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红妆（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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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吏部的骨干之一，王郎中现在难得有些坐立不安。
虽然是被对面坐着、一脸低气压的江朝议感染了情绪，但主要原因还是他现在坐着的，是左相所属会客室的椅子。
——这就和坐在了偶像坐过的椅子上一样，让他又是激动又是小心。
作为左相安插在吏部的眼线，王郎中自然少不了和左相打交道。
但越是和左相相处，王郎中便越是敬佩于左相的谋略。而这敬佩，在发现左相的“男宠”江城子不似传闻说的那样以色侍人，而是满腹经纶时，化为了无解的钦佩。
他倒是没有怀疑江城子男宠的身份，他想的是左相就是收个男宠，也是这般出众的人。
“……咳，江朝议，你看晋升的事儿，定在下个月可好？”
虽然一不小心神游了会，但王郎中没忘记今天的主题。
不过王郎中很快发现，对面的江城子显然比他更心不在焉。
“江朝议？……江朝议！”
被他连喊了几道，江城子才从怔愣中回过神。
“抱歉。”他下意识地露出歉意的表情，虽然有了回应，但眼神还有些茫然，“这事儿全由王郎中做主吧。”
王郎中觉得江城子的情绪很不对劲。
可即便他不对劲，王郎中也不会多说什么。
别看江城子现在算是他的下属，但也是左相的男宠。
王郎中虽然算不上趋炎附势之辈，但面对江城子还是懂得避嫌的道理，向来不主动过问他和左相之间的情况。
“既然如此，本官便择日将折子呈给左相。”
因为早就和楚秋通过气，王郎中轻易下了定论。
提到楚秋，江城子僵硬的表情微动，最后却什么也没多说。
王郎中自然是瞧见了他的表情变化，心下想到江朝议的异常，果然和左相有关。
一直欣赏江城子的王郎中，自然不想江城子因为莫须有的问题惹得楚秋不快，甚至心生间隙。处于未来同僚的立场，王郎中难得准备提点他两句。
“江朝议，虽不知你与左相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可记着，不论是哪个身份，都该是你去顺应大人的意思，而非等大人低下身段。”
不论是朝中臣子，还是府中男宠，依照江城子的身份，都不该给楚秋摆脸色。
王郎中这是想告诉江城子，不论他们之间因为什么导致他现在这副闷气的模样，他都应该主动和解，而不是任由他们之间的矛盾发酵，甚至妄想楚秋放下面子哄他。
“王大人多虑了。”江城子抿唇，实在不好说出决明的事情，只能轻拿轻放，“只是有些不顺心的事，与左相大人无关。”
——他又不是真的男宠，哪来的权利去管楚秋找什么新欢。
江城子想到楚秋和决明之间亲密的模样，有些红了眼。
——外人都说他是楚秋喜爱的男宠，为了他连名声也不顾，还帮他入了官籍，平步青云。哪有人能想到，现在随便一个女医师，便将楚秋的魂儿轻易勾了去。
也是，他不过是旁人送的礼，又是她心知肚明的探子，怎么可能真的被她当做心上人。
况且左相身为男子，于他只是图一时新鲜，长久不得。现在碰到了更为落落大方的女子，便明白这才该是她喜欢的。
越是这么想，江城子越是觉得心酸。
偏偏最不该动摇的他，现在动摇了。
——简直愧对了师父及同门前辈的教导。
江城子在那自我厌弃，王郎中却是知道这事儿肯定和左相脱不了干系，甚至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看江城子这副模样，和他府中大哥要纳妾时，长嫂露出的表情像极了。
不过左相是什么人？
权倾朝野不说，还一表人才。有多少贵女都想爬上她的床，甚至起了喜好男色的流言，还有不少自命不凡的男子动了歪心。
若非左相身子骨弱，手段又颇为狠厉，别说纳妾，怕早就府中佳丽众多了。
江城子虽然被他欣赏，但真要让王郎中评判，他还是觉得江城子的出身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做个无伤大雅的男宠（宠妃）也就罢了，若想要正宫的位置，还真是痴心妄想了。
不过王郎中这么想，话却是不能这么说的。
见江城子不愿多说的模样，王郎中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告诫了一句。
“既然如此，还望江朝议早日平复心情，可别耽误了晋升的事儿。”
——又不是那些后院的女人，江朝议可别因为这种小家子气的嫉妒，被左相大人不喜，再坏了自己大好的前程呀！
也不知道江城子是否知晓王郎中的想法，只是王郎中这么一说，江城子收敛了过于外露的表情，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
时过多日，转眼到了四月。
江城子的晋升在上个月便尘埃落定，从正六品升了从五品的朝散大夫。
虽从官职来说还是个文散官，但直接分到了王郎中手下，被王郎中正大光明地带在了身边，指导他吏部的某些机要，俨然一副精心培养的架势。
这一个月下来，江城子适应极快。
即便官职并无实权，但在王郎中的放权下，他也能接触到吏部的部分权力中心，并在吏部逐渐有了名气——要知道五品以后，晋升便即为困难了。
不是说升品困难，而是朝中有实权的官位早就被瓜分干净，像江城子这般空有品级，却只是散官的人员实在太多。
这些人大多一辈子止步于此，唯有少数被伯乐欣赏，继而高升。
不过江城子到底是幸运的。
既然是左相府出来的，即便是文散官也被人（明面上）尊重，加上王郎中这副给自己培养继承人的架势，江城子在吏部的官途，也算顺风顺水。
“江大夫。”有品阶比江城子低的官员叫住了他，“这是需要郎中大人过目的折子。”
江城子应了声，接下了他递来的东西。
他没有因为被器重私自动这些折子，而是找到王郎中的办公处，将这些东西交给了他。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王郎中随手抽了几本折子，不过数分钟他便合上，“按理，本官该找尚书大人决定……”
