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倘若无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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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归意]
叶归意是藏剑公认的叛逆。
他占着叶英弟子的名头，却从未认真修习。
只是不知怎么的，叶英面对这样的弟子并未不悦，也没有像叶归意的姐姐那样强迫着他去学。
除去他姐姐叶归燕时不时地挑衅和数落，再排除他自己都不知道、也不喜欢的“长辈定下的未婚妻”叶凝，叶归意的日子大多散漫且自由。
不过他并非不学无术。
实际上除了武功那一块，叶归意其他方面学习得很快，不论是锻造还是打理生意，都是一点就通。就连被姐姐不满的叛逆性格，也只是对特定人才显露的状态而已。
未战乱以前，他经常被师父叶英委托打理各个地方的铺子。
也因为这个机会，叶归意能四处走动看看不同的风景。
他去七秀坊看过舞、拜访过七秀，他还去长歌门欣赏过曲、听了几句太白先生吟诵的诗，他更尝试过独自爬上雪山，就为了看一眼朝阳升起时的雪景。
总的来说，排除所谓亲人的干扰，叶归意的人生虽然不符合他身份的闲散，却难得惬意。
就连当时的叶归意也觉得，除了旁人偶尔的闲言碎语，他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直到整个大唐陷入战乱，多年后藏剑被波及。
看到同门的兄弟姐妹被外来者击伤、甚至杀害，一直被亲人压迫着、以叛逆反抗他们的小少爷，在剑炉前不自知地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终于，他第一次主动选择进取。
也是那天开始，他失去了继续天真、向往自由的机会，被迫成长[1]。
[于逍遥]
于逍遥一般都在洛阳城活动。
只是随着洛阳城沦陷，于逍遥更多时候便待在君山，只有帮主有什么吩咐，他才会再度出山。
“成都那边有弟子查到了一些东西。”郭岩找来了于逍遥，十分信任地向他嘱咐，“于老弟，又得麻烦你去看看了。”
天下陷入战乱，身为丐帮帮主的郭岩也需要联合其他门派，一同抵御那些敌人。
所以那些距离稍远、又不确定严重程度的消息，便需要派其他人处理。
于逍遥算是郭岩心中少数完全信赖的人选。
“我知道了。”于逍遥也不推辞地接下了，“是哪个区域？”
“锦枫村……可能和最近冒头的香巫教有关。”
于逍遥挑眉，和之前的他不同，战乱兴起后，为了方便帮助丐帮弟子转移阵地，于逍遥已经摘下云幕遮许久。
他的眉眼与他外露的气质一样干净。
是那种看到他就觉得，没什么困难过不去、很快能冷静下来的干净。
“我会尽快赶去的。”
于逍遥确实很快赶到了锦枫村。
只是锦枫村的地理位置有些微妙，他浪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了通向村子的正确路口。
在前往锦枫村的路上，于逍遥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尊贵，被数人抬着轿子，从锦枫村向都城方向离去的女人。
“请问——”
“你是要去锦枫村？”听到于逍遥搭话，这女人抢先一步问了出来，“本宫劝这位少侠离远些得好。”
自称本宫，年纪不大，还被宫人讨好着对待的，想必只有最近唐玄宗认回的那位三公主。
“公主殿下为何这么说？”
“锦枫村被一群江湖人围住了。”没有否认公主身份的女人出言解答，语气有种皇族惯有的高高在上，“真扫兴，本宫还想游玩一番，结果老远就能闻到那些难闻的药味——”
“——那是炼尸用的药罐。”
于逍遥从她简短的两句话便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一边惊怒于天一教死性不改搭上香巫教的线，一边又不满这位公主明知锦枫村有问题，却完全没有在意，甚至单纯觉得“扫兴”的发言。
“前些年天一教被铲除的罪名，公主您既然也曾出身江湖，想来是知道的。”
“如今香巫教联合天一教残部将锦枫村的人当做研究怪物的消耗品，您身为公主，发现这件事却只顾着逃走吗？”
“……你是在指责本宫？”
“公主殿下觉得我说的不对？可将洛阳、长安城百姓遗弃的，不正是皇族吗？而现在你们又想放弃锦枫村的人。”
“即便如此。”穿着华服的公主殿下被这样指责，却依旧矜持着、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回答他，“即便如此，少侠也不该指责本宫——还是说少侠浪费救人的时间在这里与本宫争辩，只是为了讨一个说法？”
