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云起》颂晴

29、第二十九章

　　带着洛洛去餐舞会，果然是明智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喜欢炫耀自夸，更没有太大的戒心，只几句话，就把什么事情内幕的都说了。
　　其实，丁枫早就猜到，所谓的“禁烟”不过是个幌子。大烟生意这块肥肉，人人都想吃到，如今说是“禁烟”，实则垄断，以后这块肥肉，就算是叼到那些要员们的嘴里了。而那些所谓的慈善募捐，再一看，只怕也是笑话。
　　自然，有人是真心希望禁烟的，譬如袁鹤年，譬如……洪希颜。一次慈善餐舞会还不够，洪希颜或许是觉得新建戒烟院终究太慢，居然又拿钱出来，要将一间年代颇久的医院，改建成戒烟院。
　　丁枫到了洪家公馆时，洪希颜正在书房里，向丛翩然交代发放戒烟丸的事项。
　　丁枫在大开的房门上敲了两下，洪希颜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继续与旁边的丛翩然说话。
　　丁枫一笑，也没客气，径自走进书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抽出根香烟叼进嘴里。刚划着了火柴，把烟点上，却听到洪希颜突然开头：
　　“别在我的书房里抽烟。”
　　见洪希颜低着头，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丛翩然不禁一怔，看向了丁枫。
　　丁枫眉头一挑，按灭了手上还没有吸过的香烟，既没发问，也没反驳，直到她交代完事情，丛翩然出了书房，他才开口：
　　“你好像很忙。”
　　洪希颜靠近椅子里，嘴角一挑，“你好像很闲。”
　　丁枫笑了下，“你好像为禁烟的事，花了太多的精力。”
　　洪希颜没应声，等着他说下去。
　　“我提醒过你，禁烟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洪希颜笑了，“别试图猜测我的想法，你未必能猜对。”
　　“我只是不希望你白费力气。”
　　“只要帮助一个人戒掉了，我就不算白费力气。”至于那个禁烟通告背后，究竟有什么内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丁枫看着洪希颜，不觉深了笑容。她真的很不一样！
　　洪希颜微微动了眉头，转开脸，“你来，只是为了提醒我？”
　　“原本是的，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什么？”
　　丁枫自衣兜里拿出一张支票，起身放到了洪希颜的面前。
　　洪希颜瞥了眼支票，“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吝啬，所以，我的钱，只交给我能信任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钱。”
　　“这也不算是给你的。”丁枫一笑，“洪家有钱，我很清楚。”
　　十五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洪希颜拿起了支票，抬眼看丁枫，“用来购买戒烟丸吗？”
　　“你做决定。”

　　禁烟令发布之后，洪希颜不仅出钱出力，积极修建戒烟院，购置戒烟丸，而且对洪庆堂下面的人也发了话，洪庆堂的人不能碰大烟膏，否则按堂规处置。借着自己华董的身份，她取得了特权，但凡在洪庆堂码头出现的大烟膏，她有权直接扣下销毁。
　　洪希颜的这番决定，无疑是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树敌似乎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当丁枫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能无奈的苦笑。
　　“枫哥，我手下的兄弟听到了个消息。”阿贵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洪家大小姐要外国运进了一批红酒，好像是出了问题。”
　　“红酒？”丁枫眉头皱了皱，“什么意思？”
　　“我也是一头雾水啊！只听说是今晚有人要去金百合，等着查这批红酒。”
　　丁枫的眉头皱得更紧，“是什么人要去查？”
　　“就是公董局的那个，苟什么的。”
　　丁枫缓缓地吐了口香烟，“那批红酒什么时候运到？”
　　“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丁枫用力地按灭了烟蒂，“阿贵，叫上你手下的兄弟，把那批红酒，给我劫下来！”
　　“什么？”阿贵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打劫的生意，他们青龙帮的人很久不做了吧？而且……“枫哥，那可是洪家小姐……”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照我说的做。”
　　“明白。”阿贵拍了拍手，站起身。
　　丁枫又追加了一句：“不能伤人。”
　　“尽量。”