但是吏部的尚书，是与楚秋极不对付的李林甫。
“那王大人的意思是？”江城子其实知道王郎中会说什么，只是他竟有些希望自己猜错了。
“虽然不和规矩，但这些……还是交由左相大人定夺吧。”
无需多说，将折子交给楚秋的重任，自然是由江城子接下。
——果然还是这样了。
江城子暗自叹息一声，到底没将这件事交给旁人去做。
他这一个月鲜少回左相府，更不提见楚秋。
虽说是新官上任的原因，但到底是有几分故意在的。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楚秋。
接下王郎中的任务，可能也存了几分打破尴尬的心思吧。
不过显然，悠闲待在左相府的楚秋，完全不觉得江城子最近在躲着她。
甚至在江城子抱着奏折敲门的时候，楚秋正在自己房间整理她好久没清理过的系统背包。
当然，背包的东西并未完全清理完。
是以楚秋的桌上残留了几瓶唐门时期她亲自调制的极品伤药和毒.药，在药瓶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铃铛，而在铃铛旁，则摆放了一个明显更为珍惜、以至于单独拿绢布垫底的粉玉簪。
江城子隔过奏折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个粉玉簪。
他心头一跳，却是停顿片刻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了桌子的另一旁。
“小橙子？”楚秋并未在意他的打扰，而是淡定地给桌上的药瓶分类，“这些折子是？”
“是王大人让我交给大人的。”江城子顺着她的话回答，视线却无法从那个明显不该在楚秋房间出现的粉玉簪移开，“按理该转交给吏部的尚书大人……”
他的话不必说完，楚秋便明白了王郎中为何将吏部的折子交给她。
“原来如此。”碍于江城子的存在，楚秋没将药品放进系统背包，而是直接扔进了床边的木质暗格，“放下吧，有劳小橙子特意走一趟。”
江城子闻言放下，只是一时没有离开。
楚秋觉得有些奇怪，特意观察了会儿，注意到他的注意力一直没从发簪上离开，心里一跳，想着他莫不是因为这个，怀疑她的真实性别？
想到这里，楚秋轻轻咳嗽了一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小橙子很在意这个？”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给他科普，“这是金山海棠，虽没多少药用价值，但观赏性极佳。”
“——这是大人要送给决明姑娘的吗？”
和楚秋想的有些不一样，江城子的重点不在于发簪本身，而是它的归属。
“这与决明姑娘又……”楚秋一愣，突然想起决明喜欢江城子的事情，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又有些欣喜——欣喜决明居然不是单相思。
毕竟如果不是在意决明，怕他接受了她的示好，江城子又怎么会因为在意，特意问她发簪的去向呢？
想到这层，楚秋有些好笑地否认，“——不是。”
“况且这发簪，决明姑娘不会收的。”
喜欢江城子的决明，怎么会收下她这种暗示性意味极强的礼物呢。
江城子倒是没在意楚秋最后那句话。
听到楚秋否认的时候，他心里松了口气，一时也没去想，既然这发簪不是送给决明的礼物，又为何会出现在楚秋的房间，甚至明显被她十分重视。
两人各怀心事，竟然将玉簪来源的事儿糊弄了过去。
不过江城子并未放心很久。
因为几天后，在他出门时撞见了路过他院子的决明。
在决明挽起的发上，江城子看到了一支粉红的海棠发簪。而在阳光下，不知什么材质的海棠泛着金属般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
这粉红的发簪，虽不再是玉石，却与那日楚秋桌上摆放的款式很像。
也是这时，江城子想起了楚秋说的后一句话。
——好一句决明姑娘不会收。
连决明不收贵重的礼物都考虑到，改送更为简洁便宜的款式了，他还怎么可能骗自己，楚秋对决明毫无想法！
“江公子为何盯着我的发簪看？”决明有些莫名，但出于改善江城子和楚秋之间关系僵化的想法，他还是耐得住性子地抛出话题，“这是海棠。作为花卉，不仅观赏性极佳，更有药用的价值，能平肝和胃，舒筋络，治腰酸背痛……”
“——姑娘何必故意激怒江某？”
江城子将他下意识地科普当成是故意炫耀，是以颇为自嘲地哼笑了一声，视线缓缓挪开，不敢再看他发上的簪花，“江某不过是旁人讨好大人的工具。若是左相大人喜欢姑娘，区区江某，又怎能动摇姑娘在大人心中的位置？”
江城子说这话，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但他仔细想想，即便是不好受又如何呢，这才是真相。
——将楚秋的示好当真的他，才是活该。
决明听江城子这话，突然一哽，止住了原本的念头。
他隐约猜到了江城子的误会，原想解释，但话还没开口，不知为何想到楚秋那日在他面前的回答，又硬生生咽下。
——他替左相感到不值。
明明左相都为了江城子不顾名声，还默默帮助江城子完成仕途、顾忌他的颜面，可在正主眼里，这些牺牲都如此不值得信任。
既然正主都要拱手相让，那他再怎么否认，也只是激化矛盾吧。
说不准是故意刺激，亦或者有了其它什么别的想法，决明就这么站在房外的花园，蓝紫长裙的他迎着阳光，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屋内阴影下的青衫琴师。
“既然江公子这么说……”
他的嗓音在某个瞬间褪去了伪装的女气，但又在对方尚未察觉的时候改回了难辨的中性嗓音。
“——那可勿怪我，夺人所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红妆（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