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坑一》衡昭六

20、Scene ⒑

　　“嗯……蘑菇……嗯……刺猬……嗯？！嗯……又输了……”

　　伏在肩膀的少女为梦中再次惨遭GAME OVER的命运喃喃梦呓。

　　景烨曦侧过头去，凝视那异乎寻常的甜美笑容，唇角亦不自察弯起温柔的弧度。

　　“嗄，难道你不觉得累吗？我们都走了整整两小时了……”

　　因大少爷执意背着自家老姐走回家去，元隐灏只得舍命陪君子，陪这位人来疯的小弟踏上漫长的归家之旅。

　　“如果你累了，我请管家派车送你回家。”

　　“免了，我对坐高级房车没有兴趣。何况刚才对着一个乌烟瘴气的家伙，还是多吸点新鲜空气养养肺。”

　　元隐灏敬谢不敏地摆摆手。听他提及自己的堂兄，景烨曦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身边这位舌粲莲花的少年之前对景令翔进行了何等非人的精神折磨，方才若非林管家谴人架着自己那位可怜的堂兄，或许他连上车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我想从此以后，令翔见到你就会转身逃走。”

　　第一次见到狐假虎威的堂兄如此惊惶失措，景烨曦不禁同情地摇了摇头。元隐灏则是扬起一边的嘴角，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我可是随时欢迎令翔少爷赐教。今天若不是时间有限，我们之间的谈话或许会更尽兴。”

　　是啊，你一人尽兴而已……

　　景烨曦终于轻笑出声，略带感激地望向元隐灏——
　　“谢谢你替我解围。否则免不了又要和这个不可理喻的堂兄起争执。”

　　因为元隐灏的介入，堂兄今后或许会有所收敛。但是……

　　忆起之前景令翔望向元兮兮的眼神，眼底掠过一丝凛然的冷漠。

　　当年父亲刚过世的时候，色欲熏心的岷石叔叔因为觊觎美貌的大嫂，数度骚扰彼时正在守丧的母亲。

　　而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堂兄在异性方面更是声名狼藉，年方十八，却终日声色犬马——甚至于曾被他玩弄过的未成年女星因为他的始乱终弃，一年前传出坠楼身亡的惨剧……

　　虽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他无意与这对父子正面冲突。但色胆包天的堂兄若当真觊觎兮兮的话，他会亲手将堂兄送下万劫不复的炼狱……

　　思及此，景烨曦的眼神愈发森冷。唇角下意识地漾出一抹冷酷的微笑……

　　“喂，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元隐灏的唤声蓦然打断他的思绪。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嘴角，两人继续并肩向前走去。

　　“虽然我很高兴你能坚定地站在老姐这边——”

　　沉默半晌之后，元隐灏望着街道两边闪烁不定的街灯，悠远地问道——
　　“那位妃萱小姐被你那位堂兄所利用，你不担心她会落入那个登徒子之手吗？！”

　　景烨曦垂首默然片刻，终，深深一叹。

　　“她的自尊心很强，对自己认定的人或事都相当执着。”

　　平日举手投足均竭力追求完美的妃萱对于自己所钟情的事物异乎寻常地执拗。即使心知肚明他们之间不过是强加于身的婚约，他亦不止一次挑明不可能对她产生朋友以外的感情。可这个倔强的女孩仍执拗于时间可以改变一切，甚至不惜说服自己的父亲向他的母亲施压，以保证他们之间的婚约不会有所变数……

　　“有这样一个未婚妻的确让人头疼。不过她的妹妹似乎就不如姐姐那般强势。”

　　听闻元隐灏提及妃萱那位不甚起眼的妹妹，景烨曦玩味地挑了挑眉。

　　“你对妃颐很有兴趣吗？！”

　　“嗯。她身上有种吸引人的特质。”

　　元隐灏完全不否认自己对妃颐的兴趣——
　　“虽然本人似乎没有发现，但说不定她是块瑰宝。如果可以，我想把它挖掘出来。”

　　“是吗？”

