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妍笑

1、上

　　在上报纸的第三天，希玲被赶出了家门。临走时，她听到年迈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对她咒骂：“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就是死在外面也别给我回来!”
　　邻家的小男孩朝她身上扔了个鸡蛋，粘绸的汁液沿着她烫的极卷的长发滴下。她回头看了一眼，夕阳映着她鲜红的旗袍，如同妖精般冶艳。
　　“贱人，呸!”那家女主人对她唾了口口水。
　　她没有再回头，她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

　　“喝口酒暖和一下。”易龙挨着希玲坐下，把酒杯递给她。
　　看了一眼色如血的红酒，她仰头一饮而尽。
　　易龙揉揉她的发，声音充满爱怜：“从今天开始这栋别墅就是你的了，开心吗？”
　　希玲不语，目光投向茶几上的报纸，头版的标题触目惊心：“上海烟花歌舞厅名牌歌女苏希玲傍上上海滩龙头齐易龙”。她站起身，又倒了杯酒，猛灌下去。
　　易龙皱了皱眉。
　　“你保护得了我吗？”希玲微微侧身，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看起来风情万种。
　　易龙放声大笑，仿佛这辈子都听过这么好笑的话。
　　的确，身为九帮十八舵的总瓢靶子，他要谁生就谁生，要谁死就谁死，没有人敢违逆他一句。对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不就是问老虎会不会吃肉一样可笑？
　　“我不喜欢这家报社……”希玲轻手拈起散着油墨香的报纸，“它让我很不高兴。”
　　易龙笑了，让人心惊胆战的冷笑。
　　希玲知道，每当他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代表明天上海滩所有报纸的头条一定会沾上血的味道。
　　她也笑了，一如杯中的红酒般艳丽无双。

　　晨风冷冽，已是初春的早晨依然未脱冬日的寒冷。
　　希玲对着镜子拢着长发，眼角瞄向仆妇刚送来的报纸。
　　“华人日报社昨晚被人纵火，所有物件均化为灰烬。另悉，该社职员昨日在下班路上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抠打，伤重者现还在医院救治。据相关人世透露，此次事情很可能是同行间为谋利而进行报复……”
　　满意的别上发夹，希玲随手将报纸扔进垃圾桶。
　　大门口，司机王伯正等着载她去总堂。

　　“爸，您刚才宣布要和那个歌女结婚是说真的？!”宣华双手撑在桌子上，英俊的脸庞带着怒意，质问地看着易龙。
　　易龙显然很不满儿子用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话，厉声道：“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宣华一怔，收敛神情，又重复一次刚才的话。在得到易龙肯定的答案后，原本就急躁的宣华更是暴跳如雷，失态的吼道：“她只不过是个下贱的歌女，根本没有资格走进我们齐家的门。爸，您如果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要多少我就给您找多少，那种人尽可夫的下流胚子玩玩就算了，何必当真要……”
　　啪---------
　　易龙抬手，狠狠的甩了儿子一个耳光，“你给我听清楚，我齐易龙要娶什么女人没有必要经过你的同意!希玲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后妈，你要再敢骂她一句，我立刻毙了你!”
　　宣华摸摸火辣辣的脸颊，冷声道：“爸，您别忘了，十年前，您可是亲手用枪打破了她父亲的脑袋……”
　　易龙浑身一凛。
　　“我不认为她会放弃报仇的机会。”扔下这句话，宣华甩门出去。
　　走厩里，他碰到迎面走来的希玲。
　　依旧是艳丽的褀袍，风情万种的神态，她的确是个可以让任何男人都心悦臣服的女人。只是，在那涂得腥红的嘴唇的衬托下，她美的异常妖治。
　　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宣华看到她嘴角奇怪的冷笑，一股寒意猛得从心头冒起。他转过身，希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宣华少爷似乎很讨厌我，”希玲拿起桌上他们父子的合照，吐了一口雪茄。在轻袅的烟雾中，她修饰的极其完美的脸庞更增几分娇艳，“刚才他看我的眼神，鄙视，轻蔑，不屑，什么都有，就好像是在看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二天后，你就是我齐易龙的夫人，永远都不会再有人用那种眼光看着你。如果有，你就用这个让他知道什么是恐惧。”易龙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她手上。
　　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
　　希玲拿起它，饶有兴趣的摆弄着。“枪真是个好东西啊，只要这么轻轻一按，”她缓缓地举起，把枪口对着易龙，“就可以让看不顺眼的人脑袋开花。”
　　易龙面不改色，坦然的坐在沙发上。
　　“呯!”希玲轻叫一声，随即哈哈大笑。
　　“你是这三十年来唯一一个敢拿枪指着我的头还活着的人。”
　　“为什么我会活着？”希玲似笑非笑看着他。
　　易龙答非所问：“我已经五十三岁。”
　　“可你看起来不过四十。”希玲走近易龙，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痕迹，他的存在依然没有人可以忽视，“而且，我喜欢强者。你比任何人都强，谁都比不上你，只有你能够保护我。”
　　“即使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仇人？哈哈，”希玲大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死了就死了，就算是仇也和我沾不上边。”
　　她的神态极其淡然，甚至是无情。
　　“你真是个冷血的女人。”易龙捏住她的下巴，“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你能够保护我吗？”希玲抬头看着他，目光清灵透澈。
　　易龙没有笑，而是郑重的回答道：“能。”
　　得到想要的答案，希玲又笑了，妩媚如花。

　　夕阳西下，霞光铺天盖地。
　　希飞接过希玲递过来的纸袋，询问地看着她：“姐，这是……”
　　“今晚七点去西安的船票。”
　　“可是为什么……”
　　希玲看着稚气未脱的弟弟，眼神出奇温柔，“你不是考上西安的大学了吗？早晚都是要走的。里面还有一张存折，够你上完大学了。”
　　希飞不明白，“还要一个多月才开学啊。”
　　“明天……我要和易龙结婚了……”希玲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妈会受不了的，你明白吗？所以，尽快离开这里，在妈知道这件事以前……”
　　希飞眼大眼睛看着她，眼神透明的仿佛山间的溪水。
　　他不知道，易龙是杀害他亲生父亲的仇人……
　　所以，为了永远保守这个秘密，送他们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况且，处处都弥漫着堕落着的上海滩，只会让善良的灵魂沉沦而已。
　　“……姐，你真的爱那个男人吗？”
　　希玲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缓缓的回答道：“是的。”
　　“虽然不知道妈为什么那么痛恨你和齐易龙在一起，但是如果姐真的爱他的话，那我就会真心的祝福你。我希望姐你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希飞的声音有些哽咽。
　　“傻孩子……”希玲擦去他滑落的泪水，柔声说道，“要好好照顾妈，知道吗？”
　　“嗯……”
　　夜色正在降临，希玲知道，一片无边的黑暗马上就要吞没一切。
　　但是，只要希飞和母亲能够平安离开，那么她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