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刺客》客吾

9、北冥鱼得水

　　两名庄客猛地推开大门，冯清弦惊箭发，电光之间又抽一支箭，搭弓再发。

　　为首的土匪，哪里料到有这样的好事，应弦落马，胸口正插着一箭；旁边马上的几个头目，也未来得及反应，冯清的箭，已驰了过来，冯清一连射出五六箭，一连五六人跌下马去，才罢手来，抛弓执了一把刀，冲了出去。朱二并七八名庄客，也各自执了刀枪，紧随其后。

　　冯家的门前，并不开阔，那群匪徒，拥在一起，后面的还不知道已经发生变故；站在前头的，一时间只吓得心惊胆颤——谁都不曾料到，这十几岁的孩子，竟然如此勇猛。

　　这些匪徒，先前也是好端端的百姓，也是受人欺凌的。如今做了贼，也不过是仗着人多，欺负比他们弱小的罢了。善良在饥饿面前，显得并不重要。可是他们到底也是害怕的。

　　冯清领了身后几人，冲到贼众前不远，那其中的几个盗匪，惊醒得早，挺了刀枪迎上前来。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拍马赶上，手中一杆长枪，直对着冯清刺去。

　　那冯清并不停步，候着长枪近来，闪身一避，轻舒长臂，夹住枪杆，发力一拨，马上的人便翻滚下来。冯清赶上，抡起一刀劈下，可怜生龙活虎的一条性命，瞬间没了。

　　此时一些匪众也杀近来。冯清大刀所向，哪有人拦得了。朱二手中的一杆枪，也十分了得，直如闪电般，转眼间已有熟人死伤在枪下。跟随的庄客也是死命向前，不可阻挡。场上血肉纷飞，叫声凄惨。

　　杀人伤人，毕竟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事情。若不是常随着公子出去打猎，追兔逐鹿，朱二现在应该更难受。那百来个匪徒，也是多是被人伤过的，也曾自己杀过人。这好好的血肉，都是用很多年养成的，只是在瞬间就会化成和泥土一般的东西。

　　倒在地上的人，已有二三十，一些胆小的土匪，已经开始逃跑，剩下的也是越战越怕。

　　冯清大叫：“你等降了，我便不杀！”

　　那百来个匪徒，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如今几个头目都死伤了，哪里还敢再战。不少人纷纷丢了刀兵，只顾逃命。余下的十来个匪徒，也不敢再战，跪在地上求饶。

　　只如此一战，便退尽了这么多敌人，然而冯清等人的脸上，并没有好看的颜色。

　　正是寒冬的天气，冯家的门外，土地已经变了颜色，只听得一片痛苦的呻吟。

　　冯清低声对几个庄客道：“你们两个，快把这些兵器收起来，好生看管。你们，去整一下闲置的房间，要能安顿下这几十人。你们三个，去把这附近的郎中都请过来。”又对那十几个跪倒在地的人道：“你们，快把这些受伤的，包扎一下，我决不杀你们。”

　　那几个庄客，和吓坏了的土匪，立刻忙碌起来。朱二问道：“公子是要把这些人，放在家里休养吗？”冯清道：“只好救他们一命，也好叫他们不去危害别人。”顿了顿，对朱二道：“今天多亏你们了，若不是你们，我家要遭难了。”朱二道：“都是公子神勇。救这些人的事，要不要禀报老爷？”冯清道：“嗯，我正要去道一声平安。你随我去吧。”又对余下的几个庄客道：“你们对他们好些，把这里照看好，不要叫他们走了。收拾好以后，把他们好生搬到宅子里去，不要凶恶。”便向父母躲避的房间走去。

　　到夜晚快要来临的时候，冯家已经安定下来。冯老爷是个开明人，并不反对冯清的决定，还让家人去照看那些受伤的人。几间大房子里，躺着一二十号病员，郎中们给上好了药。冯清又吩咐人多做了些饭菜，让这些人吃来。那些人的眼光，分明从恐惧转成不解，又变成不可抑止的感激。

　　冯清道：“我家有一些田地，附近也有许多荒地，你们养好了伤，可以留在我家耕作。不愿意留下的，等伤养好了后，可以离开。”他的神色是冷峻的，语气也并不柔和。

　　待到第二年春天，那十几个受伤的，除了两个受伤太重，不能救活，其他人都已经康复。连同那降了的十几人在内，总计有六人离开这里去寻找别的活路，余下的人，都做了冯家的庄客。一年中大部分日子，都是去耕作，只有在乱兵流寇经过时，才一同来保卫冯家一带的不受侵害。冯清又自作主张，收留了好些逃难的行人。