　　“大小姐！”洪庆堂的兄弟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金百合歌舞厅，“我们的红酒被人劫去了！”
　　正与丛翩然审对账目的洪希颜，头也没抬，“谁做的？”
　　“好像……是丁枫的人。”
　　洪希颜猛地抬头，“谁？丁枫？”
　　丛翩然也颇为意外地抬起头。
　　“带头的那个我认得，就是丁枫手下的金贵。”
　　洪希颜没说话，眉头锁了起来。
　　“大小姐……”丛翩然看着洪希颜，迟疑地开口。
　　“有人受伤吗？”
　　“那倒没有。”
　　洪希颜点了点头，“知道了。”说完又重新低回头，“翩然，继续。”
　　“可是，大小姐，那批红酒……”
　　洪希颜没有说话。
　　“大小姐……”
　　“我会去见他。”

　　“什么？丁枫劫走了？”池田秋致的目光瞬间冷了，“他怎么会劫洪庆堂的货？”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苟旬回答得胆战心惊。
　　池田秋致突然冷笑，“用中国话说，我们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佐……”
　　“哼！我小看了丁枫。”
　　“不然，我们把货要回来？”苟旬试探着问。
　　“蠢货！这个时候，你我怎么能出面？”
　　“那……让张应茂去？”
　　池田秋致瞥了苟旬一眼，冷笑，没说话。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做。”

　　他既不喜欢喝红酒，也不抽大烟，把这批货劫下来，自然是等着别人来向他讨要的。不过，出现的是张应茂，倒是让他稍稍有点意外。
　　“丁老板，好久不见了。”张应茂脸上挂着笑，对丁枫连连抱拳。
　　“茂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丁枫看着张应茂，笑道，“差不多半个月前，茂爷不是刚带着手下的兄弟，光顾了我的赌档吗？”
　　张应茂尴尬地“嘿嘿”一笑，“丁老板不提，我倒是忘了有这回事了。”
　　丁枫拿出一支香烟，在烟盒上敲了敲，叼进嘴里，等着张应茂说话。
　　“我听说，丁老板刚得了一批红酒，是吗？”
　　“茂爷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丁枫冷笑，“这批红酒到我手中，还没出两个小时，茂爷居然就得到消息了。”
　　“好，我们索性把话说开了。丁老板，打算这么处理这批红酒？”
　　“怎么，茂爷对红酒有兴趣？”丁枫挑起了眉。
　　“你该知道，我是对装在红酒箱里的货，有兴趣。”
　　丁枫做出恍然的神情。其实，从听到阿贵说，有人打算去金百合查这批红酒，他就料到了已经有人在红酒里做过了手脚。一旦被人查出，洪希颜在红酒箱里藏了大烟膏，名誉受损不说，只怕她以后也没有立场再去支持禁烟了。
　　“货已经到了我手里，茂爷，你总不能让我白白交出去吧。”
　　“行，你出个价钱吧。”
　　丁枫目光一沉，打量着张应茂，“茂爷还真是爽快。”
　　爽快？他能不爽快吗？池田秋致那边已经发了话，让他务必把货要回去。他虽然不知道池田秋致那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不过，却知道她是个厉害角色。他还指望着和日本人打好了关系，以后有钱赚，这个时候，自然是日本人吩咐了什么，他都要不计代价地去做了。
　　“既然茂爷都这么说了，那就不二价，三百万。”
　　“什么？就这些货，你要我三百万？”张应茂冷笑，“丁枫，你这口张得未免太大了。”
　　“你可以不要。”丁枫一摊手，“我不勉强。”
　　僵持……最终，张应茂妥协。
　　“好，我给你钱，你把货给我。”
　　丁枫满意地笑，“成交。”

