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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无定 ...

  •   楼上有异动,楼下三人皆抬头。
      紫菀瞪着杏眼。祝掌柜仰头再低头,打起算盘。
      窗前小哥又将目光放到窗外,忽看见什么人,推门出去了。不多时,小哥卷着寒气进门,一个纵身跃上楼去,好俊的身手。
      “将军,出城的兄弟回来了”,小哥躬身。
      门内的魏廷禹冷声吩咐:“半柱香”。
      “是”,小哥翻身下楼。
      一张八仙桌分开楚河汉界,魏廷禹紧盯熙月:“无论你是谁,凭你一人之力,绝非隆庆大长公主的对手”。
      熙月定下心神,指甲捏进手心:“是天家对她起下疑心,命我设法逼她交出万贯家财。再者,徐家满门冤屈,背后主谋有靖国公,隆庆也脱不掉干系。这一局,我根本没得选!”
      “没得选?”魏廷禹一拳砸向桌面,低低吼道:“秦允商那废物就坐视不理?”
      “这是我的事,与王爷无关。将侯爷牵扯进来,亦非我所愿。若你肯替徐家报仇,我愿助你再立宗祠,从此当个堂堂正正的武安侯”。
      “既然与我有关,此事,便由我来做主”,魏廷禹起身,身形高大遮蔽住日光,“京城好戏连台,总要留着性命看戏。徐家的事,我魏廷禹管定了!既要给徐家报仇,就替零露活下去,四时八节给她上香”。
      “徐家的仇一日不报,徐姐姐就一日是孤魂野鬼,我等不及了”。
      魏廷禹俯身,仔仔细细观瞧眼前女子:“梅花竹节碧玉簪是本将军亲手打造,若不是在葭州城外遗失,当为魏廷禹正妻大妇的信物…”
      武安侯离去,留下块蓝田玉珏,玉为上等玉,雕工却平平,与碧玉簪有异曲同工之处。
      熙月一手捶额,一手轻抚玉珏。看着看着,身子佝偻缩成一团,眼里落下泪来。
      “我选的这条路…无法回头。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魏廷禹,今生…对不住”。

      且不提富春堂内的凌家主仆,轻车简从出门的武安侯魏廷禹与侍从抄近路奔回官署。
      回来的只有佘四一人,一路不曾停歇嗓子已是冒烟,顾不得饮一杯热茶,正喝冰凉井水。见上峰归来,扔下水瓢,近前就道:“小的见过侯爷,马副指挥使于城外有发现,命小的先行回来禀报”。
      “说”。魏廷禹疾步向临水花厅走去。
      “三年前给徐家众人验尸的仵作名叫邢寿,是打顺天府借去的新人,马大人查明,此人是装疯!”
      马勇曾为军中精锐夜不收,精于查问与审讯。
      “接着说”。
      “邢寿坦白,凡经手徐家一案的官差衙役或死或残或外调,他逼不得已方装疯卖傻,加之族人众多,他又终日闭门不出,如此才算保下一条小命”。
      仵作一行多为世袭,京城各部当差的仵作到有大半姓邢。
      言语间,二人已进花厅,那白脸侍从于门外站立,招呼下人沏茶。
      “邢寿怎么讲?”
      佘四打怀里掏出本册子:“徐家众人皆中奇毒,再遭歹人砍杀,看着像是买凶杀人的江湖路数”。
      册子便是尸单,一一记录尸身情况。
      “男,年三旬,身长七尺二寸,足蹬官靴…未中毒…内侍”。魏廷禹陡然抬眼:“这就是邢寿装疯卖傻的缘由?”
      “正是”,事关六十余条人命,佘四不免紧张:“邢仵作细细查验,穿官靴的这人是个阉/人”。徐家灭门现场竟有中官在场!
      “所以徐家有一人侥幸逃脱,杀掉内侍李代桃僵,时间紧迫只换下衣服却来不及换了官靴”。
      “侯爷所言正是邢寿的推测”。
      魏廷禹一一回想绢画上的六十八具尸身:“内侍死于何处?”
      “内宅,距徐家小姐不足一尺”。
      原来如此。
      徐零露拼劲最后一点力气挡在密道前,保的也是这唯一幸存之人。
      “马副指挥使察觉邢家附近有生人出没,故而多停留两日。属下禀报之后即刻出城,请侯爷示下”。
      武安侯负手立于窗前,外面冰封一片,便是日光照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些许暖意。寒极便是转机,待春回大地,此处又将是郁郁葱葱。
      海棠花开迎春笑。
      那时候,乾坤已定。
      从军多年,若无谋略,即便没有死于杀场也会死于官场上的算计。
      阴山大战,前方战士以死拼杀,朝中依然有人使尽手段掣肘。若不是反间计奏效,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大捷之日,他下令处决数名吃里扒外的军官,该查明的也已明了,到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马勇说得对,无论凌家孙小姐目的为何,徐家灭门一案将他牵扯进来,对他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一局,他一定要赢!
      魏廷禹,不只要当堂堂正正的武安侯,还要青史留名,统领朝纲!

      城外西南无定河畔邢家村
      夕阳西下,家家袅袅炊烟。
      周公庙内,邢寿跪在后殿先祖堂红颜白须的周公造像前,虔诚祈祷。
      天下周公庙有四,一在岐山、一在洛阳、一在曲阜,天子脚下这一处少有人知。邢氏乃周公之后本为姬姓,千年来几经避祸迁移,于前朝时定居无定河畔。为求自保,邢氏世代为仵作与尸体为伍。
      制礼作乐的周公有多伟大,马勇并不关心,军中向来供奉关圣帝君,义气二字尤为重要,那背信弃义之人在军中绝无下场。
      最后一抹日光挂在天边时,扮作村民的佘四走进周公庙。
      与马勇耳语过后,佘四拈上三支香上前敬香。“邢仵作懂得自保,想来是个有大志的。家中可有成器的男丁?”
      邢寿叹气:“仵作为贱行,世代不得科举,家中便是有成器的,又有何用?”
      佘四俯身,单手扶起邢寿,定睛道:“侯爷只问一句,邢仵作可愿儿子出人头地?”
      邢寿还能不明了,感激涕零:“邢家愿替侯爷效犬马之劳!”
      殿门口的马勇吐出口中芦苇杆,学一声乌鸦叫。借着一点微弱日光,钟鼓楼上闪现两个人影,马勇比了个前进的手势,人影转瞬没入夜色之中。
      日光消散,黑夜降临。
      马勇动了动手腕:“来京城三个月,骨头都生锈了,今儿就让这帮孙子瞧瞧阴山夜不收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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