自己还是非常满意的。
　　非常满意，满意我那一下近乎惊悚的颤抖吗不会是在逗我吧？
　　草草的吃完饭后，林陆羽就回到了卧室。饭桌上的中年夫妇开心的窃窃私语，还以为自己的孩子总算开窍了，开始为感情的事情发愁了。
　　现在的时代，虽然没钱也能谈感情，但这肯定不是自己还没女朋友的主要原因，其实自己在事业上还算是顺风顺水，父母早年是做房产发家的，自己也算是个小富二代，不像很多大学生，一毕业就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要为生计而筋疲力尽。需要的只是找个稳定的工作，轻轻松松的打个工就可以活得很不错了，父母对他也是这么要求的。可能还是验证了那句话吧，有钱人会越来越容易赚钱，穷人则越来越难赚。他刚进大学就在一个同学的推荐下看准了时机，经过调研和双方父母商量后，一起努力合伙开了一家西式快餐厅。说是合伙，主要就是他投大部分的钱，同学出大部分的力，还没毕业就回本了，每年的收入相当可观。可要说“立业”，应该就他同学算是立业了吧，毕竟他施展了自己的抱负，而自己只是钱生钱，本来就没啥缺，现在也没啥缺，相比之下倒是父母显得比较高兴，会在外面炫耀。
　　对于林陆羽来说，“立业”其实约等于做一个高疗效的心理咨询师，但心理学是林陆羽进了大学后才喜欢上的，当时他面临着各种困扰，也去专业的工作室找了咨询师做了接近1年长程咨询。之后因为学校没有这个专业，他就一门心思的在图书馆里靠着自学以及和其他高校专业师长的讨论度过了余下的大学生涯。刚毕业一时半会没有证书，又不想去做别的不感兴趣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就找了一间闹中取静的房子做工作室。做了个广告牌，挂在了门口的墙上，上面写着“心理咨询师林陆羽，100元/时”。主要的宣传就是依靠自家餐厅的微信公众号里跟个小尾巴，日子长了知道的人也就多了点，来者大多都是以好奇为主，还算有点客流量，但是如果想依靠咨询费过上好日子，那应该仅仅只能是维持生存。毕竟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年轻这两个字，似乎只和“稚嫩”、“没经验”有关，如果他大个20岁，说不定真正的病人会更多一点。说来也奇怪，有些行业有些人，都不喜欢年轻稚嫩没经验的；而有些行业，年轻稚嫩才是关键，有没有经验都无关紧要。
　　但概无疑问，像罗筱筱这种来访者，林陆羽之前从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根据简单的观察，她好像确实有点躁郁倾向，但最后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人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问题太大了而强颜欢笑，还是只是为了调戏一下咨询师。
　　根据所学到的知识，也许是两个都有吧，只不过她意识上所认为的，是这个行为不过是调戏一下咨询师，活跃一下气氛，让大家都开心开心。但她意识所无法察觉的，却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问题。如果去逼问她，她也许是真的不会认为后者是真实存在的，那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恶意本事并不可怕，但对自己的恶意毫无察觉，还以为自己是完全出于善意的，那才是可怕。此类例子，要属拆散一对本来爱意浓浓的鸳鸯后，还口口声声对他们说“我这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不领情！以后你就知道了！”最为典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