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皇女（3） ...
-
突然多了一个比自己还大一岁的侄子，楚秋挺意外的。
不过谁让她辈分高呢，意外归意外，楚秋接受得很快，甚至还能以辈分调戏下这个便宜侄子——毕竟他也是八十年代的幕后大Boss，当他姑姑不亏！
至于被要求称呼她“姑姑”的李倓，那就完全无法接受了。
得知左相想要谋反的时候，李倓虽然嘴里说着大逆不道，但实际没什么恶感。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姐姐的安危，他也乐得帮助别人反了李唐。
可当他知道左相女扮男装欺君成功不说，还是他父亲的皇妹、他的姑姑时，他就有种不太真实的飘忽感。
叫姑姑那是不可能叫的。
且不提他不怎么想向一个比自己小的陌生女人叫姑姑，就是他们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将这个称呼喊出来。
“左相的身份若是坐实，确实有一争的资本。”李倓绝口不提称呼的事情，而是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即便是皇女，但那也是天子血脉。”
虽说从未有过皇女越过皇子登顶皇位的历史（当了一天就被废的不算），但有武后把握皇权的事情，左相要有这个本事，也不是不可能夺权。
哪怕是身为钧天君的李倓，也不会因为楚秋是女人而阻碍她上位——只要她是正统皇女，在九天眼里就不是阻碍皇权交替更迭的异数。
正常来说，九天不能与皇帝扯上关系。
他们既不帮助皇帝，也不会对皇帝落井下石。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暗中帮助皇帝维持统治的存在。
如果有外族打进来，九天会想办法牵动各方势力阻止，但如果只是内部的正常竞争……那他们可就一如既往在暗处旁观了。
楚秋身为皇女，为了皇位做些小动作，在九天眼里就是“正常竞争”。
“之前本王听说了一些传闻，原以为是左相哪位政敌的手笔，现在看来……应当是左相你亲自操纵的吧？”
楚秋看出他是真不想叫“姑姑”这个称呼，也没有再故意逗他。
“是。”她承认了李倓的猜想，进而补充道，“如今境外不少势力蠢蠢欲动，朝中又有太子坐镇。若此时不恢复身份，日后再有变故那可就得不偿失。”
李倓同意她的观点，只是……
“若你恢复身份，右相不会善罢甘休，就连陛下也会对你产生警惕。”
李倓点出她之前一直隐瞒身份的原因，“若是处理不当，就连现在的位置也坐不安稳……左相又准备如何应对？”
楚秋十分淡定。
“便是建宁王你，也知道要居于人后，暗中谋划，而不是傻得直接得罪江湖各大门派。”
“……你的意思是？”
既然上了她的贼船，楚秋也不介意亮出除了她本人以外的资本。
“长歌门门主的弟子如今向本相效忠、万花谷药圣的二徒弟也自愿留在本相府中、七秀的几位掌权人与本相是旧识、五毒的教主与本相有渊源、明教的护法候选是本相的暗卫……”楚秋并没有将自己所有门派都有认识的人说出去，只挑了几个有心人能查到的，“甚至，本相手中握有霸刀的把柄、迫使他们站队于本相。”
楚秋只说一两个门派时，李倓的表情还很平静。
直到她列举完，他才正视了她的话，心中想到：无怪她有恃无恐，如果这样的背景是真的，加上左相府的“世外高人”，要真是被治罪、剥夺权力，只要利用这些人脉远走，再集结人手由外施压，一样能达到目的。
——届时，她甚至还能给皇帝和太子扣上“谋害亲子/兄妹”的黑帽，将自己伪装成“不得以才找人反击”的受害者。
“既然如此，就先祝左相心想事成了。”
“少不了建宁王你的帮助。”
李倓微微颔首，知晓她的意思是，让他现在就开始挑拨他的太子父亲与右相的矛盾。
——小事一桩。
想到当初李亨对他们姐弟的不闻不问，以及曾亲手将李沁推入深渊，李倓冷笑一声，毫无愧疚地开始布局。
楚秋回到长安的一周后，流言没有停止，而是越发夸张地在民间传播。
原本这种有点脑子就不会信的传闻，唐玄宗是懒得管的。
但他见楚秋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等这传闻被人拿到早朝上说事，唐玄宗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受他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这种传闻着实有损天家威严，还望左相早日澄清得好。”
在谁都觉得这事是右相弄出来的时候，右相本人率先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楚秋微笑不语，只是在众人都看得清的时候，适时露出了被冒犯的为难。
“右相言重，不过是些许传闻罢了。”
李林甫是真心觉得试图以流言击垮楚秋的人是个蠢货，才会在这件事被提起的时候，给楚秋一个台阶下——虽说给出这个台阶，也确实存了一分把自己撇干净、将麻烦扔给楚秋的想法，但至少也算难得的好心。
不过被其他人听在耳里，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怎么澄清？
再去太医院检查，然后证明左相不是女人吗？
仅仅因为传闻而特意做这种事，说出去的丢脸程度不比现在被当成女人小啊！
“好了，这种小事没必要在这里讨论。”唐玄宗此时也觉得没必要为这种坊间传言大动干戈，只是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回事，所以他又看向楚秋，“既然是诋毁楚相的传闻，自然要交由本人处理……就这么散了吧。”
唐玄宗下了朝，准备往后宫的方向走。
谁知道这个时候，高力士突然走近，向他请示。
“陛下，左相大人请求觐见。”
“他？”唐玄宗刚把那些奏折分批、准备丢给两位宰相，现在听高力士这么说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大概是向朕汇报传闻的事情如何解决，宣吧。”
虽然有些兴致缺缺，但唐玄宗还是给了左相一个面子。
