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霜雪不知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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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四年前，许临舒从李玙口中知道了新红衣教教主的事情，他就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即便送去红衣教的信杳无音讯，他也在心中笃定红衣教的那位新教主，就是楚秋。
从斩情丹的效果中挣脱开的每一天，许临舒都记着自己还欠楚秋一个解释。可他偏能沉得住气，一边让李玙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一边又借由这个势力寻找她的踪迹。
然而等他通过各方消息猜到楚秋的行踪后，他既没有告诉李玙这件事，也没有慌着现身于楚秋面前。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般待在华山常年不出，只是在李玙定时和他会面时，偶尔交给他几封信送去其它势力。
在同门眼里，他常年闭关，功力大涨。
而在知情的李玙眼中，他心思深沉得越发令人敬畏。只是随便几句话，几封信，他便能搅动江湖各方势力，甚至连漠北的战事也能掺和进去。
时隔六年，他终于下山。
得知这个消息的李玙提早一步找上了他。
“师兄怎么突然要下山？”
“再过几月便是玄宗生辰，师父年前闭关，不方面出面，便让我代他前去祝贺。”
他随口说出的理由，李玙自然是不信的。
比起“与世无争”的纯阳宫弟子，他身为皇子之一，自然更方便出面代门派向唐玄宗祝寿。一来能让唐玄宗别忘了他还有个无心朝政的儿子，二来也是巩固纯阳宫和皇帝之间的友好关系。
“往年都是由我代师父向父皇问安，怎的今年大费周章让师兄前去？”
许临舒看了他一眼，思绪百转，最终化为温润如玉的笑。
“因为我要借贺寿，进宫做一件事。”
在这样的微笑下，李玙哑口无言地任由他下了山，一时也没问他突然进宫是准备干什么。
许临舒从未告诉李玙，往年让李玙给皇帝祝寿，是他的建议。
原本许临舒的目的同李玙知道的那般简单，只是在楚秋离开华山后，突然意识到某些事的他，给李玙贺寿的举动赋予了别的寓意。
——原本，许临舒准备让李玙争一争最高的那个位置。
好歹李玙也是婕妤的儿子，正儿八经的皇子。让李玙给玄宗祝寿，能让玄宗记住这个“离家出走”的皇儿。
在如今皇宫内皇子才情参差不齐的现状下，能看到李玙这么个武功初成、孝顺、年龄还不大的儿子，能让玄宗对他抱有基本的好感。更勿论，李玙当年主动退出权力中心，更是将荣婕妤一并接走。便是每年的祝寿和新年宴，也是能离开皇宫绝对不多待一天……多年过去，谁都确信，他对皇帝的位置真的没兴趣。
许临舒看中的便是这一点。
他当然知道李玙封为太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以断定绝无可能。但不可否认，李玙能借此在皇城留有一定的地位。
待到多年后玄宗退位，太子登基，留有“不争不抢”这么个印象的皇子李玙，大概率会被封地为王。加上李玙有门派在后坐镇，便是新皇对他心生芥蒂，也不敢将他怎样。
加上如今他们培养的势力，封地为王后，未必会比做皇帝要差。
——但这个想法，在知晓楚秋的行踪后消失殆尽。
便是楚秋自己也不会否认，他是了解她的。
她以秋瑶的名义收下红衣教，是不忍那些女子走入异途；
她以舞倾城的身份揭穿漠北的奸细，是不愿他们被歹人欺骗；
而当他知道她以男装偶遇皇帝，随后入朝为官，他更是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想要那个位置。
那他就帮她得到。
作风有异的隐元会，态度暧昧的唐门，心有它念的长歌，甚至是被她引入局中的万花……他默默看着她的布局，嫌少主动插手。
只是现在各地纷争不断，又有沉寂多时的江湖势力暗潮涌动，他还是借由贺寿主动来到了她的身边，只为再给她的目的，添加新的筹码。
——好吧。
这样的目的不过是伪劣的借口。
他只是想到今年是她二十的生辰，终于忍不住来见她一面罢了。
将剑穗放入香枝木匣时，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才派人送给楚秋的呢？
明知是他有错在先，他偏要将这东西物归原主，好似这样他们就能像这玉一般修复如初。
——这是不可能的。
他当然知道，以她的骄傲，绝不会再回首过去的往事。
可他就是放不下。
到了长安，自然要先见唐玄宗。
“许道长，李观主近来可好？”
“承蒙陛下挂念，师父他安好，只是闭关未出。”面见唐玄宗的时候，许临舒保持着身为纯阳宫大师兄的温和淡然，不卑不亢地回答，“师父闭关前惦记着陛下的诞辰，这才让弟子代他老人家前来。”
既然是贺寿，自然带了寿礼。
除了华山的特产雪莲和人参，许临舒还递了一瓶丹药。那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品，出自他的师叔上官博玉。
唐玄宗让身边的太监收下，笑呵呵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许临舒倒也不惊讶。