　　洪希颜让司机开车送她去了丁枫那里，只有丛翩然跟着，下车时，她又让翩然和司机留在车上。
　　“小姐……”丛翩然还有些担心。
　　“我一会儿就出来。”洪希颜一笑，“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丛翩然便不再发问。
　　丁枫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认得洪希颜的，明知道自家刚刚劫了人家的货，这会儿又见到了正主，免不了要心虚，一看到洪希颜，立刻都全身戒备起来。
　　洪希颜的目光默默扫过这些人，也不说话，直接往里面走，迎面正看到平日跟在丁枫身边的阿贵。
　　“洪小姐？”阿贵张大了嘴巴，一时惊愕。
　　洪希颜也不废话，只问，“丁枫在吗？”
　　“在，不过……”阿贵抓了抓头，“洪小姐找枫哥有什么事吗？”
　　洪希颜嘴角勾起一抹笑，“阿贵，你的戏，过了。”
　　阿贵抓了抓头，呵呵一笑，“枫哥在里面，不过……我去帮您问一下。”
　　洪希颜点了下头。阿贵正打算往里间走，张应茂正从里面出来，一抬头看到了洪希颜，怔了片刻，却笑了。
　　“洪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
　　洪希颜微微一笑，没说话。
　　“是来找阿枫谈生意的吧？想必，一定是大生意了。”一个“阿枫”，倒是也叫的热络。
　　洪希颜表情没什么变化，却淡淡地开口，“让你费心了。”
　　张应茂面部抽搐了一下，“我先走一步，就不耽误你们了。”
　　洪希颜微微颔首。
　　丁枫倚着墙，看着张应茂脸色难看地离开，才走了出来，将叼在嘴里的香烟拿在手上，“我以为，你会带着人马，来兴师问罪。”
　　洪希颜斜眼瞥向丁枫，“打算什么时候，把红酒还给我？”
　　丁枫笑了，“既然到了我这里，不如到里面坐一会儿。今天，我请你喝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
　　“那就红酒吧，希望你不介意我借花献佛。”说完，丁枫一手搭住了洪希颜的肩，要往里面带。
　　洪希颜动了下肩膀，躲过了他的手，自己往里间走去。
　　丁枫无所谓地一笑，拿起手中的烟，狠吸了一口，丢到了地上。

　　里间的空间要狭小一些，丁枫刚刚抽过烟，烟味还没有散去。一进到屋里，洪希颜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目光瞥到了桌上的烟灰缸，里面放满了烟蒂。
　　“你的烟瘾很大。”洪希颜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很莫名其妙。
　　丁枫一笑，伸手推开了天窗，“我会尝试着去戒烟。”
　　“没有这个必要。”洪希颜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丁枫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低下身，凑到洪希颜的面前，“是吗？你确定？”
　　洪希颜转开脸，不看他。
　　丁枫放开手，“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劫走你的红酒。”
　　洪希颜眉头一动，“你不是正打算向我说明吗？”
　　“听说，这是你从法国运来的上等红酒，不介意我拿一瓶来尝尝吧？”丁枫走到门口，示意阿贵搬一箱红酒过来，放到了洪希颜的面前。
　　“我可以打开吧？”丁枫笑着，询问洪希颜。
　　洪希颜没什么表情，“随你。”
　　丁枫撬开了装红酒的箱子，毫无意外的，除了红酒，大烟膏摆的位置很是显眼。
　　洪希颜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
　　丁枫挑眉，“你似乎……猜到了。”
　　“我原本不知道。不过，你派人劫走了红酒，我就知道里面有古怪。”
　　丁枫深了笑意，“怎么，你没想过，我可能是在故意找你的麻烦吗？”
　　洪希颜斜了眼睛，瞥了一眼丁枫，不答反问，“张应茂是为了这些大烟膏来的？”
　　丁枫自木箱里拿了一瓶红酒，打开，“我平白得到了三百万，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三百万？”洪希颜紧了眉头，“你打算把这些，卖回给张应茂？”
　　丁枫知道洪希颜在想什么。依照她的想法，这些大烟膏应该被销毁了才对。
　　“有没有这些货，都不会影响到他们做大烟生意。”丁枫将红酒倒进了玻璃杯，递给洪希颜，“禁烟令，对这些人，是没有用的。”
　　“你想暗示什么？”
　　“我没有暗示，我是在提醒你。既然你不怕和这些人结仇，那就该更加小心谨慎才对。”
　　洪希颜抿着唇，晃动着红酒杯。
　　“这一次，他们可以打开你装红酒的箱子，下一次呢？”丁枫举起酒杯，与洪希颜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
　　“不会再有下一次。”洪希颜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也希望，没有下一次了。”
　　洪希颜抬眼看他，丁枫品着红酒，笑着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