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十五 一场惆怅的醉酒 ...
-
“顾惜朝!”
“是顾惜朝!他怎么会来这里!”
人群议论纷纷,顾惜朝淡淡收剑,站到戚少商身边,冷视全场。
“你们为什么不看看那兵书里有没有兵符?”
一句话提醒了在场的人,赶紧去书里找,可是那兵书被细细检查过很多遍,却是哪里都没有那兵符的影子。
“戚少商!一定是你把兵符藏起来了!”
“戚少商,你快把兵符交出来!”
顾惜朝一剑砍倒旁边的一棵树,轰天响声之后,忽然变得安静。
“你们这群人,前一天还追着人家不停地喊戚大侠,一出事就翻脸不认人,也不管证据不证据,就骂戚少商卖国贼。”
冷冷笑了一声,顾惜朝慢慢抬起手来:“兵符在我这里。”
“什么?不可能!”
发出这句话的却是雁伤——等到喊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微微点头,顾惜朝笑笑:“为什么不可能?雁伤——还是叫你的本名呢,萧昂?”
萧昂?
全场一片哗然。
姓萧的——有人忽然喊出:“萧昂,不是辽国那个兰陵郡王的儿子么!”
“什么?他是辽人?”
雁伤的眼睛里忽然迸出嗜血的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惜朝冷冷地说:“从你受伤晕倒在我的茅屋前,我就看出你是辽人。即便你易容,变声,很少在文妃面前出现,却仍然瞒不过她的眼睛。兰陵郡王萧奉先的长子萧昂——你没有想到吧,你飞鸽传书将兵符转移出去,却到了我的手上。”
“你和戚少商……是故意不和给我看?”萧昂眼中露出狠毒的光,此时,他已将面上人皮揭下,瞬间变了一个人。
淡淡一笑,戚少商点头说:“不错。”
“你又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是我?”
“从你的头发就可以看出来你是辽人——虽然你极力以模仿顾惜朝来遮掩你辽人的发式特征,可我却看出了你的不妥。”
“哪里不妥?”
“顾惜朝的头发是发尾微卷,而你是辽人,整个头发都是卷的。你为了不使人发现,用了一种草药,可以使头发变直——而这种草药的味道,偏偏是我闻得出来的!”
当年息红泪曾经用这种草药洗过头发,他一直记得这种味道。
“那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我自认在其它事上做得滴水不漏。”萧昂狠狠地问。
“从我和顾惜朝一起去牢房里见你的那次,你告诉我,你是为了救人,可你说你伤黄富贵的过程,却是那样凶残——如果你是善良的人,又怎么会露出那样凶残阴狠的光?那时我就怀疑你了,可是,我还不够确定,因为你是顾惜朝的徒弟。”
“那你是……”
“白楼的资料分门别类十分整齐,每一排架子上都是正正好好不多不少的三十六本。而你经常往白楼里跑,我就去仔细地看了看,最高排上多出了一本,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如果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又怎么可能够得着最高排呢?”
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你一共养了两只白鸽,来回传递消息——可你却说一只。虽然两只都差不多,可是,其中一只的脚上挂着金环。我天泉山上想要飞出去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只鸽子,也要经过检查。所以,你的信和你的兵符,自然也都在我手上。”
“那你们什么时候单独说过这样的话?你明明不信任他,他生气走的……就连你们唯一一次单独去喝酒,我也都在监视着你们……”
萧昂不死心,他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布下了这个计策。
“你忘记了,我握过他的手很多次。”
“手中写字……”
“不错。”
戚少商望了望他,忽然笑着说:“还有,不要以为,你师傅说我不是读书人,你就也以为我不懂了。你叫辽国文妃为萧瑟瑟——试问,一个普通的汉人少年怎会知道辽人妃子的小字?对了,现在看来,自在神州盟那未曾谋面的盟主,也是你吧?”
萧昂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顾惜朝慢慢说:“天祚帝欲立文妃的儿子晋王为皇子,萧奉先为了让妹妹元妃的儿子立为太子,为他在天祚帝面前邀功,立下军令状要将中原武林搅得水深火热、窝里斗,而首先对准的,就是金风细雨楼。这一切,文妃都已经对我说了,你要知道,一个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子,会做出很多事。”
“那个婊子……”萧昂忽然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个婊子竟然……”
忽然,他眼角一转:“顾惜朝,你竟然和大辽的妃子有来往,而你又和戚少商是一道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也都纷纷说:“顾惜朝,你怎么会和辽国的妃子有来往?”
