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倾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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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释风曲着身子，眼睛亮闪闪的，白牡丹几乎咬着他的耳朵，谢倾城拿酒回来见到的就是两个人这样的调情场面。
经过短暂的修整，她本已能做到神色如常，笑容也更加地温婉，似乎根本没有丝毫的芥蒂，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她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僵硬了。
让下人拿了酒去开，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谢倾城本就不善交际，刚才热情洋溢不过是做戏给沐释风看，表明自己不在乎的立场，看到刚才的一幕，心里不痛快，不想说话。还是白牡丹机灵，一眼看到了谢倾城随酒一起拿来的酒杯，露出好奇的表情：“原来洋鬼子是用这种杯子喝酒的？这么大的酒杯，不是喝一杯就醉了吗？”
谢倾城有点奇怪，白牡丹是风月场中的红人，也算见多识广的，不至于见个玻璃杯就新奇成这模样吧？虽然觉得奇怪，但她还是很耐心地解释：“洋人的葡萄酒不容易醉，而且，虽然杯子很大，不过每次都只倒一点，盖过底就行。”
谢倾城见白牡丹仍好奇地盯着桌上的玻璃杯，便随手拿了一个递给她：“一会儿酒来了你试试，比咱们的酒好喝，甜甜的——”
变故就在谢倾城说“甜甜的”三个字的时候发生了，谢倾城只听得“咣当”一声，便见白牡丹将手中的玻璃杯朝桌角用力一敲，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电光火石之间，就觉一个锐利的尖器抵住了自己的咽喉，接着就听到沐释风的一声怒吼：“白牡丹，你要做什么！你快放了她！”
倾城两字沐释风叫得极是焦灼，谢倾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用利器抵着自己的竟是白牡丹，想来抵在自己咽喉之上的应该就是被敲碎的玻璃杯。谢倾城知道这酒杯敲碎了用来做凶器再合适不过了，太厚了不够锋利，太薄了又不结实，这样的厚度刚刚好，只要用足了力道，绝对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谢倾城暗骂自己多事，好好的喝什么红酒，惹来这场无妄之灾，心里这样想着，身形不自觉地微微动了动，就听白牡丹一声低喝：“你不要乱动，这玻璃比刀还要锋利，你要不怕死就试试。”白牡丹声音低沉，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与先前娇俏卖弄风情的白老板简直判若两人。谢倾城只觉刚才贴着自己的利器又朝里推了一点，几乎已经刺进了皮肤里，知道白牡丹不是玩笑，心里害怕，再也不敢动，好在眼睛还能活动，忍不住朝这一灾难的始作俑者望去，都是他带了这个白牡丹回来，若是她因此一命呜呼，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沐释风就站在她不远的地方，谢倾城很容易就看到了，见了以后却是一呆。他的整张脸已变得煞白，眼神有点慌乱，却一眨也不敢眨，小心翼翼地盯着白牡丹的一举一动，他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怒气，试图安抚白牡丹：“你不要伤害我太太，有什么要求你尽可以提，我一定会满足你的，你若是执意不听，伤了我太太半根汗毛——我一定要你全家陪葬！”沐释风软硬兼施，声音不高，一种彻骨的冷意却让听的人渗到了四肢百骸，寒到了骨子里。
只听得白牡丹一声冷笑：“我既然走到这一步便没有打算活着出去，沐释风，你也会心疼吗？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你放心，我会尽量把这个过程拖得很长，让你慢慢地享受。”
谢倾城只觉白牡丹的笑声极其凄厉，声音有说不出的怨毒，忍不住问：“既然你这样恨我们，可不可以让我知道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什么样的错误，要我用生命来偿还——”
谢倾城的话还没有说完，白牡丹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了几分，谢倾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颈上一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缓缓地淌了下来，白牡丹轻轻地将嘴凑到她的耳边，阴森森地：“我不喜欢多嘴的女人，如果下次再这么饶舌，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你是医生，应该知道要害处要是来这么一下，会是什么后果？”白牡丹的嘴唇几乎触着谢倾城的耳垂，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却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彻骨寒意，看来她真的想要她死。
