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少年郎

41、约会

　　她呆呆地对着镜子——一坐就是好久。镜子里的自己，一眉一目看上去宛若寻常，可她又知道，这已经不是寻常的自己了，自己是有所改变的，全新的自我了。薛子陵有些疲倦地看着镜子里倒映出自己的一双眼睛，里面掺杂着说不出的东西在内，像是喜悦，也像是惧怕。

　　那像是一场无望的搏杀，惧怕在剥却喜悦的外皮，直到那一份喜悦血淋淋地袒露在自己的面前。孩子，她有些欣慰地念着，孩子。就和自己曾经幻想过的一样，他们会结婚，会有孩子，会和岁月一起慢慢的老……她仿佛就在一点一点的收起手，手指握紧，将点滴的幸福牢牢地抓在掌心里。

　　笑容漾上了面颊，她站起身，伸手去抚摸镜子中自己的脸颊，她近来因为担心，脸已经有些瘦嫩下去，突然间她张大眼，一段段残酷的话又倒带似的在耳朵边不停的重复着。她仿佛看见何易微的脸在镜子里腾腾地浮现——如同当时自己眼睛盯着车镜，他的脸好平静的出现在车镜里——他口内说的话异常残酷：

　　“子陵——请允许我这样的称呼你——我将你看得很重，你是个聪明而可爱的女孩子，你对感情这样认真，真是让我这样的外人都看了感动。可是请原谅我作为医生这一职业的立场，我不能不提醒你。

　　“子陵，若你怀孕，你不该要这个孩子！因为郑郁已的病情，你知道他一直在服用抗癌药物，这将对他产生许多不良的副作用，你们的孩子——有可能会影响到孩子……希望你好好考虑——若是你怀孕了，请让我帮助你，不要把孩子生下来……子陵……”

　　当时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她几乎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觉得何易微的一张脸扭曲在自己的记忆里，那些话声戈然断裂，像是时光都在冲着她恶毒的微笑……薛子陵她猛然支起身子，哆嗦着手，将那一根验孕棒往垃圾桶里倒，还没有扔进去，又捏在手心里，想要折断一般的用力撇着，想了想，最后还是抛进了垃圾桶。她拎了垃圾袋子就往外走。直到把家里所有的垃圾都给打包处理了，妥当的抛到了外面了，她才由衷的深喘了口气。

　　她手不停地在厨房内做着家务，突然间她发现有一种淡然的温柔包裹着她，她想起了——原来，她是怀孕了。她嘴角缀着微笑，微笑缓缓地扩大，直到如水一般的温柔包裹着她，她突然发现，原来这种温柔真好，这让她活了二十八年的生命一下子丰富了起来，在这样的一场爱恋中，全然地袒露出连自己都不曾挖掘的感情，若是可以这样下去，那该是多么美丽的一个绮梦。

　　她颤栗着，背后传来一阵深深的叹息，接着是一双手臂温柔的扶着了自己，若这是异常美丽的一个绮梦，她们也许是愿意如此坠入梦中，永远也不要醒来的。她喃喃地笑，喃喃地说：“我爱你。我爱你。”他的唇贴在了她的鬓发处，暖暖的偎贴着她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想：我们即将有个孩子了，而我、是这样爱他。

　　李晶晶来找薛子陵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还在熟睡中。郑郁已和李晶晶坐在客厅里，怕会吵到子陵，他并没有开吊灯，只是随手拧开了沙发旁的一盏台灯。两个人安静地坐在暖黄色的昏暗中。他并没有急于说话，就那样静默着，李晶晶突然发现郑郁已侧过的面颊是那样的瘦削，他的脖子很瘦很挺，眼睛垂着，暗如深夜。她忽然感觉自己很了解子陵为何会爱上他了，了解像子陵这样孤单而高傲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爱上他，又那样坚决地要与他在一起了。但他对子陵，究竟有多爱，又能给她多少护慰？

　　这个世界上原来就是有这样的一种人，以自己无际的孤单吸引着与他同样孤单的人，而最后，他袒露的，又是那样让人仿佛爱不进去似的空茫。

　　想到这里，她终究是把许多话说了出口：“听说魏建成打算回国了，李老师准备请我们那一届的几个学生一起吃饭，就在后天晚上。聚餐的话，就在李老师家，包括子陵、还有其他几个同学。李老师说，因为建成和子陵以前毕竟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所以不管如何也要尊重一下你，就让我带一句话，也算是和你交代一声。本来李老师的意思是你也参加，但考虑到怎么都算老同学聚会，觉得你不太方便参加。所以——”郑郁已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安静地不发一言。突然间他抬起眉，眼睛在深夜里发亮：“还有呢？”

　　李晶晶忍不住呼吸一顿，他觉得这个男人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看的那样透，她觉得自己的嘴唇很干，她忍不住去舔了舔嘴角，要开口说的时候，眼睛又瞟了瞟室内，暗淡的灯光中，薛子陵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睡得很安静，一头长发自被子中抖出来，流泻在黑暗中，竟然看不出究竟是头发比这黑暗还要乌黑还是怎么。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安宁与黑暗。她有些伤心，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子陵。

　　郑郁已突然伸出手，将她带起来，两个人的脸靠的很近，他讽刺地笑，嘴唇张合，声音很小很小，却洞彻了她的所有想法：“你就直接说，你们要支开子陵，是要让谁来见我？”李晶晶咬住嘴唇，缓缓地挪动着，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她突然间往门外走去，郑郁已跟着她，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往门外挪动，站在门厅旁，李晶晶开口：“何医生，你应该记得的，他让我带个口信给你，说那天晚上想见一见你。”

　　郑郁已的眉毛弯了起来，李晶晶的心，也忍不住那样一弯。那一刻世界好静，夜也好静，一切都静了下来，而李晶晶的思绪在飘，她觉得这个晚上在她此后一生中都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时刻。而她并不能肯定自己的一切都是对的。子陵，子陵，你的内心里，又究竟是怎么样想的？

　　他的声音打断了李晶晶肆意的思绪，郑郁已柔和地叹息：“我想，那位医生一定很喜欢子陵。我能感觉得到，即便是简单的见过两次面。”李晶晶张了张口准备反驳，可还没等她反驳，郑郁已却微笑起来，他的眼睛都像是亮了一层，一扬头，“其实我一直在等着的，真的。”

　　那样惨痛的一种笑意，李晶晶仓惶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