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生存指南》时浅斟

4、往事

　　秦以回到家里，还一直在想今天下午的场景。

　　七年来季因一直温温柔柔，就像下午那样子，拉着他暴躁的同乡，像只小白兔一样。但是秦以知道，那仅仅是因为他没有触到季因的底线。
　　秦以喜欢这样乖乖的季因，但是乖巧的艺人青空娱乐从来不缺。更何况季因的长相也非顶尖，比他好看的大有人在。之所以单单对季因产生兴趣，还是因为七年前的初见。

　　那时候秦以刚从国外回来。他大学主修金融管理，但兴趣却不在于此，接管青空娱乐是家里早有的计划，但秦以本人却是不情不愿。

　　上任第一天，秦以没在办公室待着，而是在四处熟悉公司。他没让人陪同，一个人瞎溜达，好巧不巧就在这天目睹了暴力事件。

　　他循着声音过去，发生争吵的地点是一间声乐教室，因为最近在做格局改动，所以暂时空着。这个点装修的工人也不在，这地方基本上是罕有人至。所以教室里说话的人也是肆无忌惮。

　　银发的少年穿着宽松的T恤和破洞裤，面目俊朗，看模样打扮是公司的练习生。
　　他坐在钢琴椅上，趾高气扬道：“你以为现在还有人相信你么？我说是你害我受伤，你就只能认了。”

　　他说出的话堪称恶毒，秦以在门外听着不禁失笑，到底年纪还小。

　　银发练习生对面站着的同样是个少年，一头黑发，额前搭着整齐服帖的刘海。
　　他低垂着双眼，看着就是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听了银发少年的话，他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垂在腿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银发练习生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黑发少年这样的小白花在娱乐圈也是混不下去的。秦以也没打算多管闲事，这种事也不该由他来管，回头该找分部负责人谈谈了。

　　正打算离开，黑发少年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和外貌看起来差不多，偏向温柔，但是字字清晰：“我这人最讨厌诬陷，既然现在已经没人相信我了，我就只好，把你说的事变成真的。”
　　话音刚落，他一脚将银发练习生踹下了钢琴凳。

　　秦以被这顿操作意外到了，定定地站在原地。同样震惊的还有跌倒在地的银发少年，他脸上的神情透露着不可置信，显然没想到一直温顺听话的人竟然会一言不发地动手。

　　他从地上爬起来，震惊过后就被愤怒取代，一拳就朝黑发少年的脸部砸去。

　　那拳头还未触到面部就被一只手稳稳接住，他一向觉得好欺负的人面上还是那副乖巧的样子，手上却不客气，反手将他的手臂一扭，刺骨的疼痛立马让银发少年的面部扭曲起来。

　　但是黑发少年还没打算罢手，甩开他后又狠狠补了两拳，直接把人掼到地上。倒地的练习生咬牙切齿：“季因你疯了，你是不想混了吗？”

　　被叫做季因的少年微笑：“别多说话，如果我真心想动手，你哪里能伤得这么轻。”说完就朝教室外面走。
　　他并没有料到门口竟然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过也没有分给秦以多余的眼神，自顾自地就朝前走。

　　秦以和他一起走了段路，也不知怎么想的，从口袋里拿出刚印刷的名片递过去，让季因成了这叠名片的第一个接受者。

　　秦以迟迟没有等来季因的电话。他可以想见季因的处境，殴打练习生，是一定会被开除的，而以这种理由离开，业内不会有公司再接收他。
　　而他递过去的那张名片，无异于最后的机会。都过了一周，若要求助绝不会拖到现在。季因是打算退出这行了吗？

　　秦以终于调来季因的资料，得知他今天就会离开。

　　秦少爷亲自开车，在公司附近的路上找到了拖着大行李箱、高高瘦瘦的人。他在他面前停下，落下车窗，看季因呆呆的样子。
　　“上车。”

　　季因并不推辞，像他之前表现出来得那样听话。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懒得打。”季因更像是懒得说话。
　　“那现在要我帮你吗？”
　　“好。”
　　这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那以后跟着我？”
　　又是一声“好”。

　　银发练习生——也就是凌森，说季因疯了，但秦以觉得自己才疯了。几个月前在国外还不想接手公司，现在才几天，就将圈子里纨绔少爷们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玩起潜规则来。

　　季因的资料显示，他父母早亡，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散打，十六岁就加入青空娱乐做练习生，至今一年。

