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浮生未歇（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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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秋在走出通道前，一直觉得自己会碰到收到消息赶来的南诏王。
然而实际她等到的却是——
“阿秋姐姐，小心！”
穿过通道，光源渐亮，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
随着视线变得清晰，楚秋也发现了向她袭来的长刀——长刀的主人并非南诏王，而是他的养子阁罗凤。
楚秋并没有防御，因为莫雨在穆玄英出声提醒她时，已经提着武器率先挡下了对方的攻击。而她身后的二人也握住了武器，唯有她和李复二人不为所动。
等到楚秋又往前走了几步，莫雨和穆玄英便开始打起了配合，缠得阁罗凤无从分心。
“看来这些年没有荒废。”
“有秋娘替他们打好基础，加上他们本身的资质……现在的成就也是必然。”
楚秋不担心他们打不打得过阁罗凤，她扫了眼大殿，有些奇怪地看向摸清楚状况的妙桑，“我原以为，等我们的会是南诏王？”
“这里本该是从恶人谷叛逃的三大恶人镇守，南诏王所在之处得越过这里。”妙桑不出所望地说出了南诏皇宫原本的布局。
“那现在？”
“——那些胆小怕事之辈！”被莫雨和穆玄英二打一压制的阁罗凤大吼出声，“收了父王之财，却如此贪生怕死！还曾经是‘十大恶人’？我呸——连我南诏的普通勇士都不如！”
“明明那些普通勇士（护卫）跑得更快啊？”
楚秋说出了大实话。
“大概是知道萧沙出逃，以及王谷主前来的事情……”李复从阁罗凤的态度中揣摩到了什么，毫无紧张地猜测道，“觉得会被迁怒，于是率先毁约逃走了吧。”
楚秋突然对被连环背叛的南诏王产生了同情。
几番有来有往，莫雨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破绽。他给穆玄英使了个眼神，准备联合他将阁罗凤彻底击退。
不过还不等莫雨的武器刺穿阁罗凤的护甲，另一头的走廊飞来一枚金币，打飞了莫雨手中临时征用的武器。
楚秋挺眼熟那个金币的。
——原来探雪用它狐假虎威，扮过南诏的使臣。
那使用金币的人也容易推测了，正是南诏王本人。
“阁罗凤，退下。”
“父王！”
南诏王皮逻阁从阴影中漫步走出，他没有理会养子不甘的视线，而是扫了眼在场的人。
在看清楚秋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了不明显的变化。但皮逻阁很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以主导地位站在最前的李复。
在他观察他们的时候，楚秋让莫雨和穆玄英退到了她的身边。
“久闻‘鬼谋’大名，如今一见，的确不凡。”
皮逻阁早已不再年轻，可他的声音依旧宏厚而沉稳，毫无衰相，“可这里是南诏，是本王的领地。即便诸位来自两大阵营，又有鬼谋先生带领，也不该随意闯入本王的皇宫！”
“事出紧急，为了追查逆贼下落，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李复面带微笑，毫不动容地回应皮逻阁的质问，“南诏王殿下，您借由李唐的支持才能一统六诏，可近年却包庇诸多从中原叛逃前往南诏的贼人，还示威于周边小国，让他们将每年的进贡直接送往南诏皇宫……不知您又有何缘由？”
他就差没把“你是想谋反吧”写在脸上了。
不过被李复这么问，皮逻阁却出乎意料的反应平淡。
他只是瞥了眼李复身边的楚秋，便气定神闲地重新看向李复，冷淡得甚至他养子阁罗凤的反应都比他大。
楚秋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这南诏王的眼神，明显认出了她就是左相，却只是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刻意地与她错开视线，就像是……在避讳什么别的存在。
