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二 ...
-
殷凌哼着自编的小曲，把鸡送到炊事那里，顺便帮忙褪毛，这才换来对方把鸡腿偷藏给她的承诺。
确保是她的囊中物了！于是，殷凌更为得意地把手洗净，踱向医帐。接近主帐的时候，她眼尖地看到商羽和夜影正躬身而出。
“师傅！”三步并作两步，殷凌迅速跑到商羽跟前，似这才看到夜影般，偷偷吐了吐舌，才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啊，夜影大人！”
这四年间，殷凌未进行过任何“过户手续”，所以在名义上，她还是“夜影的人”。尽管在军营混得风生水起，但在这位老大面前，她始终不敢造次。然夜影只轻瞥了她一眼，未发一语就对商羽拱手先行。
“咦？夜影大人好急，赶着去茅厕么？”殷凌疑惑地盯着他走得急匆匆的背影道。
商羽跟平时一样，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营帐，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畔的殷凌说：“军队启程，夜影司职副官，自然责任繁重，难免有些焦急。”
“启程？去哪？虎踞国不是已经败了吗？不会又有不要命的来犯吧？这么接二连三地，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们歇下还不到半个月呢！”
“每次我一句未止，你已十句蹦毕，这样，又要为师如何说明？”商羽好笑地看着徒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谁让师傅您每回都老慢老慢的，其实看您也不过三十而立，怎么比一般老头子还急……啊，师傅我错了，您慢慢说，慢慢说，我不抢话，不抢！”
商羽没好气地别过脸，目光远眺，似乎要透过林立的帐篷，眺向更远的地方。他轻叹了一声，才缓缓地说：“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回哪？”殷凌一呆，完全忘了自己刚说了不抢话的。
商羽收回视线，唇角却依然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小太阳，可曾去过王城？”
“恩……去是去过，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怎么？难道说……我们这会儿是要动身去王城？”这个念头一起，殷凌无由来地一抖。
王城，不就是有皇帝，有宫廷，有朝臣，还有那个诡异太子和神经肚子疼的地方么？这些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换作几年前，生性爱闹的她一定会欣喜若狂。
但如今，殷凌却只感不安，总觉得那地方比哪里都糟。自己一旦到了那里，定会失去些什么……吧！眉心蹙起，脚步也不自觉地放缓。
见她如此，商羽也慢下了步子，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小太阳，行军路乏，这两日好生休息，不要再日日跟着军医闹腾了。”
“一定……要回去么？”殷凌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圣旨岂可违之？”
居然……是圣旨？难怪早上信使到的时候，将领们都如临大敌，原来是宫廷的人……
“王有命，月神军长年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特召吾等班师回朝，论功行赏。”商羽敛下睫毛，掩去眸中闪烁。
“论功行赏？”那个在战乱时推三搪四不肯按时配送的王，有这么好？
该不会是……鸿门宴吧？这个可能性，让殷凌不禁一抖。她猛然抬头望向商羽，似是想从他身上寻求安心的力量，却在他碧蓝色的瞳孔中，看到一种若有若无的飘渺，让她的心更为沉下。
连无所不能的师傅，也露出这样的神色。那么，这次回去……
殷凌默然，缓下脚步，没再跟上。商羽也没停下，径自返回营帐。余下她静静立于帐营之间。
日色已暮，来往军将皆匆匆。金色天，黄中沙，漫迹亦无边。
这里，才是他们的天地吧？稍稍抬眼，殷凌望着那陌色的天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也能看到那座虽金碧辉煌，却森凉似海的宫殿。
-----------------------------潇洒拉风回王城的分界线-----------------------------
班师回朝，不可更改。不管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王命既到，自然要启程上路。
殷凌一直以为，郦城既是与虎踞国的交界之处，那么该离王城很远。没想到，短短数日，大军便已行至王城之外。
“喂！小太阳，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呆滞状态很严重耶！”律一掌拍上殷凌的脑门，这丫头搞什么，他说了那么久，她到底有听没听？
差点被拍得栽下马去，殷凌总算回过神来，头一扭就想大骂，余光却更快地瞄到后头策马赶上的某人。她立即闭上嘴巴，一夹马肚加快了行进速度，将律远远抛下。
“喂！你干嘛一声不吭就跑掉啊！”律的疑惑才响，殷凌却跑得更快--开玩笑，为爱痴狂的七禾小姐都追上来了，她还跟律并肩，那不是找死么！
