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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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月万顺十年•夏，郦城西郊。
月神军受命驻扎，方圆百里，无人敢近。
军中秩序井然，遥遥望去，似是无声鬼军。
然而，这天晌午--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一阵凄厉的叫声，突兀地在军营中响起。
顺目望去，是只扑腾翅膀的母鸡，屁颠屁颠地到处乱窜，把鸡毛撒的满地都是。它脖子粗红，拼了老命的样子，似乎亟欲挑战鸡类的极限--展翅腾飞。
然而，鸡就是鸡，不管多么努力，始终都无法……成为凤凰。
于是，它依然只能狼狈地在军营之中闪躲奔跑--它的后头，则有两道人影穷追不舍，同时嚷嚷着叫嚣道：
“这次，绝对是我赢！”
“省省吧！绝不会让你先得手！”
营中的将士个个气定神闲，完全无视噪音，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似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也有手头上比较空的，会随意地观望一眼，还有几个闲着无事的小厮，照例开局下注--
“靠，这回我还买军医！”
“不是吧？认命吧，我押小太阳！”
“偷鸡摸狗一直是小太阳的强项。不过风水轮流转，军医轻功了得，运气来了真的很难说啊……怎么办呢……”
“我买夜魅。”一个悠闲的声音，不轻不重地插入他们，在混乱的喧哗中，显得格外沉凝。整个气氛，在刹那间都冷了下来。
“夜魅？夜魅大人不在，搞什……”充当庄家的小厮，想突然想到什么迅速跳起身来，看到来人更是面色发青，“军……军师大人！”
商羽看着不远处追逐嬉笑的二人，对他们的闹剧已不想多言，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斯文的俊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却能读出一丝纵容的味道。
而那头，正在飞奔中的律已从怀中摸出银针，瞄准到处蹦跶的母鸡，扬手甩出。殷凌眯眼，并未放缓脚下步伐，素腕翻转，一阵清风犹如白练般自她手边扬起，像是有生命一般吹过去，硬是扰乱了银针的去势。
“想赢我？做梦去吧！”话音未落，她的舞动更快，周身的风势瞬间变得猛烈，直直地冲向那只逃窜的母鸡。
嘴角，勾出一丝满意的弧度，却在下一瞬间卡出了神。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如破风闪电，横空飞来，轻一甩袖，便化去了两人的暗器。
“啊……”糟糕！殷凌和律同时来了个急刹，在撞上那人前生生地止住脚步。
对上的，正是夜魅难看的脸色。瞪着心虚的两人，他也没客气地责道：“闹够了？”
“咳……小魅魅，别这么严肃嘛！这鸡反正也是要宰的，我们不就顺便拿来……切磋切磋嘛！”律先一步赔笑开口。
“切磋？”夜魅的薄唇掀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妖而不媚，“就你们？”
“武功差……也可以飞得很高。”殷凌忙不迭地抢话，“师傅说，有竞争才有进步！”
“谁管你们那三脚猫的工夫！严重扰乱军纪者，按律当斩！”夜魅的脸色更青，原属妩媚的丹凤眼此刻也隐隐冒出火光，“我至今仍不能理解，商大哥为何会收你为徒！何况，他教导你的本领并非用来捣乱的！”
“啊！”尽管夜魅说得一脸正色，殷凌却毫不上心，反而头一转扯住律的袖子，故意装作小声地说，“臭绿帽子，原来你说死人妖暗恋师傅是真的呀！难怪呢……每次我一提到师傅他都生气！”
“我就说了嘛！虽然我不愿承认，不过小魅魅也的确不再爱我，移情别恋去了！”律配合地压低声音，“还有，我说了很多次了，别叫我绿帽子！”
他们的声音再轻，也逃不过武功卓越的夜魅的耳朵，不雅的青筋爆上他的额角，美得过火的面容有些扭曲：“你们，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不久前还竞争得火热的两人变得默契十足，异口同声地立正，望天，“啊，天好蓝啊。”
夜魅好容易才止住掐死他们的欲望，他的自制力近几年来一直在受着煎熬般的考验！以前，他需要容忍的只有律的抽风，断没想到那个胆小如鼠祸事不断的臭丫头，居然师从了商大哥，在学了些皮毛后，更胆大包天地就跟律狼狈为奸祸害军营！
