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三年》月翼狼雨 圣

6、D.10

　　D.10
　　周末，画家村的“村长”敲开了冉乔与赭石家的大门。说让冉乔去中央广场作画，冉乔觉得很奇怪，画画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难不成也像养鸭似的，有群养而肥的道理？
　　不过“村长” 掌握着每月租金生死波动的命门，不给他面子的话，或许下个月又得长时间与烧饼和速食面为伍了。
　　冉乔这么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了。
　　赭石不是画家，本与己无关，没想到“村长”说，你去，顺便帮他们拍拍照。我付你工钱。
　　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为五斗米折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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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深居简出的艺人全都聚在了宽约五十米的广场上。
　　提着脏脏的水桶与一些简单的画具。
　　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手里拿本书或是影印稿，对照着画起来。
　　赭石则被“村长”拉在旁边，一会儿被指去拍人，一会儿被指去拍画。
　　最后又与“村长”窸窣说些什么，赭石顶着张笑容僵硬的脸，点点头。
　　冉乔坐在一个角落里，今天的天气有些冷，她带起了一顶绒线帽，红黑格子的，顶上有个小毛球。
　　“真麻烦……”
　　赭石趁空跑到冉乔背后，靠在她的背上。
　　“重死了啦，下去，下去。”
　　刚才那一趟，把冉乔的一个笔画给躺歪了。
　　“那么小气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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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跟你说什么了？”
　　冉乔又在画叛逆娃娃。
　　好似幼童画出的边缘线，绘制出女孩典型的五官。
　　“他说，等下有个重要人物要来，让我随行拍照。貌似那个人以前也是这个村子的，后来出名了，身价暴涨，现在算是衣锦还乡。”
　　“他衣锦还乡，为什么让我们集体出来画画呀？”
　　“听说有媒体来，为了渲染氛围吧。”
　　“呵呵。”
　　冉乔冷笑道，继续画画。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从广场的西出口突然闹腾起来。冉乔回头一看，一个人被一群人前赴后拥的“推着”进来。然后在门口不知玩什么把戏，掌声一阵盖过一阵。
　　赭石此时已经消失不见，可能也化为了那里众多闪光灯中的一点。
　　冉乔转头，继续看着自己娃娃。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个离她不远的画家说，语气之中透着无奈与酸味。
　　周围的人听言于此便纷纷停下手中的笔，竖起耳朵。
　　“他和我是同辈的，当年我们就隔一扇门，平日里画画也不怎么出彩。”
　　领调人说。
　　“感情儿，您和他很相熟？”
　　周围有人问。
　　“那可不，我们还喝过酒哩。他还说我的画功底好，结构好。”
　　他颇为得意的说，头也不禁昂起了三分。
　　“那可真是了不得。”
　　周围又有人说。
　　“其实吧，他就是比我运气，我们两个的画差不多哩。”
　　他说。
　　这次没有人再附和，面面相觑的不讲话了。
　　冉乔的眉头不知为何稍稍的蹙起。
　　那个“达人”级的画师每走一步，旁边白灯就噼里啪啦的闪，“可查可查”的声音离冉乔这里越来越近，他粗略的看过每个人的画，然后指指点点，身后又一片白色闪光，被指点的人无不面带羞涩的看着他，仿佛瞻仰一个伟大先驱似的。他来到刚才那个领调人的身边，微微的点点头，说，“不错，不错。”
　　“哪里啊！与您想比还来的远呢！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他欣喜若狂的说，只是没有把“品酒论画”的桥段给说出来。
　　随后他又饶了小半个圈，来到冉乔面前。
　　娃娃已经完成九成，那个姿势是她从窗内探出头来，依然瞪着眼睛，好像在说“看什么看！”似的。
　　“哈哈！”
　　达人大笑起。
　　“呵呵……哈哈，嘿嘿。”之类的笑声也穿梭在随行之人中。
　　那个“哈哈”代表着一个伟大而技艺高深的成人对后辈幼童乱涂之作包容之声。
　　冉乔自顾自的画，又把蓝色加到女孩的衣服里。
　　“小妹妹，还是赶紧找个好老师吧。你这样是不行的。”
　　语毕，他拍了拍冉乔的肩，又绕到另外一个圈子去了。
　　冉乔生气的时候会怒目，开心的时候会欢笑，唯独对人鄙夷时会显露出麻木而冷峻的表情。
　　达人留下的“尾巴”——一些跟在后面“学习”的人，跑到她面前，看看她的画，然后捂着嘴巴偷偷的窃喜，感觉像是偷了油的老鼠，滑头滑脑的。
　　接着许多人就围在了被表扬过的画家身边，啧啧称奇。
　　冉乔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捏着画笔，把蓝色进一步的抹深。
　　“你画的真好。”
　　有人说。
