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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落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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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之败竟起自深宫。
腊月初八,上到天家下到民间皆在熬煮腊八粥,忙年也打这一日正式开始。
漫天大雪中后宫却传出丧音,年方三岁的皇长子夭折。刘淑妃哭得不能自已,口口声声说皇后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中宫魏后指天发下毒誓以自证清白。
皇帝一时没有主张,最终还是太皇太后出面,亲自押着众太医查验小皇子尸身。这一查又翻出旧账来:刘淑妃为抢先生下皇子竟用了见不得人的法子,以至胎里带着不足。就算没有今日之变故,病怏怏的皇长子也根本活不到成年。
皇长子虽非嫡出可到底是长子,今上即刻下旨追封为怀悼太子,以东宫之礼葬入帝陵。至于曾盛宠不倦的刘淑妃,隐瞒病情在先诬告皇后于后,圈禁于冷宫终生不得出。
淑妃倒台,宫外的成国公府诸人惶惶不可终日。
一片惴惴不安中,刑部并顺天府开审成国公府家奴长街杀人一案,当日便判刘家二奴斩监后。
隆冬时节,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三法司照例核准当年的死刑犯,折子呈到御前,天家也要循老例赦免几人。今年适逢新皇登基,当多赦免数人,但刘家二奴并无这等好运气。
皇帝发了狠,命太监当街宣旨斥责成国公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几个颁旨太监从日中骂到日落,成国公磕头磕到昏死过去,醒来一夜白头。
临街的酒楼上,元子游点一壶好酒并一只油汪汪的烧鸡,正大快朵颐。
不请自来的梁少卿于对面落座,招呼小二:“上个羊肉锅子”。
“下官俸禄低下,可请不起”,元子游忙将杯盘护在身前。
梁肃戎眼皮直跳,这是有多怕他抢食?“放心,这顿算我请”。
啃鸡腿的元子游贱笑道:“少卿有喜事?”
“没什么,只是见先生吃得这样开心,也跟着一道开心”。梁肃戎侧身望去,长街上奉旨骂人的太监跳着脚正骂得尽兴,唾沫星子横飞,成国公府诸人身抖如筛糠。
“怎么,少卿是来看戏的?”元大夫用油汪汪的爪子撕下鸡翅。
“我与成国公府并无往来”。羊肉锅子上桌,梁肃戎为自己斟一杯热酒:“倒是元大夫酷爱看戏,从前盯着凌阁老,今日又来看成国公府落败,可否告诉在下,所图究竟为何?”
略抖动鼻翼,元子游忙用帕子胡乱擦了擦爪子,提箸夹一块羊肉:“这一道菜要价白银二两,少卿果然生在富贵乡,不比鄙人,穷酸惯了”。
梁肃戎出身名门望族,偏他家人口简单,到他这一辈只他一个嫡子,自是锦衣玉食般养大的。
仰头饮酒,梁少卿似笑非笑道:“先生未及弱冠便入太医院当差,虽说不得已进刑部为小吏,可现如今又得郡王爷信任,日后自是平步青云。既是神医阁弟子,何来穷酸二字?”
行医之人既可居庙堂之高,又能入江湖之远,自古以来门派林立、规矩甚多。太医院内的诸位御医亦是各自传承,彼此解了差事以外老死不相往来。
这神医阁么……堪配“诡异”二字。
元子游垂下桃花眼,自顾自的饮酒吃菜,半晌,又道:“昔日饿肚子的日子难熬,下官就盼着他日若发达,定要日日吃一只烧鸡”,此刻方抬眼,勾起嘴角转而又道:“听闻府上去冬办了场白事,来年可是该操办红事了?”
梁肃戎为自己斟杯茶水:“我府上的事不劳先生操心”,捧杯:“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瓷杯相碰有金石之声,这小小的酒楼用的竟是浮梁磁局的看家货,京城当真是卧虎藏龙之地。“该是下官敬少卿一杯”。
把酒言欢其乐融融,酒肆之外的长街上,宣旨的太监仍手舞足蹈地指桑骂槐,成国公府一干人等惊恐不已,唯有门前两只石狮子冷眼瞧着看戏。
朔风起,世道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