谢倾城觉得有点茫然，死，竟然真的这么容易吗？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擂得象战鼓，是害怕的声音，她竟然也会怕死吗？她不是一直无惧死亡的吗，为了不嫁给沐释风，她也有过轻生的念头，到现在，真的直面死亡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很害怕，而且，她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惹出了这许多祸事，不知道让老父多生了几多白发，又多添了多少皱纹，她想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事事都顺着他的意，能让父亲享几天女儿的清福；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跟许少卿说，她想说，如果有来生，希望两人都能生在普通的人家，最好青梅竹马，简简单单地相爱相守，携手白头，不要有今生的坎坷，今世的误会，幸福一生；还有——
谢倾城猛地一惊，为什么自己想要和许少卿说的竟是来生，难道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沐释风已经是自己的今生今世？
谢倾城不由自主地朝沐释风望去，见他一直紧盯着白牡丹，脸上露出苦恼之色，想来是看到白牡丹附在自己耳边的动作，却听不见说的是什么，忧心忡忡。
沐释风的忧色让白牡丹看得倒有了几分喜色，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人家都说沐少最是冷酷无情，今日才知道先前不过是大家的曲解，无情不过是对不相干的人，你我也算相交甚久，我今日才知，沐少也会有这样心疼的表情，只可惜，你最心疼的这个人——”白牡丹冷笑了两声，扬起了拿着玻璃的手，便要刺下来——
猛地听得沐释风的一声大喝：“且慢——”
白牡丹迟疑了一下，扬起的手并没有刺下来，却也没有放下来，只是冷冷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也罢，看你对夫人情深一片，我就给你们点时间道别，你就站在原地，动一下我就刺下来，不要还有什么幻想，你应该知道我们唱戏的，台下十年功，不是白练的。”
沐释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的声音低沉，说得很简洁却又很坚决：“你放了她，我代替她。”
虽然说得有点含糊，但谢倾城和白牡丹都听明白了，谢倾城心一颤，他竟然要用自己来换她，用自己的死来换她的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怕死吗？
谢倾城忍不住又朝沐释风看去，他也正朝她这里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谢倾城的颈上还架着玻璃，不敢动，只好拼命用眼神告诉沐释风，她不许他这么做，沐释风似乎听懂了她无声的语言，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很骄傲的表情，语气也更加坚定：“你想要的应该是我死，所以放了我太太。”
沐释风的语气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白牡丹也瑟缩了一下，却很快又强硬了起来，冷笑连连：“你当我是傻瓜，用你换她？只怕到时候死的就是我，沐少的身手我是知道的，我可不能冒这个险。我劝你不要再想这些鬼主意了，我不会上当的。看你对太太也算情深意重，我答应你会给她一个痛快的，她不会很痛苦的。”
“你不相信我？那好，我捆了自己的手脚，这样你应该相信我了吧？”沐释风竟然不肯死心，还试图说服白牡丹。
“那也不行，我知道你们军中的人，什么样的绳索都捆不住你们，我才不上你的当。”
再一次被拒绝，沐释风有点绝望地看着白牡丹，终于咬了咬牙：“那我死在你面前你总该相信我了吧？”说完习惯性地去腰间掏枪，手刚动，那边白牡丹已叫了起来：“不许动，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我的刀怎么比得上你的子弹快？你再动一下试试看！”
沐释风果然不敢动，他无奈地看着白牡丹：“那你说，你说要怎样才可以相信我？你说，你倒是说呀！”
沐释风的最后一声几近嘶吼，听得白牡丹也有些动容，她紧盯着沐释风：“你真的愿意替她死？”
“当然。”沐释风毫不犹豫。
“那好，你把枪扔过来，连同皮带枪套，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踢过来，不要耍什么花招，我的动作比你想象得快——”
沐释风没有片刻的犹豫，缓缓地摘下皮带枪套，轻轻地放在脚边，白牡丹将手上的玻璃又贴近了谢倾城几分，先前的伤口本已凝住，这下又开始往外渗血，沐释风直起身子，很冷静地看着白牡丹：“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不敢冒险的，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不敢出手，我不能把她置于危险之中，所以放轻松一点。”
仿佛是因为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沐释风变得很轻松，轻轻地，却是毫不犹豫地将枪套踢了过去，力道不大，方向却很准，正好挨着白牡丹的脚，白牡丹看了看脚边的枪，没有动，却望向谢倾城，很羡慕的表情：“我虽然恨不得他死，却不得不承认，他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
白牡丹的话让谢倾城从镇惊中清醒了过来，她先前还有过一刻的怀疑，以为他是想疏散白牡丹的注意，趁机救她。她为自己的想法羞愧不已。他这样对她，让她情何以堪？
“我可不可以和他说几句话？”被玻璃抵着咽喉，谢倾城每说一个字都很困难：“几句就好。”
白牡丹没有说话，抵着的玻璃却向外移了移，谢倾城转向沐释风，只说了四个字：“谢谢，不要！”