顾惜朝冷冷一笑:“萧昂为达目的,为夺兵书,不惜盗了萧峰萧大侠的墓,文妃与我在关外时巧遇,决定破坏萧奉先的计划。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当皇子,我为了金风细雨楼不被设计,所以,合作了一次。”
“什么?你为了金风细雨楼不被算计?天大的笑话,江湖上谁不知道你和戚少商是死对头……”
淡淡一笑,顾惜朝说:“戚少商只能被我杀死,其他的人想要杀他——我不允许。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
一扬手中兵符,顾惜朝冷冷地说:“今日我顾惜朝将此兵符上呈天子,可做挟制辽人的砝码,其中功过,还请各位都做个见证。”
青衫翻飞之间,他便隐了影踪。
戚少商淡淡地看着顾惜朝消失的影子,慢慢地对着所有的人说:“多有得罪。”
说罢,腾空而起,也消失了影踪。
…………
三日之后,天子下诏,当年逆水寒一案,顾惜朝因受傅宗书指使,而如今,由于铲除辽国兰陵郡王之子,功过相抵,又取到辽国兵符,固封从七品的监察御史一职。
“你真的是为了不让我死在别人手里么?还是你一开始就想以此立功?”
“戚少商——我要的是一举两得而已。”
“顾惜朝,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戚少商望着坐在对面慢慢喝酒的男子,面无表情。
“当然不是。”顾惜朝扬眉——“戚少商,我想要的,又岂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
慢慢地给自己倒上酒,他冷冷一笑:“当年的事让我学到一个道理,那就是,路要一步步,慢慢走。”
“哦?”
“因为,要看清楚了,这路上,有没有扫把星……”
“扫把星?”戚少商皱眉。
“不错,世间总是有那么一个两个的人,天生就是和你作对的,来浪费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东西的时间。若是碰上这样的人,就得想办法除掉——”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顾惜朝狠狠地说:“可是,若是祸害遗千年的话——除不掉,就换条路走,也许才是明智的。只要能走到自己想要的那个地方,换一条路,也未尝不可。”
苦苦一叹,“扫把星”戚少商说:“顾惜朝……不管你是为了名利,还是如何,至少这一次,你立了功。虽然我永远不会明白,你那么渴求权利,到底有什么用,但是,我还是要敬你一杯。”
冷冷地与戚少商举杯,顾惜朝又用那种七分不屑的目光望着他,望了很久。
“你……看着我做什么?”戚少商很是不解。
“戚少商,有时,我觉得最可恨的,就是你。”
顾惜朝一杯一杯地喝下去,他的面色微微泛上一层红润,不知是气愤,还是醉了。
“他的酒量一直都不怎么样……”戚少商在那一瞬间忽然想了件题外的事。
“你是个大侠,在连云寨你是大侠,到了六扇门你还是大侠,金风细雨楼让你成了整个江湖的头头……戚少商,你口口声声说权利有什么用,那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今天的顾惜朝有些失态,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暴躁,不该对戚少商说这么多话,可是他控制不住。
“你处处被人尊重,到哪里都是老大,就算受了诬陷、背叛,却总有得雪的那一天,然后,你就更有权利。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好命?”
戚少商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再喝酒。
他只是深深地望着似乎醉了的顾惜朝,听着他对他讲了这么多话。
忽然想起来,曾经追杀他的时候,顾惜朝说过:“你我相见并不容易,每次都在生死之间。我想多和你说几句话……”
像现在这样,终于不在生死之间见面,终于可以说一些话了。
“我去杀你,可是我不想杀你!你是唯一让我想结交的人,是唯一认真读我的兵法的人,是肯给我机会的人,是我的……知音……我不想杀你,我不是草木,我也舍不得、下不去手……”
“戚少商,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出身低微的人对于权利的渴望,你永远不会明白对着自己深爱的女人而产生的深深自卑感!你一路顺风,天助你,人助你,什么都助你!而我不同,我什么都要靠自己!”
顾惜朝真得醉了。
他伏在桌子上,嘴里最后一个名字是晚晴。
他就那样伏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戚少商就这样看着他,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想了很久。
他上一次,也是这样安心地醉在了顾惜朝面前。
而这一次,换了过来,是顾惜朝安心地醉在他面前,醉得不省人事。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信任对方?
叹了一口气,戚少商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将他抱了起来,背在身上。
顾惜朝……你也是与我一样,很久都没有好好地睡一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