　　冉乔侧头，是一个带着银丝眼睛的年轻男子，瘦弱，穿着一件高领的棕色毛衣。
　　“大师说我画的不好。”
　　像是赌气般，冉乔面无表情的说。
　　“呵呵，所谓的大师也只是一个潮流的代表，或许你将来会引领出一个凌驾在他之上的潮流呢？”
　　男子说。
　　冉乔听着，觉得心中闷闷的气团消失了不少。
　　“我的东西也一直被老师批评。”
　　他说。
　　“哦？”
　　“说我雕塑的东西不伦不类。”
　　“你是学雕塑的？”
　　冉乔问。
　　“是啊，我的偶像是米开朗基罗。”
　　男子坐到冉乔的身边，看着她的画说。
　　“我叫冉乔。”
　　“你好，我叫格林。”
　　“格林童话的格林吗？”
　　“是啊！格林童话的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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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山里来了一群人类。雄猩猩问母猩猩，人类是什么？母猩猩回答，就是长着四只脚，能直立行走的动物。雄猩猩又问，那和我们有什么区别？母猩猩回答，他们比我们高级。雄猩猩问，高级在哪里？母猩猩拿来一只香蕉，想了想说，我们杀人叫凶残，人杀我们叫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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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林住的地方其实离冉乔很近，只是平时一个出门向右走，一个出门朝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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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乔与赭石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卖烘山芋的小贩，两人乐的合不拢嘴，因为很少能在城市里看到这些小吃了，立马秤了两只分量十足的山芋，捧在手里大快朵颐起来。
　　今天是赭石交稿的日期，也就是发薪日。这顿美味当然是由他来请客，两人从平时相反的入口入巷，那天被表扬的画家依旧坐在老位置晒太阳，没有什么改变。
　　从不远处的门槛里传来重重的拍打声，像是拉面前把面团摔到板上之类的声音，两人从旁路过，冉乔好奇的往里探了探，惊呼，“格林！”
　　格林用手腕顶了顶眼镜，也很开心的叫着冉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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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坐在一起，两个人手上有山芋，一个人没有。
　　冉乔想了想，掰下了自己的四分之二，赭石的四分之一给格林。
　　赭石大叫：“重色轻友！”
　　两人不予理会，他也只能无奈的继续咀嚼。
　　三个人吃着甜糯的山芋，一边望着那个已经成形的塑像。
　　“我说，兄弟，你这塑像，塑的是人吗？”
　　赭石好奇的问。
　　“是鬼。”
　　“鬼？”
　　冉乔问。
　　“我对全世界的鬼怪都很感兴趣。”
　　格林回答。
　　“怎么会有这个喜欢的人”
　　赭石盯着冉乔说。
　　“鬼也是人类精神的一种梗概呢。”
　　冉乔喃喃的说。
　　“嗯。”
　　格林有些欣喜的看着冉乔，眼里闪着光。
　　“好像，有生命似的……你看这里。”
　　冉乔起身走到比她告诉半个身体的塑像前，然后爬上三角梯，摸着塑像左胸上的位置。
　　“哟，格林，有朋友来呀？”
　　两个中年男子从大门里跨入，手里提着一袋啤酒。
　　“是啊。”
　　“小朋友就是应该跟小朋友在一起嘛。时常出去玩玩，你整天拍泥，搬石头的，弄得我们睡不好觉。”
　　一个人说。
　　“是啊，你看，这种庞然大物放在这里会妨碍进出的，本来这里地方就不大。弄出来的东西又那么恐怖。”
　　另一个人走到泥塑旁，怯懦的看了一眼，补充道。
　　“不好意思。”
　　格林用亏欠的语气说。
　　再“哎”了两声后，中年男子就回房了。
　　冉乔跳下梯子，看着他，他耸耸肩，示意“习惯了”。
　　看着他这幅神态想必是压抑很久了，冉乔想，忽然蹦出一个想法，她咬着嘴唇思考着。
　　赭石吞下最后一口山芋，勾着格林的肩说：“你不要在意，给狗一块剩骨头和给它一块东坡肉是没有区别的。”
　　“为什么？”
　　“因为它没味觉呗！”
　　“哈哈。”冉乔大笑，“是啊，你别在意了。对了，赭石，我们那里不是还有两间空房等着出租吗？”
　　“是啊？怎么了？”
　　“不知道未来的大师愿不愿意与我们同住，好让我们沾沾光？”
　　冉乔打趣着说。
　　“诶？我怎么没想到，兄弟，你和冉乔在一起，简直就是绝配！”
　　“那样，肯定会被我打扰的吧，你看我每天要摔泥，有时搬石头的。”
　　“没关系，反正我们的院子比这里大得多，你说是吧，冉乔。”
　　“嗯。”
　　两人极力的规劝格林放弃原有的阵地。
　　格林望了望那座塑像，垂眼冥想片刻后，伸出左手、右手，对冉乔和赭石说：“以后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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