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遣佳期更后期》云水水

11、011费思量

　　“检查身体事件”之后，难得平静了半个多月。要不是每天晚上睡沙发睡得酸腰背痛，林八琴就要以为又回到了过去的平淡生活了。
　　这一天她正坐在马桶上，一边看杂志一边清理宿便，突然有人敲洗手间的门。她急得说“等一下”怕对方不顾及她的立场立时就破门而入，虽然她是锁了门的，可是对这些非人来说，锁与不锁基本上没有意义。
　　然而门外那人显然没有闻里面屎味儿的兴趣，在沉默两秒之后说：“你出来咱们谈谈！”
　　她一听是唐可人的声音，才算放了心，知道没有破门之虞了。才慢腾腾地拉完了屎，慢腾腾地提好了裤子，慢腾腾地冲了马桶。索性唐可人有耐心，也没有讲她什么难听的话，她出了洗手间就看到唐可人坐在沙发里吸着烟吞云吐雾。
　　林八琴挥开飞到鼻前来的烟气，皱了皱眉，可又不好说不让对方吸。也不知怎么，对阿紫她竟然可以无所顾忌，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对唐可人就做不到。她施施然坐到唐可人对面问：“唐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唐可人半眯着眼睛，抬手掸掸烟灰，对着她吐出一口烟，呛得她咳嗽不止。她挥手把烟打散，皱眉道：“唐小姐，你心情像不大好！”
　　对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能好！”
　　“什么事让你这样烦心？”林八琴字斟句酌，怕惹对方反感，“是不是没有拍到那个人？”
　　“哪个人？”唐可人瞪眼睛，“你说哪个人？”
　　“还不就是，BOSS新欢么！”
　　唐可人听了“新欢”二字，竟是激灵地一抖，把腿收到沙发上用手抱住，身子缩成了一个团：“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呀，你们老板的私生活你都不关心，难怪你不能升职！”
　　“什么意思？”
　　“你们老板与人家同居了，你怎么不去送礼物恭喜？”
　　“同，同居？”
　　唐可人吐口烟，又是一声冷哼：“要说一个人变心，简直么，就是一眨眼的事，昨天还发誓说多么爱你，今天就领着新人上床了，女人真可怕！”
　　“据我所知，BOSS一直独身，现在她找到了另一半，不是该高兴么？为什么反而唐小姐因此不高兴？”她实在不能明白唐可人这酸溜溜的心理。
　　唐可冷笑：“你说什么鬼话，我做什么不开心呀，我开心得很！”
　　“那你现在……”
　　“我现在好着呢！”她猛地跳了起来，踢踏踢踏趿着拖鞋往客房走，搞得林八琴云里雾里，分明刚才要谈谈的是她，现在不高兴先走开的又是她。走到客房门口却又突然扭过身来对林八琴说：“听说那小子在LOVE工作，你可见过他？”
　　林八琴听得心里一动，她是知道的，LOVE的新伙计似乎只有一个叫海鬼的，又想到带聚财去与楚依云见面的那一天，楚依云去见那个“海鬼”的紧张样子，难道他们之间真有猫腻，难道楚依云的新欢真是“海鬼”，就是照片上那个帅男？
　　她正转着心思，唐可人又说：“那你可要注意着点儿，你讨好了她的新宠物，那不就等于讨好了宠物主人么！”
　　林八琴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她怎么这么笨呐，她怎么就没想到呐，对了，去讨好那个海鬼就好了，到时候让他替自己在楚依云耳朵边美言几句，那自己的前途还不一片光明么！
　　她被这投机的妙想刺激的一阵激动，起身抓了衣服穿上迫不及待就往外跑，下了楼却突然想起来自行车还没修呢，只得先推车去补轮胎，那修车大爷与她是厮熟的，一边换轮胎一边问她：“丫头有好事啊，这么开心？”
　　她听得摸摸脸，会这么明显么，怎么连这不太会察言观色的老人也能看出来她有好事？她把钱递过去嘿笑一声：“哪有哪有！”
　　大爷却不休不饶地：“是不是去和男朋友约会啊，所以这么开心？”
　　“你别乱说，我可没男朋友！”
　　她看大爷还有进一步跟她讨论男朋友不男朋友的问题，吓得骑上自行车飞快得骑远了。
　　到LOVE的时候已是黄昏了，店里陆续有客人来买欢，十几对小情侣在桌子上腻歪地抱着，吻着，挑逗着……林八琴只觉不堪入目，却又有些顾影自怜。她单身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不渴望谈一场恋爱的。
　　正心神不属，却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么来了呀，莫非是来看我的！”
　　她扭脸便看到阿紫那张近到不能再近的俊脸，竟觉得呼吸一窒，忙往后退了一步，狠狠看他一眼：“你又说笑话，我没事来看你干嘛，我有事！”