他知道楚秋之所以能得唐玄宗的另眼相看，甚至被后宫的杨贵妃相护，皆因她炼药的本事。有她给的丹药在前，他这瓶也不算什么了。
“李观主有心了。”
唐玄宗和纯阳的关系一向不错，虽然在韦后政变之时，纯阳没有交出和李重茂关系甚好的谢云流，甚至放任他多年、最后远渡东瀛。但若非当年纯阳开山掌门吕洞宾的暗中相助，他也难从武后手中逐渐发展自己的势力，最终成功登基。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纯阳一直是国教的原因。
“许道长难得来一次长安，不若多留些日子。”唐玄宗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想来不久玙儿也会回来……待到朕的寿宴过后，你们师兄弟二人再一同回华山，也不迟。”
这正是许临舒想要的结果。
“那就多谢陛下好意了。”
他们二人相谈甚欢。
若是许临舒想让一个人对他没有恶感，是十分容易做到的。
小时候他能以伪装得到陌生女性的同情救济，待到被李忘生捡回纯阳，他更是用这副皮囊赢得了君子如玉的美称。
如今面对唐玄宗，他只需保持纯阳宫大弟子的面具，足矣。
不过片刻，门外突然有了些动静。
许临舒与唐玄宗的谈话顿时一滞，他虽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等着唐玄宗的指令，但耳目过人的他自然能听到门外的太监传的什么话。
他的手握紧在袖中，惊人的意志力让他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原是楚相来了。”
唐玄宗听一旁的高力士解释，突然露出真实的笑意。
对于皇帝来说，这般表现也是十分少有，可见这位楚相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不低。
“许道长应是从未见过的吧。”
唐玄宗看向许临舒，他哈哈笑了几声，像是炫耀、亦或者夸赞那般说道，“虽然对外的名声冗杂，但楚爱卿可是朕不可多得的良相。”
唐玄宗对于楚秋的名声一清二楚。
但他只是放任她的名声变差，从未主动插手——因为他需要她保持这样的名声。
“陛下既然这么说，这位楚相自然是好的。”许临舒淡淡地点头，没有表现出自己对左相的特别，更不提什么感兴趣，“陛下可需弟子回避？”
“不必。”唐玄宗不甚在意地挥手，“传楚相。”
许临舒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脚步。
大概是为了隐瞒自己会武的事情，她走来的脚步不似过去轻盈，十足的有欺骗性。
他站在一边，在心里默念了许久她的名字，这才克制住自己看向她的目光。
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再次相见。
“微臣楚秋，参见陛下。”
“爱卿免礼。”
直到她敬了礼，许临舒才装作平静地看向她。
恰逢楚秋起身抬眸，波澜不惊的双眼微微一动，与他的对上。
——他/她还是和过去一样。
楚秋还未进门，就感觉到了许临舒的存在。
在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她出乎意料的十分平静。
——这人还是和过去那般，把温和演得和真的一样。
她心想。
楚秋曾以为自己从未放下，但在重新看到许临舒的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其实早就不在乎了。
不在乎当初付出的感情，也不在乎他的背叛是否存在隐情。
倒不是她对他的感情全是虚假，只是她突然明悟，这么多不同寻常的经历中，她与许临舒的相处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虽然掀起了不小的水花，但最终只会沉入海中。
“陛下，这位是？”
“纯阳掌门座下弟子许临舒，参见左相。”
他看到她的时候明明神情一动，但在这么多宫人面前，却克制地只行了一礼。既没有她想象的道歉，也没有分毫出格的举动。
唯独对权臣的尊重，他不需要更多的语言，都能被其他人瞧出来。
——也是。
在皇帝面前，合该是这样。
她本来也不需要他的道歉，她也知道，他不会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与她是旧识。
“许道长，不必多礼。”
可明知如此，楚秋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既无遇见故人该有的复杂，也无面对背叛者的不甘。
曾与他朝夕相处的默契，让楚秋轻易地看出，这是他在给她造势。
——即便只是简单的一礼，也是他作为纯阳弟子表露的、对她的尊敬。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时过境迁。
曾经处于弱势的孤苦女孩儿，现在却成了她师父也得按规矩行礼的权臣。
他们的地位已经千差万别。
她原想感慨一句造化弄人，但看到他后，这些都化为无声的叹息，消失在风中。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霜雪不知年（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