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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尾声 中. ...


  •   毕业之后,我有过几个伴儿,都持续不久,如果不是各自抱着玩玩的心态,玩够就和平分手,就是对方突然在某个节点上迸发出对我的不满,时机起因内容不一而同,虽然我也一直考虑为什么每次发飚恼火的人都不是我,我显然没有感性思考这方面的特长。

      博博名字里有个博,英文名自然是Bob,在读博士生,学的是海洋工程那类我完全不在行的东西。在美国第一年,公司和某个大学合作项目,作为初来乍到的小喽罗,我也被传唤过去打下手,我在学校的草坪上见到了公派留学生身份的博博,博博的皮肤非常白,如果不是一头黑发,混迹在白人里也不显眼。这家伙斜靠着樱桃树,戴着啤酒瓶眼镜嘴里念念有词,看样子在背书,但我从没见过人背书的时候挤眉弄眼,就像在演哑剧。
      博博后来解释他叫住我的理由,他说他看到一个很像中国人的高个子用蜜蜂看到蜂蜜老鼠见着大米的眼神色迷迷的望着他,但又好像不敢搭讪,他觉得我这样走开实在太可怜了。
      我说他说错了,我是用狗熊看到马蜂窝苍蝇见着有缝的鸡蛋那样如饥似渴的望着他,我要走开是我想到鸡蛋扑上苍蝇的场面有点恐怖。

      和博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在美国最艰难的时候,沟通障碍,饮食习惯差异,还有并不丰裕的薪水,但博博却是我所有partner里和我相处最长也最融洽的一个。
      博博比我大一岁,祖父是老美,就外貌看除了鼻梁很高似乎完全没有继承他祖父的血脉,性格里头倒是有地道美国人的脾性,很开朗,单纯,思维总是跳跃式的。在我经济困难的时候他常常买大袋Chicken McNuggets和面包黄油到我租的地下室借住,说要以食品换土地,但那时他只是把我从床上赶到地铺,从我的位置自地铺移到床上几十厘米的路程里我们还经历了一段小小的恋爱。
      即便现在回想,当时,我也是真的想要留他在身边。

      同居之后,我就叫他博博,他很反对,因为博博和饽饽谐音,他称我每次不停的叫他时我都像一只饥饿的野狼在嚎叫。我从不否认喜欢和他□□,在任何关键阶段他都可能突然暴笑的脱线,或者细腻但结实散发出香味的皮肤。不过博博也有坏习惯,他很喜欢翻动我的东西,某天,他从我抽屉里找到一张GET4的证书,他问我我爱你用德文怎么说。
      我告诉他,然后他如同在跟着我念一般,重复了一遍:“Ich liebe dich.”
      博博的眼睛在发光,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相比他,我是暗淡的。

      就在生活慢慢变好,阴暗狭小的地下室也上升为明亮宽敞的公寓,我习惯周末接他下课一起去中餐馆吃饭,习惯他叫人难以应付的如孩童般的突发奇想,不再为他随意挪用我的东西烦恼,即便他野蛮超频我落伍的手提玩游戏把芯片烧裂那次,我都不感意外……一切却开始改变。
      我不知道他到底发什么脾气,好像以前的和谐都是假象,他不断的找茬挑起事端,直到我忍无可忍,每次见面都是争吵,我们到了穷途末路。
      在Halloween那天,他过来整理行李,我以为是恶作剧。
      博博显得有些悲伤:“阿琦,你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么?”
      他比以往安静,安静得站在我面前,安静的把双手放在我的脑后: “Ich liebe dich. ”
      “这次,换你跟着我念,”这是博博最后对我说的话。
      我张开嘴,脑子里冒出古怪的念头,跟着念就会化解所有问题,跟着念,博博就会留下来,跟着念,我将过上平静温馨的日子……只要,念出口就好。
      但大学时代把I love u群发到网络上的浪荡子,却说不出口。

      博博离开了我,他让我知道那些和他一样,曾与我共同生活的人,我曾想珍惜的人,为什么要无理取闹,为什么争吵,然后走开……
      因为我从没有真正爱上过他们中的谁。

      不久后,从老小子那里传来让人跌破眼镜的新闻:他要结婚了。
      是的,这个老同性恋竟然要和一个女人结婚了。
      我以为他是大彻大悟选择了和他的小风一样的道路,他告诉我他找了个les,并且这个les还有个感情甚笃的Tom。
      他说希望我回去参加他的婚礼,我答应他,一个月后回到了中国。
      这世上同样命运的人可能在某个转折点做出回异的选择,我无法对他的决定作评论。

      下飞机已在晚上,我就在当地下榻,第二天再走。以前的电话卡还在有效期,因为存有不少过去同事的电话还保存着,我在酒店附近冲值后准备勉强用几天。
      巧合的是,将近两年没有启用的电话,却在午夜突然响起。
      打来电话的人身份更是离奇,竟然是那个随着老屋倒塌我以为将永远从我生活中消失的表哥。
      他哭着说终于打通了,他只是想再试试,没想到真的通了。
      表哥通个没完的时候,我第一感觉他脑子坏掉了。
      在后来的两个小时,表哥絮絮叨叨的讲述他找我的缘由,简单来说就是为了钱,舅母得了肾衰竭,快不行了,他们需要钱给舅母换肾。

      我沉默了。
      数额太巨大,我也很难拿出那么多现金。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号码?”我记得这个号码除了工作同事,老小子和冯野,鲜有人知。
      “哦,是唐老师,你的初中老师唐老师那里。”他说。
      表哥说完又很不像样的哭泣起来,翻起旧帐,让我感觉烦躁。
      我打断他:“我手上没那么多钱,一个半月里我汇给你。”
      在我记下了他的地址当口,表哥问我要不要和舅讲话。
      我想了想:“不必了,这次还是你转告,就说,卫琦说过欠你的会还你,不会失言。”

      唐砚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我回想起毕业前不久,冯野总是隔三差五问我有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样子贼兮兮,我曾嘲笑他像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呐……

      给冯野电话,空号,想必老早就换了号码,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会留下,大家已各奔东西。
      是啊,这么久了,他拿到号码那么久,在那两年的时间里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持有着号码,从未拨通我的电话。

      我拨下号码,如果有甜美的声音告诉我号码空号,我不会意外,假使以陌生人的嗓音确认关闭很久的通道已然荒废,还不至于产生类似感伤的情绪——
      ——电话接通了。

      “喂?”
      熟悉也陌生的声音,仿佛并非来自电话彼端,而是记忆。
      “……卫琦?”
      表哥没有说谎,他知道我的号码。

      他是否用手指在键盘上,试着,轻轻敲击我的号码?又是以怎样冷酷决绝的心情让它死去?

      唐砚没有再说话,对着无人回应的话筒,亦没有走开。我们长久的维持沉默,沉默里有我们算不上快乐,从没有高潮的昨天。

      过了不久,也许老烟枪又再犯烟瘾,间或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一秒两秒,一分钟乃至一小时,我仅仅握着手机,未曾离开耳边……慢慢的,我的心里浮出三个单词,缓缓荡漾,流到我的嘴边,那是早已失去含义的字眼,是我在这几年里逐渐领会的意义。

      手机里出现董秦温柔问询的声音。
      我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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