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零一分》灵罗

9、第 9 章

　　宋戈放下手提包，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等重新回到会议室，就见一群人抱着电脑向外走，先前在楼下碰到的管培生正提着她的包，见她来了连忙说道：“宋姐，周总呆会儿也会参加，尤秘书调整了会议室。”他将包挂到她递出来的腕子上，“我叫李煜，与历史上的南唐后主同名同姓。”

　　眼前的男孩稚气未褪，言谈举止间仍带着青涩，宋戈稍稍打量了一下，发觉他清秀的眉眼间有一股书香气息，便笑了笑，问：“哪个学校毕业的？”听到答案后，赞许地点了点头，也难怪上头会让他参与到这类重要的会议中，宋戈笑着打趣他，“好好干，前途无量，到时候可别忘了照顾照顾我们这些螺丝钉。”

　　他们到总裁专用会议室落座，其他同事听闻她这番言辞也不轻不重地开起玩笑来：“瞧，还是宋销售机警，小李这才刚入坑，她便盘算着将来大树底下好乘凉了。你说何必绕那么多弯路，中午吃饭，给周总端端茶倒到水，再体贴地洗些葡萄，没准儿他会看在这份心意上对你刮目相看。”

　　别看这群人平时西装革履，人模人样，也算是精英，埋汰人的功力比市井小民高明不到哪里去。宋戈挑了下眉，做作地翘起兰花指翻着笔记本，用冷眼觑过去，学着那人的样子阴阳怪气道：“多谢刘经理点化，回头我请教请教周总，他老人家好不好这口。”

　　在场的一个个脸色好不精彩，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人嫌热闹不够大开始煽风点火：“要不，周总旁边这位子，咱给你留着。”

　　宋戈瞥了眼出现在门口的那道身影，抽了抽嘴角，说：“别，我泥潭里打滚过来的，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分寸的。”说罢一副无赖样，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来。

　　刚入到会议室的周瑾俊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宋戈那句话，他可是听的真真的。他缓步踱到位子上，解开西装纽扣，坐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启薄唇，说：“这是在唱哪一出？”说罢抬起眼帘，漫不经心地打量起万绿丛中的那一点红。

　　众人立即噤了声，方才挑事的经理打起圆场：“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开始？”

　　几个亿的项目，涉及到宋戈部门的不过百万，也就是个陪衬。刘建东在总部风评不行，拉不下脸过来，便派宋戈挡在前面挨枪子儿。

　　虽说有些人人品不行，但业务能力确实不弱。整个会议下来，宋戈确实领略到了不少。

　　午餐时间，竟有人真的提议让宋戈坐到周瑾俊身旁，她倒是浑不在意，落落大方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席间又是曲意逢迎，好不热闹。她心情不佳，咬得猪脆骨吱吱作响，周瑾俊察觉到了，正要好意提醒她，就听她嘶了一声，伸手捂住右侧脸颊。

　　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怎么了？”见她想要强行将嘴里的饭咽下去，连忙掏出手绢递给她，“别咽，吐出来。”

　　果然，之前补牙的材料，硬生生被她给咬碎了。

　　宋戈欲哭无泪，也不管丢人不丢人：“抱歉，诸位，我先走一步。”随后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给牙医打电话。

　　早上出门怕堵车，她特意倒地铁、公交过来的，现在只好打车去牙科门诊。偏偏今天天气不好，又是暴雨连连，她站在园区岗亭，望着软件上约好的车越行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她冻得瑟瑟发抖，几乎想冲到雨中直接去附近的地铁站。

　　刚迈出第一步，一辆黑色奥迪便擦着她停下，激起的水花直接溅湿了她脚上的黑色高跟鞋。正要破口大骂，就见车窗降下，一张俊脸隔着连绵雨幕叫人看不真切，薄唇动了动：“上车。”

　　宋戈想也不想，绕过去拉开车门直接坐进去。见她一直在发抖，周瑾俊调高了空调温度，又递给她一块毛巾，想想不禁觉得好笑：“气就气，何必拿自己的牙置气，刚才就想提醒你注意些。你还真是有能耐。”

　　宋戈白了他一眼，不过有前车之鉴在，她也不敢此时轻易惹怒他，按照他如今的气量，再度将她赶下车也不是不可能。上次的事情真是令她越想越生气，索性闭上眼睛将他当空气。

　　周瑾俊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言，换了个话题：“今天的会议感觉如何？”

　　她心不在焉地望着雨幕从车窗上急急淌下，说：“之前就听人说过，刑法律师做久了，会将自己的道德标准降低到刑事犯罪以上。如今看来，某些社会精英亦是如此。”

　　其实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周瑾俊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幽深的眼底现出一丝笑意，嘴角也微微挑起：“商场如战场。”

　　“哦？”她坐直了身子，仿佛一下子又蓄满了能量，“我倒觉得对于一些人来说，处处都是战场，耍心计斗狠无人能敌。”

　　他觉得好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一天到晚跟吃了炸药似的。”

　　几乎是一瞬间，她又清又亮的眼眸中涌现如一股火苗，不过很快又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冷漠之中。其实上一秒，宋戈很想质问他，他何尝不是在耍手段逼她与他分手。有一种男人，永远风度翩翩，绅士得体，总是通过冷暴力令对方知难而退，然后再做出失望的样子，被迫提出分手，或者接受分手。