“是本王识人不清、技不如人。”皮逻阁甚至没有狡辩，直接认下了李复的猜测，继而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自己曾经想要谋反的事实，将这件事推到了远在长安的唐玄宗处理，“本王会将这些年敛下的财物如数供奉给皇帝陛下，并加上赔礼，以求得陛下原谅。”
——唐玄宗又不会要了他的命。
交出钱财，宣示忠诚。
这件事便能翻篇，身为江湖人的李复不能拿他如何。
南诏王主动退让，这次南诏皇宫之行倒是匆匆结束了。
知晓三大恶人已经逃离，而南诏王也直言要向李唐王族认罪，李复也没了再深究的意思。不过除此之外，他还对一件事情十分在意。
“那位的事情，本王无可奉告。”
“他果然是你的幕后指使。”
“不论如何，那位现在都与本王无关。”皮逻阁对李复没什么喜恶，不如说在他从那位口里知道一些事、又被那人背叛后，皮逻阁对取代李唐称霸天下一事已经没了兴趣——谁会对注定失败的事情再多加耗费精力？
况且他早就不再年轻，而他的养子虽然有手段，皮逻阁却知道他连那位都玩不过。
“本王只能奉劝你一句话：不论你之前与那位是什么关系，都别再试图干涉他。”最后，皮逻阁只能压低了声音，向神色莫名的李复道，“当恶龙找回珍宝，并不会因为失而复得变得束手束脚，相反……他只会更加凶恶，以免他再次失去那个珍宝。”
所以与龙为伍的他被反咬了一口，也只是咽下了这口气，没有选择反击。
南诏王不知道李复听没听进去，但他也不在意。
对于他来说，在场除了一人，其他人的死活、想法，都与他无关。
——身为南诏王，除了自己的野心，也要为臣民打算。
“姑娘，留步。”
在场的人，唯有楚秋和男扮女装的陆昭会被人称作姑娘。
但听到南诏王的声音，下意识看过去的、只有楚秋一人而已。
南诏王叫的也恰恰是她。
在旁人关注的视线中，楚秋走到了南诏王面前。
她的红衣随着她的步伐飘荡，等她站定，便微微抬首看向了站在王座旁的男人。
只有与她对视的南诏王看清了她的表情。
没有意外、没有得意、没有惶恐，更没有任何对上位者的畏惧——甚至明明他才是俯视她的那一个，却在她望过来时，觉得他们的地位颠倒了过来。
“左相大人料事如神，如今……本王算是见识到了。”他用了内力控制了声音，以保证他们的对话不会扩散出去。
而他这一开口，就是告诉楚秋，他果然认出了她的身份，“没想到左相大人未卜先知，为了躲避右相的追杀，不惜以女装示人，甚至还混入了江湖门派，一路跟着打到了本王的内宫。”
楚秋微微挑眉，随即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虽然她听南诏王说才知道李林甫派了人追杀她，但她并没有将这点表现出来。
当然了，既然南诏王相信她是男扮女装，她也没有将自己的本音再换回左相该有的清冷。
“好一个不拘小节。”南诏王说不清喜怒地哼笑了一声，“连王族都能被左相笼络，想来左相大人与本王没什么两样。”
“您说错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楚秋依旧给出了合适的回答，“我与您不同，毕竟……我才是胜利者。”
这下南诏王彻底沉下了脸。
楚秋以为他至少会发怒，或者借此发挥什么，但没想到他沉默数秒，最终收敛了那股压力。
“投奔本王的犯人，都在地牢。”南诏王挥了挥手，这次他没再用内力控制声音，是以所有人都能听到，“有什么恩怨，自行解决吧。”
他朝自己的养子伸手，半强迫地带着养子离开了王座，就这么离开了。
南诏王走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李复也向楚秋提出了告辞。
临走前，他富有深意地向她提起了阵营之间的事情，暗示两者之间现在的缓和只是一时，为了莫雨和穆玄英，她应该更加细致地考量阵营间的关系。
楚秋道了谢，李复则像她小时候那样拍了拍她的肩膀，摇着扇子往出口的方向去了。
“我和毛毛先回龙啸宫。”
“不过在那之前，我准备和小雨哥哥一起去其它殿看看——虽然有段时间了，但没准能找到那三个恶人逃走的蛛丝马迹。”
继李复之后，莫雨和穆玄英也走了过来。
莫雨没有问她刚刚和南诏王说了什么，站在他身边的穆玄英见他不问，自己也懂事的没有开口，而是顺着莫雨的话补充。