夜魅从不觉得自己是多有耐性的人，但每次遇到这对捣蛋二人组，他就发现自己更想来个“误杀”或是什么的了……
真不知道少主与大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放任他们三不五时地在军营里乱闹！闭上眼，夜魅发挥他多年来最大的涵养，隐忍地：“律，你的针是用来杀鸡的吗？还有你，既然在商大哥门下学艺，就不要让他蒙羞！”
“天哪！那个不爱管闲事的魅大人，居然学影大人说教！”殷凌像看到奇观一样掩颊惊呼。
律摸摸她的脑袋，状似同情地说：“谁让小魅魅心心念念的军师，唯一收的徒弟就是你呢？他自然要多加关~照的！”
……他们还是去地狱好了！夜魅嘴角一抽，右手瞬间聚起了一股气劲。
“咯咯咯……”刚刚才侥幸逃脱的母鸡，不知死活地在后头叫起。
夜魅额上青筋一跳，手一扬，淡蓝色的光芒一闪。可怜的母鸡，便当即毙命，连最后一声绝响都不及发出。
“哇！哇哇！”律和殷凌再次默契地拍掌惊叹，律还摆着张心服口服的脸：“不愧是小魅魅，看都不看就能精准命中，这一回败在你手里了，我心服口服。”
殷凌亦豪爽地说：“愿赌服输，死人妖，今晚鸡腿归你了！”
“啪”的一声，夜魅清楚地听到一根弦绷断的声音，平日的闲散慵懒已荡然无存：“谁要参与你们的无聊游戏！”
“你的意思是鸡腿不要了？”殷凌眨巴着乌亮的眼睛，满怀希望。
“这不是重点！”夜魅终于忍不住地吼了出来。
另一厢，几个小厮啧啧称奇，由衷地赞道：“居然真是魅大人，不愧是军师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他们正欲崇拜地膜拜，却发现他们伟大的军师不知何时已悠然远去，只余一道白色的飘逸身影。
商羽噙着淡淡笑意的嘴角，在瞥到一抹奔向那三个小冤家的翠绿时，勾起更大的弧度。这几年，月神军每天都是那么的热闹……只是，可惜了啊……
闲适的笑容里，融入了几分无奈的惋惜。商羽习惯地往主帐望了一眼，便朝着相反方向，踱步离开。
气结的夜魅并未注意到商羽来过，却瞥到了正以惊人的速度狂奔而来的翠色身影，气愤立刻被幸灾乐祸所取代。性感的薄唇轻扬，他不由笑出了声：“律，你的仰慕者来了！”
律在察觉到夜魅的表情变化时，已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场，正在逐渐地逼近。四年来累积的经验，让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片刻前还对夜魅调笑的神色，忽而大变。就连殷凌，也在往后地一瞟后，对律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果然，高亢的女声已经从远而今地传来--“律昴大哥！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内急，先走一步！”律拍了殷凌的肩膀一下，立刻脚步迈开，施展出最引以为傲的轻功，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啊，讨厌！刚刚明明看到律昴大哥在这里的，怎么一下就不见了呢？”已跑到他们跟前的七禾猛一跺脚，皱眉嗔道。
“他内急去茅厕啦！”殷凌耸耸肩，按照律的吩咐回答。
“又去？是不是吃坏肚子啦？我赶紧看看他去！”七禾闻言，脸色大变，提步就朝着茅厕的方向奔去。身后，浓尘滚滚。
殷凌目送她的背影，默默地为律祈祷了下。正在此时，空中甩来了一个黑影，她反射性地一接，竟是一只死鸡！
还没来得及郁闷，夜魅凉薄的声音也随之入耳：“自己处理！”
说完，他像是懒得跟她废话般转身离开。刚刚还热闹的场面，瞬间只剩下殷凌一人，滑稽地抱着一只死鸡，站在营中。
她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却伸展出舒心的笑容。
四年，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
当年，他们试图打开翼门阵，却因内外受敌，失败而归。除了她，大家都伤得不轻。然而时势不由人，他们几乎还没有缓过劲，就接到蘅王昭令--出征虎踞。
这才知道，原来虎踞国派出高手对付他们的同时，和邻近两国签下协议，联手进军崎月帝国。
