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一双人》染轻纱

29、山雨欲来

　　当我收拾妥当，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他的时候，却瞧见他已经在院里芭蕉下等我了。
　　我轻唤他一声，娉娉婷婷地走了过去。他转身相迎，低头在我耳边说道：“只可惜我空见得云鬓花颜金步摇，却没福分芙蓉帐暖度春宵。”
　　我霎时红了脸，低头不语。
　　进宫的路依旧，只是我的心境每次都不同。
　　良妃还是温温柔柔、慈眉善目，而且对我凭添了许多疼爱。先是一叠声地叫我起来，接着又拉着我的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道：“怎么这些日子越发清瘦了？可是胤祀欺负你了？”
　　“额娘多虑了，爷对杏儿很好。”我赶紧接过话，不知道自己是想替他解释，还是为自己掩饰。
　　“那就好，他若有什么不好你只告诉我，自有额娘给你做主！”良妃拉着我坐到美人塌上，轻拍着我的手道：“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凡事可不能大意了！”
　　宫里已经知道了？那一会儿会不会有太医？我不由得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胤祀，只见他朝我一笑，示意我安心后说道：“额娘只管放心，虽说杏儿年纪轻，但不是还有儿子嘛！儿子一定会好好照顾杏儿的。”
　　“亏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媳妇儿现在多憔悴！再说你一个男人，对这事儿能懂多少？”说完又叮嘱我道：“咱们都是自家人，往后你想要什么就直说，若是府里没有的就派人来宫里；有哪觉得不好了也得赶紧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我自然是陪着笑恭顺地一一应下来。
　　从永寿宫出来，我和他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天边的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曾几何时，我和胤禛也是这样走着，我总是喜欢紧紧地跟着他，躲在他的影子里，仿佛自己就在他的怀里一般。那是一种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温暖而安心的感觉，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独自享受着心底最秘密的爱恋。但是此刻，胤祀的影子投射在我的脚边，我却是犹疑而紧张。我一直尽量和他的身影保持着距离，偶尔或快或慢地踩到一下，我的内心就随之一动，面色潮红。
　　帘起帘落，帘里帘外，虽然早知如此，可当胤禛那眉宇间的沧毅映入眼帘时，我的心还是会不能抑制地颤动着。我已经没有办法不爱他了，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顿饭吃的很平静，胤禛坐康熙的左手边，胤祀带着我坐右手边，偌大的桌子一共只我们四个人。我一向不喜欢“食不言”的气氛，再加上一个皇帝和两个让我纠结的男人，所以只将眼睛粘在饭碗上，随便扒了几口饭便搁了筷子。
　　“杏儿现在害喜厉害吗？”饭后，康熙一边擦手一边问道。
　　“劳皇阿玛挂心，现在好多了。”我起身答道。
　　“哦，一会儿回去让梁九功给你拿些开胃又保胎的药，总吃这么少可不行。”
　　“是，杏儿记住了，谢皇阿玛关心。”说着就打算跪下谢恩。
　　“免了，免了……”康熙示意胤祀扶我起来，接着道：“今儿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是。”
　　“这宫里什么都好，就是那些个繁文缛节可恨，所以朕倒是喜欢畅春园那份自在怡然。”康熙在正位坐下，见我们都站着又让我们道：“你们也坐啊，还傻站着干什么？”
　　一时大家各自就座，早有人备好茶水给我们一一端过来。康熙品着茶，先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家常，又不时地嘱咐我几句，然后就说到这次巡幸的事儿，我猜着这其中必定有些个机密，想必我一个女人在场总是不方便的，于是便起身礼道：“既是皇阿玛和贝勒爷商议要事，臣媳还是出去等吧。”
　　“你这丫头想的倒是周全。”康熙点点头笑道，“本来这次想着带你去的，但是又怕你们小夫妻成日里甜蜜的分不开，背地里再埋怨朕这老头，后来又听胤祀说你有喜了，这可就是真真去不得了！下次吧，怎么样？”
　　“啊？”事先没想过康熙会带我出游，我不免吃了一惊。
　　“呵呵……”康熙微微笑了笑：“朕是说下次巡幸带着你一块儿，你可愿意？”
　　“杏儿自然是愿意了，这天大的恩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一明白过来我立刻就开始溜须拍马。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康熙笑着捋了捋胡子，“去吧，让梁九功带你去小厢房歇会儿。”
　　“是，臣媳告退。”“是，奴才领命。”我和梁九功一前一后地答道。
　　“福晋，请这边。”梁九功引着我走进一个小花厅。这花厅虽小，但却十分漂亮，室内陈设精巧细致。我心里正暗自感叹这从前游故宫时没被我注意到的花厅，只听梁九功又说道：“福晋先稍事休息，奴才去给福晋备点儿点心。”
　　“嗳，有劳公公。”
　　在这小厢房里转了一圈，时不时地用手细细抚摸着那些木质桌椅、古玩和字画，用指上的摩挲告诉我一切存在的真实，那些可触碰的、能抓住的，是我现在唯一的安全感。回身忽然瞧见窗外院子里的几棵梅树。“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楼上春山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一晌凭栏人不见，鲛绡掩泪思量遍。”梅花谢了，梅林尽头的人也不会再来了，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曾经的那些倚窗盼望，我曾经的那些欲语还休。一切的一切，都成昨日，就像那些烧化了的纸，风一吹就散了，直到消失在天的那一头。
　　“福晋？”竟是梁九功的声音，想来刚才是我走了神儿，一时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赶紧拭了拭脸上未干的泪痕，笑道：“公公何时进来的，我方才只顾看院子里的梅树，竟不曾知道。”
　　“奴才也是刚来，见着福晋在窗前吹风，倒怕把福晋身子吹坏了。”说着他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福晋还是来这儿坐吧，茶点都已经摆好了。”
　　我点点头道：“给公公添麻烦了。”
　　“福晋可莫折煞奴才了！伺候福晋是奴才份内的事儿。”见我坐下，他把燕窝送到我手里又道：“这都是万岁爷一早儿就让人备好给福晋的，福晋可得多吃点儿，好歹别辜负了万岁爷疼您的心才是！”
　　“杏儿多谢公公提点，还请公公代杏儿向皇阿玛谢恩。”怎么还代谢恩？听起来来怪怪的，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奴才明白。”梁九功倒是明白了我言不达意之处。
　　两个人又闲话一会儿，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原来是胤祀那边派人接我的。别过康熙，辞了胤禛，胤祀引着我到了马车面前。我悄悄地回过头去，不远处胤禛的背影是那样沧桑，一直凉到我的心里。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是这场夺嫡之战却是那么跌宕起伏，我的莫名的到来，究竟是让故事翻天覆地还是一帆风顺？一切似是而非的安排，他和他都已经等了好多年了吧？别急，就快来了，就快来了，我无声地对自己说。
　　“杏儿，还不上来？咱们要走了。”
　　我浅浅一笑，将手搭在他的掌中，借着他的力上了车。
　　我看得出他是快乐的，康熙让他留京处理政事也是重用了，换谁谁都会欣喜的。只是现在的喜，将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希望越大失望又怎能不越大？心里哀叹一声，转而又去牵念另一个人。