“好。”楚秋应了声，随即想起陈月的事情，不放心地又说道，“你们若是不着急离开，便等我做完正事再随你们师父走。”
“怎么了？”莫雨从她的态度发觉了什么。
“小月的事情给了我一点启发。”楚秋觉得，自己得向系统问清楚，自己的小伙伴们还有哪些被她忽略了的隐患，“毛毛暂且不提，小雨你的病只是被王谷主教你的内功压制，而不是解除，对吧？”
莫雨不吭声。
“事后我帮你再看看。”楚秋见他这样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地道，“当时那是一时大意，现在不会了——今时不同往日，你也不想哪一天再伤害到我，或者毛毛他们吧？”
“……我知道了。”莫雨抿唇，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我等你。”
穆玄英似懂非懂，但知道楚秋要帮莫雨解决“疯症”的事情，也跟着莫雨连连点头。
“我去地牢。”妙桑在她望过来前率先开口，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有问她和南诏王说了什么，而是道，“你也一起？”
楚秋为了避免乌蒙贵再出别的乱子，选择答应。
陆昭自然随她一起。
南诏皇宫的地牢很大，一圈一圈由下往上。
妙桑要找的人，就在第二层。
“就是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过妙桑还算理智。
他一个轻功飞到了二层，站在了关押乌蒙贵的铁牢前。
乌蒙贵的样子不算狼狈，不过以妙桑的眼力，能看出他的内功被切实地毁掉了……不过，他也能看到有股不同于普通内功的力量，在暗处团积。
如果再给乌蒙贵几年，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
但现在他遇到了寻仇的妙桑，便没有了未来。
楚秋让陆昭在路口守着，便跟着妙桑上了二层。但她顾及乌蒙贵认识她的脸，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楚秋只是站在一侧，没有直接面对乌蒙贵。
妙桑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打开牢门，一把抓住了对方。
“——老夫还以为是谁。”
乌蒙贵被他抓住衣领，只略抬起了眼皮，从容不迫，“魔刹罗的弟子，妙桑……老夫记得你和你哥哥的天赋都不错，原想控制住你们的父母，让你们跟随老夫……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你没资格提他们！”妙桑指尖握紧，将鲜少使用的刀扬起。
“也是，老夫提死人做什么。”像是没看到一样，乌蒙贵继续道，“啊，不对。你的哥哥还活着……老夫想想……”
刀起，落下。
“对了，他在长安城。”
刀尖停在了乌蒙贵的眼珠前，而乌蒙贵的脸上带着早有预料的笑意。
“你以为——”
妙桑想说，不要以为提到哥哥就能让他放过他。
他想说那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哥哥，他根本就没想过去找。但手中握紧的刀，却几次三番没能成功刺向对方。
“既然知道人在哪，要找还不简单？”
楚秋靠在铁栅栏边听着他们对话，突然恶劣地勾起一丝笑，声音变回了左相该有的清冷，“何需他的帮助？只要还在长安，就没有本相找不到的人；若是不在长安……他一个落魄的叛教之人，又有什么办法能帮你？”
有什么能比红衣教、比左相府更容易找一个长安城里的人？
刀终于落下了。
妙桑没再给乌蒙贵说话的机会，但也不再准备折磨对方。
他将刀往下，直接刺进了他的心脏，以简单的死亡作为他说出自己亲人下落的优待。
“你说的。”妙桑将刀随手扔掉，没有回头，“你要帮我找人……在你找到人前，我得时时在左相府督促你才行。”
楚秋没有反驳要帮他找人的话，只是双手环胸，站在铁栏外看着他，“怎么，你的意思是……你要住进左相府？”
“那三个人都能住，我怎么不行？”
“陆昭是本相的暗卫，江城子是本相的下属，决明是本相的医师，那……妙桑少侠，你又是本相的什么人？”
妙桑回头看她，他张嘴即将脱口而出什么，却最终撇过头去。
