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殇》向随然

9、-4

　　慕之隔天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慕之忽然想到一句话，心理无法承受的痛苦往往会由生理体现。没有病因，无法医治。
　　倪琰看着他从楼梯上下来，低着头，走神。
　　“早。”倪琰走过去，却似乎把他吓了一跳，慕之瞪着眼睛望着他，仿佛见鬼般，过了一会神色才缓和下来，回了句：“早。”这个时候他不是早该去上班了吗，怎么还在家里？
　　“睡得好吗？”倪琰陪他走到餐厅，帮他拉开椅子。慕之坐下望着他，有些困惑，这人真是倪琰？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到底想要干什么？
　　“昨天……”倪琰低低开口，他本来以为昨晚已经做了很大让步，慕之应该不会再计较，可从现在的反应来看，这小孩比自己想象更记仇，他在心底叹息，自己怎么会忘记，他本来的样子，斤斤计较，睚眦必报，虽然他醒来之后确实与以前大不相同，但倪慕之毕竟还是倪慕之。“我口气不好……是我太心急，希望你能早点回公司。”
　　慕之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他道歉。想着对面的人倒是坦然，连道歉都没有一丝窘迫。其实真没什么，昨晚的那句话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介意？慕之的心思已经不在倪琰身上，他困惑的反而是自己的行为。
　　有必要这么大题小做吗？他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他抬起头看着倪琰，“是我想太多了，不是你的责任。大概还是失忆，连带着心态不好。”慕之笑了一下，“我有时候控制不了情绪，你多包涵……”
　　倪琰有些吃惊，眼前的他跟记忆里的他还是不太一样。那一模一样的容貌，倪琰有时候会恍惚，仿佛坐在那里的还是那个少年，会忽然转头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嘿，倪琰！”但那样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再复返。

　　倪琰下午约了裁缝要帮慕之做衣服，慕之一听摇了摇头。
　　“衣柜里没穿的衣服还很多。”
　　“上班还是要添些衣物的。”
　　慕之还是摇头，“西装什么的都有，不用做了。我穿不了这么多。”
　　他是见过倪琰行头的，每一季都会有师傅上门量身，然后就有整套整套的衣服送来，秦妈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把倪琰的衣服送出去干洗，然后把前次洗的衣服拿回来。
　　慕之跟秦妈去过几次，自己单独一人也去过。但他无法想象捧在手里的是自己的衣物。那会让他有劳民伤财的感觉。
　　慕之不爱出门，他会在网上购物，几十块钱的T恤牛仔裤穿着也很舒适，纯色的棉布或者棉麻，吸汗透气，十分适合夏天。他喜欢那些不需要精心打理的衣物。他望着倪琰没有一点褶皱的西服，忽然觉得这个人会不会有强迫症？
　　倪琰看他坚持也不再说什么，由得他去吧。即便需要出席什么重要场合，“倪慕之”这三个字就是最佳品牌。

　　两个人难得能一起吃顿午饭，倪琰让秦妈不用做了，他带慕之出去吃。
　　慕之有些惊讶，“去哪里吃？要换衣服吗？”
　　倪琰看了眼慕之身上的T恤和中裤，“不必，这样就很好。”他摸了摸自己的衬衣袖口，成天穿得一丝不苟其实也挺累。
　　车子驶出安静区域，不过多久，迎来的就是车水马龙。虽然不是交通高峰，但车子还是时不时停下，慕之望着窗外，视线里是熙来攘往的街道。
　　倪琰打开收音机，电台里男女主持正说着什么笑话，“咯咯咯”的笑声听起来好不热闹。接下来放的歌曲都是慕之听也没有听过的，他看着外头，认认真真听着歌，没有一丝不耐。
　　“就快到了。”倪琰说。
　　慕之转头看他一眼，笑了一下，“我还不饿。”他其实挺享受这样的时光。
　　阳光明媚的下午，两个人坐在一起，不需要交谈，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流，那种安静的感觉似乎是自己长久以来都在等待的。
　　只是，现在算是等到了吗？
　　慕之转头看着认真开车的那个人，没来由得慌乱，心底一直刻意压抑的感觉似乎快要喷薄而出。这些日子，那些陌生恐惧的情愫折磨得他精疲力竭。他总是把对那个人的依赖与渴望归结为“雏鸟心理”。
　　自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此后的生活里也都是他。
　　可心底有个声音时不时在呐喊，不要自欺欺人，你的借口太过荒唐。他忽然想起苏浩臣的话：
　　“倪琰同意收留包子，你是不是就愿意回家？”
　　“还是倪琰不结婚，你就肯回家！”
　　他调开视线望着外头，倪慕之啊倪慕之，你难道不知道倪琰是你的哥哥？即使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紧紧握住双拳，任凭指甲深深陷进皮肉。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兄弟。
　　有些日子望不到头，有些情感说不出口。
　　他已慢慢理清，自己对倪琰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可这情感，已注定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