　　景烨曦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淡然应道——

　　“或许妃萱各方面都太完美了，所以妃颐从小似乎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下。如果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将她的潜质挖掘出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哦？！什么叫做「不伤害她的前提」？！”

　　元隐灏敏锐地嗅出未来姐夫话中有话，兴趣甚浓地扬起一边的唇角。

　　“难道你没看出她对你有所好感吗？！”

　　景烨曦停驻脚步，与元隐灏正面相视。

　　虽已有一个性格冲动的可爱弟弟，但当年乍一见到不敢直视他眼睛的妃颐，忽尔心血来潮，觉得有个可以保护的小妹妹也不错。故而自此之后，即使这个小女孩是自己所头疼的未婚妻之妹，他还是将羞涩腼腆的妃颐视做自己的亲手足一般疼爱——

　　所以，就如同用生命去疼惜自己失而复得的小女人一样，若是有人伤害他善良的小妹妹。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好兄弟，他同样不会轻易放过……

　　“即使知道她对我有好感又如何？！”

　　元隐灏不动声色地凝视那双深邃眼眸，淡然反问。

　　“我只是希望你别伤害妃颐。”

　　对峙许久过后，景烨曦意有所指地说道——

　　“她很善良，有时甚至单纯到令人啼笑皆非。所以在你心底还有另外一个女孩的情况下，别轻易向她出手。”

　　“哦？！你指的那个人是文韵吗？！”

　　没有拐弯抹角，元隐灏直接挑明景烨曦心中所想。

　　“没错。虽然不敢说那是爱情，但在你们合奏的时候，那种独属于你们之间的默契是外人难以间入的，不是吗？！”

　　见景烨曦犀利地点出问题的实质，元隐灏不由意味深长地微挑双眉。阂了阂眼，似是思忖什么，半晌过后，终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微笑。

　　“文韵是我的红颜知己。或许你会认为我很狡猾，但我和文韵之间，的确就是那种恋人未满的关系。”

　　即使只是结识半年时光，却仿若是相知多年的好友。

　　她能准确无误地猜到他心中所想，完美地谱写出最适合于剧本主题的音乐。每每合奏之时，即使对感情迟钝如姐姐，都隐约看出浮于他们之间的某种暧昧气息。但——

　　元隐灏带着复杂的表情微微勾了勾唇角。

　　倘若将之称为恋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又欠缺了一份火候。

　　所以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宁愿保持现状，暂且不会令超越现有关系的感情，突兀地打破那种微妙的平衡……

　　“放心吧！现在我所有的执着心都已投注在电影之上。”

　　阖眸轻叹。待再睁眸时，已然波澜不惊。

　　“无论是「爱」或「恨」这种费精力的事，我没打算也没时间去染指。换而言之，现在我的恋人是电影——不知道这样的回答，能令景大少爷满意与否？！”

　　景烨曦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下意识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

　　“你未来的妻子一定很辛苦。”

　　听到这中肯的评价，元隐灏微微一怔，随即微微弯起嘴角。

　　“是啊，你说得没错。”

　　诚如未来姐夫所言，与他携手一生的女子一定会非常辛苦，这点可以在同为电影狂人的父亲身上得到映证……

　　眼前掠过傻瓜老爹的背影，意味深长地阖了阖眼。

　　较之自己，父亲是幸运的。亡妻与他志同道合，现任妻子则是善解人意——若是换做那些疯狂仰慕傻瓜老爹的娇惯女星，与这个狂人相处不出一个月，就会落荒而逃了吧……

　　思及此，不禁淡然一笑。不知道自己会否有这份幸运呢？

　　长舒一口气，洒脱地耸耸肩。

　　强求的爱情不会长久，一切还是随缘吧……

　　“走吧！按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就算明天都走不到家。”

　　双手插在裤兜中，迈着比方才轻快的步子向前走去。景烨曦则是浅笑着摇了摇头，背着自己的睡美人尾随而去。

　　那一夜，点缀苍穹间的繁星似乎分外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