既然是谈正事，唐玄宗便让除了高力士以外的人都退下了。
“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简单地看她行了礼，唐玄宗率先开口，“不知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哪知道他这一句话说完，楚秋“砰”地一声就跪下了。
“……爱卿这是何意？”
“请陛下恕罪。”
楚秋跪下不算完，她直接双手交叠在前，给唐玄宗磕了个头。
“恕罪？”唐玄宗切切实实地觉得疑惑，他瞥了眼身边伺候的高力士，看出他眼里和他一样的惊讶，便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楚秋。
毕竟楚秋在他这里信誉良好，除了权利过大必然产生的猜忌外，没做什么让他操心的事情，更不提能用上这个字眼了。
“爱卿不妨先告诉朕，为何要朕恕罪？”
“臣有一事隐瞒了陛下。”
“……哦？”
“是关于近日的流言。”
唐玄宗隐约猜到了她想说的话，下意识皱眉。
“臣有罪，因为臣——确实如传言所说，是女子。”
楚秋的话让唐玄宗拍案而起，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楚秋的发顶，表情阴晴不定。
“爱卿，有些事可开不得玩笑。”
“臣没有开玩笑。”
“好……很好！”唐玄宗心里升起被愚弄的火气，随手将桌上的笔架摔到楚秋面前，“朕钦点的左相，居然是欺君犯上之人！”
楚秋没有躲，因为听声音就知道砸不到她。
或者说即便能砸到，她也不会躲，毕竟现在不是暴露武功的好时机。
“陛下。”
在唐玄宗盛怒之时，就连高力士都不敢主动开口。但楚秋没有抬头，她只是暗自戒备会武的高力士以及暗处的人，说话时却装得小心翼翼，“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十四年前，死于行刺夜的母女？”
十四年前的行刺夜，唐玄宗也是记忆犹新。
因为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江湖叛党成功杀进了皇宫，并让宫内人手损失大半。若非他留了一手，还真就叫他们得逞，死在了龙椅上！
也是因为这个经历，唐玄宗对有异动的江湖门派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而死在那个夜晚的皇族家属，更是只有两人。
“你是……”唐玄宗的怒火微滞，他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涸，但他还是没有犹豫地说出了对方的身份，“你是她的、文君的……女儿？”
“是。”楚秋应下，依旧没有抬头，保持着姿势道，“您还记得母亲……想来母亲若还在世，定会十分高兴。”
“你当日在酒楼，是故意与朕攀谈的？”唐玄宗沉着脸，想起当初遇见楚秋的场景。
难怪他觉得她眼熟。
难怪她的谈吐让他如若知己。
“恕儿臣以这样的方式来到您的面前。若非这次不知由谁传出的流言，儿臣原本不打算表明身份，只愿在暗处看着您安好，便满足。”
楚秋为了演戏演全套，又磕了几个头。
秉着大女子能屈能伸、自己迟早抢了他皇位的想法，她忍了自己伏低做小的状态，满口深情地解释着，“母亲曾说让儿臣远离中原，不再与您相见，忘却自己的身份做一个普通女子。可那日儿臣突然遇见您，看见您威严的姿态……就知道，儿臣无法离开了。”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欺瞒于朕，甚至整整两年！”
“儿臣只是无法看到您为了这些琐事操心，也不愿您被那些两面三刀之臣蒙骗！”
楚秋故作痛苦地抬起头，她的双眼隐约泛着泪光，却像个倔强的孩子那样、全心全意地注视着皇帝，“朝中大臣大多只顾自己的利益，全然没有考虑过您的想法！儿臣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您对大唐的良苦用心！不忍您如此操劳！甚至……为了您的健康，儿臣违背母亲的遗愿来到您身边、为您献上母亲教予的秘药。”
“儿臣只是、只是……想陪在您身边而已。”
说到这里，楚秋又再度低下头，保持磕头的姿势。
——主要是怕自己笑场。
“不论您如何怪儿臣，儿臣也认了。”
唐玄宗的怒气一下子就冷却了。
倒不是因为她“感天动地父女情”，而是唐玄宗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这么偏向左相、并让她短短时日坐上左相的位置，都是因为那瓶能够让他保持年轻、健康的丹药。
——即便现在治她的罪，把她打入大牢，他也不可能逼她把药方拿出来。
而且就算拿到药方，他也不一定能成功复制。
且不提不知道那个暗中保护楚秋的“世外高人”现在在不在，就是他真拿到了药方又如何？万一方子需要徐文君一脉的血、或者其它什么限制，他岂不是白白受到损失？！
原本因她欺君的恼火，现在只剩下冷静。
他突然意识到，不论她是否刻意说出了这席话，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
而这唯一的选择，却在这盛夏时节让他的心里泛起一丝凉意。
——是她算好的？还是无意？
唐玄宗一时沉默，他盯着谦卑地跪在他面前的楚秋，久久不能反应。
“……陛下？”
直到她惶恐不安的声音传来，唐玄宗才微微闭眼。
他将眼中的深沉褪去，变为知晓自己“爱女”尚且生还的喜悦，“你是朕的三公主，怎么能叫朕‘陛下’？该称呼朕为‘父皇’才是。”
“——儿臣遵命，父皇！”
面对楚秋突然抬首、满脸孺慕的欣喜，唐玄宗却是面不改色地捏紧了手下的龙椅。
他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还是找个时机，把她手中的权力收回吧。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皇女（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