离人无奈，只好暂且放下寻找之物，领兵赴边疆抗敌。她与七禾，也随军上了战场。那场仗，让殷凌真正的长大，看着昨天还和你嬉笑的士兵，今日却被砍得七零八落，那样的感受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得到。
这一仗，打得很艰难，足足拖了三年有余。这并非月神军的无能，而是蘅王在需要他们的同时，亦忌惮着他们。派来的粮草，永远不到数，似乎是希望他们与敌国，能够两败俱伤。
若非神月离人早先答应和太子合作，在暗中得到他的资助，可能他们真要损军过半。毕竟在战场上，没有粮草就如沙漠里失去水源。
直至上月，虎踞国主见胜利无期，难掩心焦，竟率军御驾亲征。擒敌先擒王，神月离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沙场之上，百万雄师。两方军队，战成一片，你来我往，血流成河，连天地都为之色变。就在这时，神月离人和夜魅竟率领一支轻骑，从后方突起，孤身杀入敌阵。凭着高超的武艺和默契的配合，过五关斩六将，直取王颅。
虎踞国主一死，军中大震。群龙无首，自然兵心涣散。在神月离人的旨意下，月神军似已得胜利般高声欢呼，将这个银发的少年将军，叫得仿佛真的成了诡异莫测的魔。
人不同鬼斗，畏惧之心让他们溃不成军，大败南关。其他两国听闻此讯之后，当即投降，甘为附属，如约进贡。月神军为复其仇，一举攻入号称五大国之一的虎踞，将这个陷入政权更替混乱的国家，彻底从西陆取缔。
崎月万顺九年末，虎踞灭。崎月帝国充其国土，奴其人民，享其繁华。
月神军，由此声名大噪，轰动西陆。
提起神月离人这个名字，更是无人不惧，无人不畏。
崎月帝国在西陆的地位，也由此大涨，与蓝震帝国、天华神域并名西陆三强。
蘅王大喜。千里授残月将军神月离人为“无敌大将军”，享王族待遇。副将夜影得将军令，升上殿司。全军上下皆官加三级，犒赏千两黄金，万箱白银，其余珠宝赏赐众。
据闻，整条封赏队，拉了百余米。而更丰厚的赏赐，就待他们班师回朝。
月神军并未因此就得意忘形，很平静地接受封赏。他们依然策马在虎踞驱逐余孽，直到今年年初，才返回崎月。
沿途，他们按照一贯规矩，剿杀盗匪，重建荒城。因此走了数月，才到达崎月国境内的郦城。
殷凌呼了口气，提着死鸡往伙头军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每遇兵士，都会相互招呼，俨然一副老友面孔。
近四年来发生的事，确是殷凌初来时想都不敢想的：
没想到，会重遇当年她指天骂地的人妖夜魅；
没想到，会跟那个抽风得要死的绿毛臭味相投；
没想到，曾经不齿月神军的冷血作风，却在最后融入了他们。
没想到，会碰见七禾这样奇怪的女子，更没想到她会对律一见钟情！
然最最没想到的是，高深莫测的商羽，竟肯收资质平平的自己为徒，倾囊相授。她虽不才，也知勤奋可改庸碌。四年来，拼命苦学，从认字，到强身，费尽心力。
轻轻地一翻手腕，一条白练般的小蛇，便乖巧地缠上了她的臂膀。殷凌微笑地逗弄着小蛇，把这剧毒的家伙当成小娃娃般逗弄。
商羽认为，她本身的资质骨骼，都相当普通，若要学上乘武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然她平日胆大心细，能伸能屈，聪明圆滑，再加上自小东奔西走，逃命野宿，经验丰富，适应力强，可利用这点儿，巧学巧用。
几经考虑后，商羽建议殷凌不如学习驯养猛禽秘蛊。这门技术，对饲者的武功并不作要求。可一旦有成，便是拥有千军万马，也会觉棘手的敌人。就算并无大成，也可作武器傍身。
作为军中一员，若会使用高级的虫术，那么，收集情报、暗杀谋刺都不成问题。她亦可成为月神军中的有用之才。
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殷凌用上从未有过的毅力，玩命地学，甚至多番被反噬得差点去见阎王。在这样的狠拼狠打下，她终于笨鸟入林，小有所成。
目前，已可御蛇，也可驱兽。但凡进入森山老林之域，就是她大展身手的时候。得空时，殷凌也钻研商羽所长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
在他的调教下，也算有了点架势。正所谓比上不足，解惑有余。之所以比下不能，不是她笨，而是没人支持--谁也不想当她的实验品。因此殷凌在这方面，到现在也只是个嘴上谈兵的大元帅。
想到这点，她就郁闷。不过……罢了。嘴角一挑，她远远地望着神月离人的帐篷，闭上眼睑。
至少，现在的她，不再是他的拖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