　　如今又是什么意思？即便是做前任，也想做一个史上最好的前任吗？

　　宋戈偏不叫他得逞，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要保持冷静。若是生气，那就是真的输了。于是整个下午，她都默默忍受着这位不可一世的IG总裁，陪着她看牙，又体贴地送她回家。等到了小区门口，她匆匆道了谢，便推开车门冲进雨中。

　　回到家，宋戈痛痛快快地泡了个香氛浴。从浴缸里出来时，指腹都泛起了褶皱。她给自己炖了皮蛋瘦肉粥，吃完又看了集脱口秀，满足地回到床上睡觉。难得早睡，却又在半夜被敲门声惊醒。

　　她裹着毛毯，戒备地站在门后，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某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我。”

　　为了避免被邻居投诉，她开了门，看也不看他，转身走到沙发区坐下。她翘起二郎腿，抬眼看着周瑾俊，问：“这么晚了，有何贵干？”说罢抬眼看了下橱柜上摆着的复古摆钟，竟然已经凌晨两点了。

　　“我一直在想你白天说的话。”对于她眼中的不耐烦，周瑾俊恍若未见，而是径自走到她旁边的沙发前坐下。

　　宋戈静静看着他，用刻薄的语气说道：“你可别冤枉我，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在听到他说“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时候，挑了下眉，说，“真巧，我也这么觉得。”深不可测的墨色眼底倏然涌动出一缕光，正当他准备再度开口时，被宋戈打断：“周总裁，请问您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再吃你这棵回头草。既然说了分手，那就干脆一些。如今婆婆妈妈是个什么意思？”

　　看着那缕光骤然熄灭，她只觉得畅快无比，继续勾着唇，一字一句间却透着讥讽：“失眠是吧？”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纤瘦娇俏的身子从他跟前掠过，然后在浅棕色的橱柜前停下，她踮起脚尖，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白色的药瓶，一把丢过去，“看在你今天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这盒新拿的安眠药免费送给你。要是还睡不着，打120。慢走，不送。”

　　她这样的态度着实令他恼怒，灯光下，浓密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却挡不住深邃眼眸中喷薄而出的怒意，周瑾俊的声音也冷了几分：“宋戈，你真当自己是盘菜？”

　　开始用语言折辱她了，可见是真恼羞成怒了。

　　宋戈丝毫不为之胆怯：“我若不香，会令你大晚上跑来？发情吗？我可真是了不起啊，能让你这么有性趣。”

　　她这副模样，令人恨得牙痒痒，可周瑾俊却觉得百爪挠心，此刻只想把她压在怀里。这么想着，他便真这么做了，怒火加着欲望烧起来根本无法自控，他甩开那瓶药，长腿一迈便到了她面前，毫无征兆地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檀口中独有的馨香，如同媚药一般，将他那股邪火烧得愈加激烈。很快，血腥味在二人唇齿间蔓延，也不知是谁先咬破了谁的唇。她的手握成拳，毫无章法地拍打着他的胸口，此刻在他看来，却成了情趣。

　　半晌，他的动作渐渐温柔下来，由最初的啃噬变为轻柔的爱抚。从她的嘴唇，到鼻梁，再到眼角，而左手却又如同锁扣一般牢牢地攫住她作乱的双手手腕。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却视而不见，右手抚着她的脸颊，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蹭着：“可以吗？”

　　“怎么，想霸王硬上弓？”她胸口剧烈跳动着，声息一点也不稳。

　　这句话彻底触犯了周瑾俊的傲气，他稍一弯腰便轻松将她打横抱起，向卧室走去。可到了床边，到底还是没犯混，他轻轻将她放倒下来，紧接着整个人撑在她上方。

　　右手熟练地拉开抽屉，去里面找套子。

　　宋戈没有再挣扎，只是静静地躺在他身下，拿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她甚至有些怜悯他。

　　一个男人企图用性来发泄对女人的愤怒，来宣示自己的地位，多么可悲。

　　周瑾俊抵着她，受不了她这么看他，理智渐渐崩塌，就在他即将蛮横地进入时，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的女人，不知何时，她竟然拿水果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刀很快被夺了过去，扔出去很远，他应该是怒极了，用了十分的力气，丢出去的水果刀乒乒乓乓砸了不少摆件。

　　情欲渐渐褪去，他只觉得荒唐。这个女人，总知道如何成功惹怒他，践踏他。他挣扎了一整个晚上，放下骄傲来找她，偏偏她毫不买账，说话夹枪带棒。现在，他连风度、修养通通都不要了，只想要她，而她却冷静自持，身体没有一丝反应。

　　“宋戈，你很好。”他咬牙切齿，从她身上翻下，疲倦地躺在另外一侧。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拿眼角觑他：“多谢夸奖。我知道，我确实很好。”

　　看看，多能耐。

　　火慢慢败下来，周瑾俊叹了口气，侧过身揽住她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脸埋在她的头顶。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划破了屋里的沉默，声音的源头正是他方才随着衣服一同被丢到地上的手机。周瑾俊似乎并不打算去接，反倒是宋戈轻叹了一声：“或许是你女朋友在找你。”她刻意突出了女朋友三个字，想想觉得好笑，“周瑾俊，你才是真的厉害。”

　　直到铃声再度响起，横在她腰间的那条紧实有力的小臂才撤开。宋戈听到了拉链的声音，然后是金属的碰撞声，再抬眼他已重新穿戴整齐，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拿起电话，声音温柔如水：“我很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