　　秦以看了他的各项能力考评，都是中等水准，没有顶尖的，却胜在平衡。下半年公司要推出一个男团，就将季因算了进去。他长相温和无害，可以当成组合的一张乖乖牌。

　　这男团并不是公司主推，没有大火之象。秦以便主动问季因要不要另择一种出道方式，但季因拒绝了。

　　这样按部就班也挺好，成员之间早已相识，感情也好。砸资源这种事完全可以等他出道之后再做。可是季因对后续的发展全然不关心，走完团体的行程便觉得万事大吉，至于秦以的资源也通通不要。

　　秦以一开始以为他是避嫌。其实自从他揍了凌森还能好好留在公司之后，公司的人便都知道他有后台，他的名声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秦以自动给他脑补了悲惨的人物故事，清高傲气的少年迫于生活，不得不堕落，却还留着最后的骨气，不肯屈服于富贵财势。还暗自掬一把同情泪。

　　不过很快秦以就知道了，这不是避嫌，他养的人，就是一条彻彻底底的咸鱼。

　　季因对大红大紫毫无渴望，一条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巴不得工作越轻松越好，能糊口就行。秦以给他的银行卡他也不怎么动，生活上几乎毫无需求。

　　而且，说他不记仇吧，他在声乐教室当场打得凌森满地找牙；说他记仇吧，秦以提出可以为他澄清真相开除凌森，季因也只是淡淡摇头，好像打了人就已经完全解了气。

　　明明看起来很好接近，却冷漠到了骨子里。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同意他的要求。秦以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下午那个暴躁的发小一直让秦以想起季因当初在声乐教室的举动。他看惯了季因小白兔似的表现，其实也挺期待他能有一日露出本色的。

　　季因家中。
　　赵东听了刚才那句话差点又青筋暴起，他迟疑了下，才问道：“你……自愿？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季因摇头。

　　赵东这才稍稍放心：“那你是干嘛？潜规则？你一个男人要靠这些邪门歪道？”

　　潜规则是真，季因不想反驳。虽然也不是为了什么资源，但到底不是光彩的事。

　　见他默认，赵东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干什么不好，非要搞这些？我妈当初最反对你进娱乐圈，我还帮你劝她！”
　　他用手指着季因：“我当你是哥们，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老家。”

　　他们老家就在距离s市很近的小县城，可季因这七年来，愣是没回去过。

　　“东哥，”季因第一次跟人讲起真心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也不知道回去能干嘛……我觉得这样挺好。”

　　他以随波逐流的生活态度，天天周旋在光影声色之中，却意外地觉得这样很好。

　　赵东到底当了他十几年朋友，见过季因年少气盛，也经历过他最消沉的那段时光。虽然不理解季因的所作所为，却实在没法说出太多苛责。但心中还是憋着一口气，只好喝了一大口冷水。

　　季因犹豫道：“别告诉凤姨吧。”

　　赵东气得将水杯重重放下，季因见状朝后缩了缩身子，很害怕的样子。赵东又气又好笑，最后一个人走了，临走还放话：“我以后都不管你！”。

　　季因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屋子里，这里热闹了几天，终究会回到除夕夜的冷清。

　　他点亮手机屏幕，秦以发来了几条信息。一开始是问情况如何，晚上来陪他。最后一条却说没空来不了了。
　　季因起了玩心：可我想秦先生来陪我。
　　秦以回得很快，但是内容却叫人失望：家里有事，明天陪你。

　　这种态度反倒叫他安心。
　　他缩回卧室关上门，只给自己留下一个小小的空间，在游戏的喧闹声中迎来了清晨。

　　初八，黎珊放完春节假，来季因的公寓报道准备恢复工作。

　　季因兴致缺缺，一边对着电视打单机游戏，一边听经纪人唠叨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虽然黎珊话中提了起码十部电视剧和综艺，但大多数不是季因高攀不上的大制作，就是烂透地心
　　不知道能不能播出的东西。

　　季因小鸡啄米般点头，口中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示意自己在听。
　　但黎珊不能更了解他了，一把夺过游戏手柄：“你复述一遍我刚才的话。”

　　季因茫然地看着她。

　　“算了算了，真是个祖宗。”黎珊最后总结了一下：“所以我准备帮你接一个网综，推理类的，受众主要是年轻人。”

　　“嗯嗯嗯好。”季因下意识点头，说完才反应过来：“等等，推理类的！姐，不要啊，我——根本没脑子可以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