　　“你真是无情无义！”阿紫撇嘴，“害我白高兴了一场，还以为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好吧，好吧，如果你觉得那样想会好过一点儿，你就当我是来看你的好了！”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叫阿紫给她上一杯加冰的可乐，又问他，“你在这里干得好不好啊，还能适应吧？”
　　阿紫是无可奈何的表情：“本妖虽然没被人服侍过，可也从来没有服侍过人呀，现在堕落到这个地步，你觉得我能好么！”他越说越气不平，“这也就算了，最可恨是有些不自重的女人，竟然敢捏我屁股占我便宜，要不是大人有交待不许我惹事，我非把她们大切八块不可！”
　　林八琴敷衍地安抚了他两句，又抓过他小声问：“你认识海鬼吧……”才说了半句出来，艾老板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桌边，在她对面坐下了：“林妹妹怎么自己来啦，真是稀客稀客！”又看了阿紫一眼，“怎么，你们认识呀？”
　　“哎，哎，算是朋友吧！”林八琴总不好当着艾老板的面去八卦楚依云和海鬼，楚依云与艾老板的关系，比了她，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忙拍拍阿紫的肩膀，“你可要好好干啊，艾老板是很好的老板！”一副领导视察的口气。
　　阿紫气得直翻白眼儿，转身要走，艾老板又叫住他，让他给林八琴调一杯七色彩虹，林八琴忙摇手说不会喝酒：“我喝这可乐就好了！”
　　艾老板还要再劝，林八琴忙插话问：“今天BOSS没来啊？”
　　“她许多天不来了，谁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凑近了艾老板小心问：“我听说，BOSS和你这里的服务生，那个叫海鬼的，在谈恋爱，是这样么？”
　　艾老板推了推眼镜：“你听谁说的呀？”
　　这可把林八琴难住了，她总不好说是听大家一起八卦得出的结论，只讪笑着说：“哎，我想他们都是乱猜的，大约不是真的吧？”
　　艾老板倒被她这发窘又忍不住刺探的样子逗笑了：“这事你不要来问我，你应该去问当事人。”
　　林八琴转了转眼睛，虽然也可以说艾老板这回答是因为不爱背后道人事非的意思，可是他并没有一口否定，却是给了这样一个暧昧的回答，这不正说明了，楚依云的确是与海鬼之间有些事情么。她恍然地笑了笑，笑得艾老板直发毛，赶紧站起来说：“我可不在这陪你了，忙得很，忙得很，你自便吧！”
　　艾老板一走，阿紫又凑了上来：“你可觉得他怪？”
　　“谁？你说艾老板，他哪里怪？”她端起可乐喝了一口，冷得镇舌头，呼地吐出一口凉气在阿紫脸上，“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草木皆兵行不行，人家好好一个人，非要被你安一个妖异的罪名，我要替他叫屈了！”
　　阿紫讨了个没意思，转身就要走开，不想林八琴猛然站起来拽住了他胳膊：“我刚才问你的，你认识海鬼么，到是跟我说说呀！”
　　“你找海鬼做什么？”阿紫不由得皱眉，“我看那小子不是好来路的，你最好不要惹他！”
　　她可不管什么好来路不好来路，忙又问：“那你指给我看看么，是哪个呀，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惹人家，我就是好奇罢了！”
　　阿紫也懒得管她的事，顺手往吧台内一指，让她看那个一身金光灿灿的调酒师：“就他喽，我可是提醒过你了，你要是惹出什么麻烦来，别指望我救你啊！”

　　调酒师身边正围着一群七嘴八舌的女人，不时发出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地笑声。林八琴透过众女人去窥探对方长相，果然便是那一天照片上帅哥。不过现在立体太多了，那时候看照片也只是觉得美得很强硬，这时候才知道不光是强硬，他整个人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发出来的却都是伤人心肺的冷光。
　　她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心里实在有些不情愿去讨好这个海鬼，这人一看就是个麻烦人物儿。然而就在她打退堂鼓的时候，海鬼的目光却刺了过来，像是冰刀加身，她激灵灵地往后一仰身体，裸着的胳膊上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幻觉，她坐的这地方多闭塞啊，分明是个视线死角么，他怎么可能会看到自己，一定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他大约是看别人的。然而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海鬼已出了吧台直直地向她走了过来，她再要说是自己错会了意，那也不可能了。