撇撇嘴，殷凌实在无法理解七禾的执著，喜欢律的理由更是无稽。记得那年，他们负伤回营，出于医者的善心，律很客气地问了七禾一句：“姑娘，你身上的伤也还好吧？”
就为这句话，竟让七禾从此缠上了他！原因就是“律是第一个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儿身的人”！
拜托！她那身失败至极的男子装扮，任是谁都很难认不出来吧！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本人，认为那装扮没有破绽了！每每想到这里，殷凌就不由佩服起神月离人的大智慧。
想当初，她还以为他是有求于人，干脆顺水推舟，选择眼盲地喊七禾“公子”。没料到，唤句“姑娘”原来会有这么毁灭性的后果……不愧是少年得志的将军，果真明智啊明智！
而同样这么认为的，还有酷脸的夜影。每次看到七禾猛追着律的时候，他都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庆幸，脸上明明白白就写着“还好，当初跟少主一样称她公子”。
突然爆炸出的喧闹，让殷凌明白地知道，七禾已追上躲避不及的律。她同情地往后瞥了眼，正好迎上他哀怨的目光，像是指责她的见死不救。
关她鸟事！殷凌还他一个“桃花你自解”的神情，也不想想就因为他们交往过甚，她都不知被七禾烦了多少回，谁还会傻得送上去当炮灰！笑话！
然而，正因为这场闹剧，让殷凌的心情好了很多，接近王城的沉重感也扫去了不少。她偷偷看着领军在前的神月离人，四年的时间，让少年褪去稚嫩，虽仍嫌清瘦，但身高却飙升不少。本就冷漠的性子，多了几分岁月沉积的内敛和冷静，亦有多年领兵积累的威严与气概，举手投足间，更有一代名将的风范。
接到圣旨后，其他人都难掩忧心。功高震主的惨剧，历史已上演多回。此番等待他们的，亦可能是另一个循环。然这个处境应比谁都糟的银发少年，却依然平静，稳稳如常。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个性，绝对是她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只是这样……真的好吗？殷凌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前行。
“笨丫头，黏上来干嘛？又被七禾醋娘娘驱逐了？”夜魅凉薄的声音突然响起，殷凌这才骤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思维飘忽时，骑到了这个祸害身边！
“谁要黏你啊？臭美！何况，我那叫心地善良、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你倒是大方。”夜魅难得正眼看她，脸上却带着介于嘲笑和探问的神情。
殷凌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借机又贬：“我本来就大方，不像有的人，长得像个女人，心眼也像个针眼！”
“不知道谁为了件小事，就惦记了好几年！”
“那才不是小事好不好？！”殷凌像被蛰到一样，差点从马背上跳了起来， “你个死人妖，居然把我贩卖人口、毁人一生的事看做小事！！”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对赔本生意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夜魅斜斜睨她，“再说了，你的人生本就一塌糊涂，毁不毁也没差！”
“死人妖！你在找死吗？有种单挑！”
“我又不是律，这种没营养又费力的事才懒得干！”
“……好，既然你想死，我就让旺丁咬死你！”殷凌说完一甩左手，袖中随即爬出一条青色小蛇。
“你……你赶紧把那臭东西拿开！别靠过来！”夜魅的嘴角出现不易察觉的抽搐，眼里更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谁臭了？我家旺丁天天洗澡，比你干净多了！”殷凌立即回嘴，腕上的小蛇也跟主人同一个鼻孔出气，对夜魅“嘶嘶”吐着舌。
“统统住嘴！马上就要到王城了，别让人看笑话！”前头的夜影，突然转头警告。
王城将至，一旦进城，就是蘅王的管辖区，四周皆是耳目，任性不得。如果蘅王有心挑刺，那么任何一个人随口的玩笑话，都可能陷他们于万劫不复。殷凌和夜魅自是知道轻重，立刻静默下来。整支军队，都陷入了凝滞的沉默。
随着队伍的行进，褚红色的高大城墙一点点拔起，庄严而肃穆，让人不由心生敬畏。还未靠近，殷凌已觉得一股森冷的压迫感铺头盖面地袭来，压得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堵墙隔离的，仿佛是两个世界。这种感觉，比起当初大战在即，更让人惶然不着边际。毕竟在战场上，他们还能都知道所谓的敌人，究竟是谁。
但现在，谁是敌，谁是友，谁可信，无从得知。看不见的手，比看得到的兵器，更为可怕。所有的事，都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殷凌闭了闭眼，不想再抬头注视，也不想再猜。她只希望，大家能跟在边疆时一样呆在一起--
所有人都在一起，不分开。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