于逍遥觉得她只是在回避问题。
可正如她所质问的那样，他一时冲动与她搭话，并不是为了给百姓讨个说法。
于逍遥抬首看她，觉得轿子后面挂着的太阳太过刺眼。
他移开视线，最后看了眼坐在轿中、无法让人看清全貌，被人伺候妥帖的公主，终于不再找她问路，头也不回地往她相反的方向走。
“也是。‘江湖恩怨’又哪里需要朝廷的人插手。”
他不知道，坐在轿子里的公主殿下见他往锦枫村赶，原本刻意保持着冷漠的脸上露出片刻的放松。
“回去吧，本宫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说着这句话的公主殿下，却无声地轻叹一声。
她趁着身边的宫女不注意，将藏在袖中的药粉洒落窗外沿途的草地。
有那位丐帮的少侠帮助，锦枫村的人想必能够撑到其他少侠赶来。
而她沿途留下的药粉，能够帮那些人划出一道正确赶往锦枫村的路，让来帮忙的侠士不会在路上耽误额外的时间。
锦枫村的人最后还是被救出来了。
于逍遥的本事不俗，在其他收到消息的侠士赶来时，他已经控制住了场面。只是到底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人是保住了，但却叫罪魁祸首跑了。
“于少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人看到现场的打斗痕迹，敬佩地说道，“换了我，或许还等不到其他人来。”
于逍遥却没法接话。
他觉得如果自己没有耽误那些时间，香巫教的那些人不会跑得这么容易。
想到那位傲慢的公主，于逍遥下意识皱起眉。
“也真是于少侠细心。”这时，又有一个少侠走了过来，“锦枫村三面环山，村外又有雾气弥漫的雾霞林，若非于少侠沿途留下记号，我们还真没办法及时赶来。”
于逍遥一愣。
他赶得急，自然是没做什么记号的。
他脑中又浮现公主的那半张脸。
——是她？
可她怎么……
于逍遥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他半天前还对这位公主完全没有好感，但想到她可能做的事，于逍遥又觉得随便给她下了定义的自己，根本就和当初犯错的他没什么两样。
锦枫村的村民大多无碍，各位少侠帮他们简单检查了一下，确保了香巫教和天一教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才逐一离开。
于逍遥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原本想回君山一趟，只是不知怎么地，他又站到了成都都城里。
——他可能，是想再见那位公主一面。
他想替当初轻易将她“定罪”的自己，向她道歉。
只是他注定见不到她了。
——整个都城都在说，公主殿下即将远嫁回纥，为长安城的百姓向回纥借兵。
于逍遥听到后没法再向内城踏出一步。
他最后还是回了君山。
回到君山的第二天，有人为他接风洗尘。
于逍遥笑着应了对方的好心，却又在宴会举行到一半时，提了瓶酒自个儿上了酒楼楼顶。
楼内传来热闹的交谈声，而楼顶只有夜晚的寒风与无声照亮周围的月光。
于逍遥正在欣赏这片月光。
他想到百姓的流离失所，想到那位公主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想到了别人说她要嫁去回纥、搭上自己婚事只为给长安不足的兵力，向回纥要兵。
于逍遥直接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
酒很烈，但以他的酒量还不至于醉。
——他倒是想醉。
可他知道这没什么意义。
连她一个公主都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为百姓牺牲自己，甚至没有一句不舍和抱怨，他又哪里来的本事去质疑她呢？
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等酒喝完，于逍遥终于站了起来，重新绑上了他的云幕遮[2]。
随着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
无人知道这位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丐帮弟子，再度毅然决然地下了山。
这次他不再为了替帮主调查什么。
而是为了帮助那些失去信仰的百姓再度拾起生的希望，献出自己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倘若无我（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