　　他对她伸出手：“走吧，咱们去楼上谈谈！”
　　林八琴倒结巴了：“谈，谈什么？”
　　海鬼笑得春风化雨似地：“你不是来找我的么，这本是我该问你的！”
　　林八琴的下巴险些掉下来，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来找他的呢，他有顺风耳，还是阿紫嘴贱告诉他的，也不可能，她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的，阿紫没有近他身的机会。
　　海鬼像是等得不耐，轻蹙了下眉，又极快地松开了，说：“你要没有和我谈话的意愿，那我可要走了，那边还有客人等着我招呼呢！”
　　林八琴想自己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虽然没什么拍人马屁的经验，说好听话总还会说的，忙站起来道：“好，咱们去楼上谈谈吧！”
　　海鬼扬了扬眉，隐秘的笑了，当先往楼上走，推开走廊右边倒数第二间屋子的门请林八琴进去。等林八琴在沙发上落了坐，就听到身后“嗒”的一响，是门被锁上的声音。
　　她终于有些慌了，手心里冒冷汗，才惊觉了自己的莽撞：“锁门做什么？”
　　“方便咱们谈话啊，要是忽然有人闯进来打断我们，那就不好了对不对？”海鬼闲散自在地在她对面坐下了，“林小姐，请坐哦！”
　　林八琴听他喊出来“林小姐”三个字，就更不能平静了：“你你你，你认识我啊？”
　　“你瞧你，紧张什么呢，你来，不就是要找我谈话的么，咱们都互相知道彼此，岂不是省掉了互相介绍的麻烦，对不对？”
　　林八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把手心里的汗在裤子上蹭干净，才悻悻坐下：“我是因为听说，你和我上司，楚依云，在谈恋爱，所以好奇，就过来了，是真的么？”
　　“哦，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自己倒还不知道原来我正在和楚依云谈恋爱呢。”他纤长的手指一动，指间立时便多了一支烟，他随意地塞进嘴里，“你来找我，除了要确定我与她的关系，就没有别的事了么？”
　　林八琴却顾不上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呆呆看着他又变出打火机点燃了烟，终于忍不住说：“哦，原来你会变魔术！”可是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背后的衣服都汗湿了。
　　海鬼眨着眼睛看她：“你要非说这是魔术，那你就当是魔术好了！”
　　林八琴干笑了两声：“你认识我上司的对吧，我有看到你们的照片，很亲密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是那个多事的前台小妹给你看的吧，似乎我只有被她偷拍过，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不如直接说吧，能告诉你的，我就会告诉你，算是还你上次的人情好了！”
　　林八琴完全傻掉的样子：“还，还情，上次，我们，我们以前见过面？我还帮过你的忙么？”这怎么可能呀，她在心里喊，如果见过这样一张脸，她这一辈子都要做恶梦了，是绝对不可能会忘掉的，然而她对他，完全没有印象啊！
　　“你就忘啦，上次被我困在结界里，你还那样子声嘶力竭的，你们人类有这么建忘的？”海鬼是不可思议的一副表情，“忘了也好！”
　　林八琴却再一次跳起来了：“是，是，是你，原来是你！”
　　“不要紧张，请坐下，请坐下！”海鬼悠闲地笑了，伸手倏地抓住林八琴的手握了下，又极快地放开了，笑意更深，“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替你在楚依云面前美言是吧，然后你就可以升职了。”
　　林八琴身体一软，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你，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海鬼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说：“虽然我不是楚依云的男朋友，可是我的话，对她还是蛮管用的。”
　　林八琴完全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了，是要替她美言，还是不替她美言，还是替她美言必要有别的要求条件。她摸不到意思，插不上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海鬼。
　　海鬼笑得越是深沉不可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