　　康熙已经走了两个月，一切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因当初对外宣称的日子比实际晚了两个月，刚开始倒是还好，不过时间一久自然就不一样了。于是府里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自然少不得惹点儿事出来。
　　这日，我从胤祀的书房取了几本书出来，正准备拿回房去看，因见天气尚好，便一路绕到府里的后花园去。谁想刚穿过回廊，就听见假山后有人窃窃私语着：“我见她还挺懂规矩的呀，应该不是那种女人吧？”
　　“这可难说，当着人谁不会装正经？”另一个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是没细看，她那举首投足的就透着一股风骚劲儿，一双杏眼朝咱们爷弯弯一笑，那叫一个色授魂与！”
　　“她的眼神儿我还真没细看过，但是要说起来，她那杨柳细腰倒是有那么点儿妖媚！”
　　“呸！还杨柳细腰？”另一个迫不及待地打断第一个的话，接着说道：“你还别不信我的话！你想想看，她刚进府那会儿多瘦，而且也是一吃就吐的，我听说那样子和你们那位当初的光景差不多，现在你再瞧她那肚子，哪像三个月的？要依我说呀，八成是早成了事儿了！”
　　这不是在说我吗？虽然早听说有些谣言，但是没想到她们居然会说的这么露骨。这……我一时心乱，怀里的书竟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谁？”说话的两个人同时紧张起来。
　　“是我。”我平静地答道，“你们来帮我把地上的书拣起来吧，我肚子不方便蹲。”我边说边走过假山，来到她们面前。
　　“福……福晋！”她们两人顿时吓得言辞含混，站着愣了片刻又马上跪下给我磕头，并声泪俱下地道：“福晋饶命，福晋饶命，是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求福晋饶奴婢一命，求福晋饶奴婢一命……”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耐烦地打断她们，“我只让你们拣几本书而已，纵然你们不是服侍我的，难道我连这点儿事儿都不能吩咐你们了？”
　　“福晋，奴婢不是……”其中一个正要解释，另一个却使劲扯了的扯她袖子，抢着答道：“福晋息怒，奴婢这就去拣！”说罢，便拉起还傻跪着的同伴去了，
　　不出十秒，两个人又一前一后的从假山那边跑出来，先是细致地用袖子将那些书都擦了一遍，然后必恭必敬地呈给我。
　　“嗯，这没你们事儿了，你们去吧。”我接了书，转身就要走。
　　“福晋！”身后的两个人又是朝地上一跪：“奴婢真的知错了，求福晋大发慈悲，奴婢日后做牛做马报答福晋……”
　　“你们一定要让我把话挑明是吗？”我变了脸色，冷冷地说道，“今儿的事儿我不想追究，也没心情追究，但是，若以后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你们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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