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真是言听计从到自己不认识的地步……明明这次，他完全没必要像记忆中那样配合她的行动。可回过神时，他又总是遵循了她的想法。
“我想，左相大人的府上……还缺个一招制敌的毒师。”
这次他也毫不例外地妥协。
偏偏这个女人毫无良心地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犹豫再三才勉强答应。
长安，城外。
长安城外有间茶馆。
茶馆内外人来人往，有人赶路来此休息，有人闲来无事在茶馆内听书品茶，也有人……总喜欢刻意闹事。
“啐——这是给人喝的东西？什么垃圾玩意！”
“就是！怎么能给咱们大哥喝这种破茶！”
“还说是什么城外最好的茶馆，就这东西？怕不是黑店！”
“可你们连茶水钱都没付一分，能给普通的……”
一旁的小二小声嘀咕了两句，立刻引来了闹事者的挑衅。
“老子没和你说话，给老子插什么嘴！”
闹事的大汉将小二踹到一边，恰好砸烂了对面的桌子，茶水点心撒了一地。
有其他旅客在旁边围观。
有想要动手的侠客被身边的人拉住、劝他不要多事，有部分卑劣者乐得看到这样的场景，然而更多的却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往外挪了挪的老顾客。
“这是他们第三次来了吧。”
“还不是为了‘保护费’。也不想想能在这里开稳茶馆的女人，有没有什么其它的本事……真是蠢到家了。”
“估摸着是看老板娘一个人好欺负。前两次是那小子不在，今天……”
“今天？可不是撞老虎腿上了么！”
茶馆的老板娘听到了动静，却只是把小二拉起，没管那些窃窃私语，更没有理会挑事的人。
“老板娘，你就没点表示？”闹事者拦住了老板娘。
“客官想要什么表示？”
老板娘回了他一眼，温温柔柔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她独自开起茶馆、受到诸多势力主动结交，甚至还在各种混乱中带着茶馆众人平安度过的精明，“您给我什么价，我自然给您什么样的茶……您若是觉得不满，大可去寻官府，这儿可不是您闹事的地儿。”
“嘿，我——”
“吵死了。”
不等闹事者继续缠着老板娘，对面那桌被打翻了茶水的客人出声了。
没人注意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到隐约传来了乐声，像是敲击出来的铃音。下一瞬间，闹事的人便倒在地上痛呼，一个不落，整整齐齐。
“那招式，不是五——”
“——嘘！”有知晓他来历的老顾客，制止了旁人的猜测，“别看他那副提不起劲的样子，妙辰少侠可不是什么老好人，更不好惹！他不喜欢旁人提起那个，你可少说两句，免得下个倒在地上的是你！”
被提醒的人捂住嘴，后怕地点头。
“今天的玫瑰饼，不错。”
将闹事者制伏的妙辰穿着中原人喜好的丝绸，暗紫色的绸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边角绣着不明显的图腾花纹，想来也是特制的衣物。他的眼睛总是不精神地眯着，遮住了黑紫双色的异瞳，现在更是看都没有看那些人一眼，直接冲着老板娘说道，“再来一份，带走。”
“好。”老板娘也没有在意那些人。
她知道妙辰出手的原因仅仅是对方吵到了他的进食，所以现在笑着给他装好了新的玫瑰饼，还多添了两个芝麻酥，“妙辰少侠若是几个月后再来，还能尝到店里新做的桂花糕——虽然比不上城里的老店，但想来也是和少侠胃口的。”
妙辰点了点头，只是拿走了自己那份玫瑰饼，没有回答到底还会不会来。
等老板娘送走了他、再把倒在地上的人指挥着抬走，这才有空收拾之前被闹事者打坏的桌子。
不过也是老板娘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妙辰离开、一时也没人敢坐的位置上，放着一锭白花花银子。
——那是妙辰留下的，桌子损坏的赔偿。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浮生未歇（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