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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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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枫存入的巨额款项,无疑是给在洪家银行存款的各商户吃了一粒定心丸。经过此事,洪家虽有损失,却不至于动了根基。不过,洪希颜却着实看清了有人惦记着要暗算她的事实,行事上更为谨慎。
三月,洪希颜正式进入公董局,成为五位华人董事之一。
在成为华董之后,洪希颜就决定投资给姚宗翰,与他合作兴建一家毛纺织工厂。之后不久,又有消息传出,说是洪希颜在香港开了几家钟表金店,洪啸山会亲自前往香港帮女儿打理生意。
洪庆堂下面的弟兄,很多都不理解洪希颜的做法。洪庆堂是靠什么发家的?开工厂,那是洪庆堂会做的营生吗?办工厂,开金店,会比黄赌毒来钱更快吗?不过,毕竟洪希颜才是洪庆堂的大当家,她既然做了决定,其他人也只有听命的份。
至于上海商界,很多人却从洪希颜的这几个举动中,看到了“野心”,她不像她的父兄,已经不甘心于只在□□上走,白道上似乎也要顺手捞一票。
或许,所有人都理解错了。
洪希颜会投资给姚宗翰,纯粹是因为一份义气,自然,她也希望姚宗翰可以成功,但更多的,是她不想看到意志满满回国的姚宗翰,变得那么颓废。至于在香港开金店,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理由,将她的父亲安全地送出上海。
权叔在香港准备稳妥之后,给洪希颜发回了电报。当晚,希颜将林凡姝叫到了书房,商量之后,决定让林凡姝带着康儿,与洪啸山一起去香港。一来是为了洪啸山在香港也能得到照顾,再来,更多的是为了康儿的安全着想。洪啸山与洪靖言尚在时,都有人敢绑康儿,何况是两人都不在的时候?
“嫂子,我将大半个洪家拜托给你了。”从此以后,一老一小,洪家的这两个男人,都要交给林凡姝去照顾了。
林凡姝微微点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
洪希颜听出了林凡姝对上海的不舍,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林凡姝一叹,“希颜,照顾好自己。”
洪希颜笑了,“我在上海,有那么多的兄弟,你还怕我被人欺负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林凡姝又是一叹。洪庆堂的人,终究不比家人啊!如今,她带着康儿,与公公一起去了香港,希颜的身边,就真的是连半个亲人都没有了。
“放心吧,我可以的。”有些事,总会慢慢习惯的,或者说,由不得你不习惯。
“我相信。”林凡姝也笑了下,“靖言在时就说过,你很坚强。”
洪希颜一直觉得很好奇,是什么让嫂子说起哥哥时,从未流露过悲伤,仿佛哥哥并没有过世一般。
“是吗?那他一定是想起了他欺负我,我不哭,他才这么说的。”
“其实,哭没有那么可怕。”
“可是,我喜欢笑啊!”洪希颜翘了嘴角,“笑,总是要比哭好的。”
林凡姝陪着洪啸山离开了上海,乘火车到广州再辗转去香港。为了避免人多嘴杂,洪希颜选择了清晨的火车列次,去火车站也没有让太多的人跟随。
洪希颜将洪啸山一行三人送上了火车,就在她转身要下火车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被抓住了,是父亲的手。
已经不能说,不能动,对外界早已没有反应的父亲,突然有了这样的举动,洪希颜的心猛地锁紧。她不知道,那一刻,父亲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也不敢想,因为怕自己会舍不得。
她握着父亲的手,那双曾经结实稳定的大手,曾经几乎掌控了上海滩的大手,如今,竟是如此的枯瘦。
洪希颜看着洪啸山,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便放开了父亲的手,转身离开了车厢。后来,当洪希颜再想起那时的情景,总是会觉得遗憾。她不后悔送父亲去香港疗养,她后悔的是,不该一句话都不说就转身离开,她该和父亲多说几句话,让父亲好好保重身体。
火车驶离了站台,洪希颜并没有立刻回公馆,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到了外滩。
“就停在这里吧,我下去走走。”
洪希颜下了车,与她同车的丛翩然,连同后面汽车里的弟兄都跟着下来了。洪希颜背负了手,一个人缓缓地往前走,一回头,却看到后面仿佛列队似的,跟了一群人。
她不禁苦笑:“我想一个人走走。”
手下的人便不再跟着她,却也没有上车,守在不远处以策安全。
这个时间的外滩,很不一样。天空是灰色的,黄浦江是灰色的。在夜晚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外滩,此刻却静谧得有些诡异,有些凄凉。
洪希颜站定了脚步,突然觉得,不想再往前走了。
“诶——”
一声呼喊在空气中回荡,将洪希颜一下子惊醒,转回身,看到被她的手下拦住的丁枫。丁枫朝她挥了挥手,低了头似乎正在与丛翩然交涉什么。丛翩然转头看了看她,让过了丁枫,却将丁枫的手下拦下了。
“这么早起来?”丁枫快步走到了洪希颜的面前,“或者是,这么晚还没睡?”
他的话说得似乎有些奇怪,却也没错。这个时候的外滩,的确还在梦中,或者说,外滩从来都不会醒,要么是醉了的,要么,是睡着的。
洪希颜转身,双手搭着堤岸的栏杆,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的外滩,可不好看啊。”丁枫像是在自言自语,站到了洪希颜的身边,“外滩是不能静的,一旦静下来了,就会觉得辽阔,空洞,甚至死气沉沉。”
洪希颜微微地扬了下眉,“你像是很有感触。”
“我曾经就在这种时间,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外滩,等着天亮,却觉得一直等不到天亮。”
“天总会亮的。”洪希颜看着远方,喃喃自语。
“没错。所以,我还活着。”丁枫点头,笑道,“有些位子,要到你坐上去了才会知道,那里太窄太小,容不下有你身边的太多人。”
洪希颜转头,看向丁枫,“是对我说的?”
“看你怎么理解了。”
“To be alone, but not lonely……”
丁枫一笑,“听起来,有点像是自欺欺人。”
洪希颜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
“觉得奇怪,我怎么会听得懂你说的洋文?”丁枫笑意更深,“我也是读过书的,虽然能记住的英文不多了,不过,这句还是听得懂的。”
“你怎么会选择这一行?”这是第一次,洪希颜表达出了对丁枫的好奇。
“这个问题,你没问过你哥哥吗?”
洪希颜转回了头,“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选择。”
“有时候,有选择也不是什么好事,除了坏,只能是更坏,选与不选,有什么区别?”
“至少,还有选择的机会,你可以不选更坏的那个。”洪希颜的目光再度放空,“也许,能够选择,本身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是吗?受教了。”
洪希颜微微一怔,“我不是对你说的。”
“我知道。”
在这空阔寂寞的外滩,洪希颜与丁枫一直站到了天亮。洪希颜并没有问丁枫,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答案无非是那么几种。跟踪也好,巧遇也好,他总会说出自己的理由,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问呢?
总之,在那个清晨,他出现了,打破了空气中仿佛凝结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