　　这样的乱世，也唯有自己保护自己了。

　　好在冯家的田产不下，可以供许多人耕种。冯清又想了个好办法，把周围的荒败的农田，都立下字据，叫庄客耕作；所获得的粮食，也有记录；这些粮食，只拿来救济来往的行人，若是流难的主人家回来，便赠他们些粮食，并将他们的田地归还。

　　可是，那些土地，和仓中的屯粮，以及冯家的庄客人数，却一日一日的多起来。往来的溃兵流贼，愈见频繁。冯清将这些已无生存之业的人，都尽量收留。避免他们危害其他弱小的人，就是给他们饭吃。

　　待到冯清二十三岁那年，娘去了。

　　待到冯清二十四岁那年，冯老爷也去了。

　　待到冯清二十五岁那年，冯家的庄客，已有五百余人。

　　(注：自此处开始，作者同学决定偷懒，所有的江山州郡地形，都由自己捏造，请读者不要落实了。在此假设他们现在所属的地方，叫做抚州，当然是瞎取的名字，如有雷同，纯属意外)

　　冯家原属抚州境内，这抚州原是归前朝降将周弃所辖；与抚州比邻的顺州，却是为开创当朝的功臣于棘所领，正是用了牵制之意。周弃怎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安分老实地做了十几年的一方霸王，虽则也开拓些基业，压榨百姓，却从不与于棘正面交锋。周弃寿终正寝，撒手把一个州郡，交给儿子周先。

　　那周先却不是个安分人物，领了州郡以来，日夜想着扩充势力地盘，于是下诏让人今献计。帐下有人上策：必先安了境内的寇盗，安宁百姓，才可以有作为。周先看了文书，大骂：“尽是放屁！去和那些下三滥争打，空耗我兵力，亏你能想出来！”又有人上书：欲就大事，当先扩充武力，而钱粮必不可少。抚州境内，百姓无多，还存着些富户，不如上门催要，以充三军所需之资云云。军力既壮，可与四方争雄。周先览罢此表大喜，一看姓名，写的是唐昭二字，心道：这唐昭不过是一个门下书吏，一道文书却字字合意，莫不是上天送来的诸葛孔明？连忙传他上来议事。

　　那唐昭进得周先的帐里，巧舌生花，一番话语，直激得那周先振奋不已，顿有如鱼得水之感。于是提拔唐昭，令他全权办理此事。

　　唐昭果然有些手段，一道诏书告百姓曰：如今抚州一带盗贼猖獗，令四方百姓不得安宁。新任州牧，深知百姓之苦，所以要招募乡里之勇敢者，剿灭贼众。州中积弊已久，只在今朝开始革除云云。

　　百姓素不知周先的底细，一听此语，不少人竟信以为真，一些良家少年，纷纷响应。亦有些贫家子弟，迫于生计，应征入伍。唐昭又暗暗活动些富户，让他们捐些大笔的钱粮，四处宣扬。余下的殷实人家，见此情景，愿意不愿意，也只好缴纳一些上去。唐昭还嫌不够，吩咐下人，只去给那些悭吝的富户，寻找些罪名来，好再行敲诈。

　　冯家也算得是一方的富贵人家。那冯清经过许多年的磨砺，更显露出锋芒来。听说了这些事，冯清只是冷笑：“这些人瞒得过普通百姓，却瞒不了我。”朱二这些年来，随着冯清打理各种事情，冯家早已不当他是外人，便自问道：“公子何出此言？我倒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那冯平如今也已经长大，笑道：“州府中的军队，也并不算少，州中的盗贼，不过是些饥民，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如今招兵，恐怕以此为名，扩充势力罢了。”朱二默默想了一下，点起头来。冯清笑道：“弟弟如今也能见出些门道，不错不错。”冯平立即不满，高声道：“哥哥总说我笨，你不过比我长几岁罢了！”

　　“大哥又说二哥笨了？”外面一阵好听的笑声随着个人跑进房来，正是冯清的妹妹，那妙龄的冯湲。

　　微有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