谢谢的是他的心意，不要的是不要他替她赴死，她不要他死，到了生命最危急的这一刻，她才发现，她不要他死，她要他好好地活着，她舍不得他死，宁愿自己死也舍不得他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谢倾城已经来不及想了，但清楚的是，他对她很重要，已经不知不觉变得很重要，任她如何躲避，如何拒绝，他已经一点一点，走进了她的心里。他进来的时候悄无声息，所以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直到这紧要关头，她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已经在她心里，或许已经很久了，她却从来不知道。
沐释风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只有在她频临生死的时候才显得惊慌失措，现在，反倒有一种心事已了的从容，他温和地，甚至带着一点点的祈求：“就听我一次吧？你从来没有听过我的，就一次？最后一次。”
谢倾城眼中雾气蒙蒙，她极力忍住泪，第一次，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沐释风，声音里充满了情感：“既然从前都没有听过你的，最后一次，自然也不能听你的。”想到是最后一次，一种强烈的酸楚掺杂着甜蜜的痛楚突然袭上心头，谢倾城忽然觉得很绝望：“如果这不是最后一次，我就听你的，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沐释风的眼睛突然一亮，不敢置信地望着谢倾城，眼中星光闪烁，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忘情地低呼：“你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沐释风的情绪所感染，谢倾城也忘了自己的处境，含羞垂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以后都听你的——”谢倾城突然想到，再也没有以后了，突然悲从中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心里更是懊恼不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种哀伤的气息笼罩着两人，两个人谁也不敢说话，整个房间寂静得几近死气。一旁的白牡丹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们两个，真是太可笑了，生活了一年却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感情，真是可笑又可怜——”白牡丹笑得很狂妄，一脸的匪夷所思。
谢倾城也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会这么迟钝呢，这么重要的感觉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发现？浪费了这大好的时光，还让这个愿意为自己生自己死的男人这么伤心，谢倾城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打定了主意。她的整个人突然沉静了下来，唇边漾起了淡淡的笑，脸上的表情有点模糊，看不清是喜是悲，她冲沐释风微微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你。”
她的声音虽低，但屋里的另两人听得很清楚，沐释风的表情很从容，也很欣慰，白牡丹却又是一阵狂笑，看着沐释风的眼中已有了同情之色：“她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若她爱你，怎肯让你替她去死，真是个薄情的女人，若有男人这样对我，我替他死也甘心。沐少，原来这天下间，最可怜的就是你，太可怜了，我都不忍心动手了。”
沐释风淡淡地笑了，脸上露出极骄傲的神色：“我心甘情愿替她，她爱我也好，不爱也罢，我心甘情愿，不后悔。”
白牡丹愣了愣，脸上露出羡慕之色，见谢倾城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啧啧了几声：“沐夫人，你真是天下最冷血的女人，这样深情的告白你竟然无动于衷，我真是佩服你。”
谢倾城笑得很淡：“我当然不在乎——”谢倾城的视线溜向了沐释风，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与依恋，沐释风心不由一动，他尚未有所反应，却听谢倾城道：“因为我根本没打算让他死——”她在说出死字的同时，整个人，连头带胳膊朝白牡丹撞了过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撞击，全然不顾白牡丹手中的玻璃被随时可以要她的性命，好在先前的谈话分散了白牡丹的注意力，而她也根本没料到谢倾城会不顾性命地扑过来，愣了愣，虽然只是一瞬，但已足够，沐释风整个人扑了过来，并且一个打滚利索地将枪拿在了手，白牡丹见势不好，飞身就朝屋外跑，身手果然很敏捷——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能不能逃得掉？这些问题一直在谢倾城脑海里盘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
劫后余生的两人，再无半点掩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倾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