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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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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脸肿着,背脊就像散架成了拆散的脊椎骨拼版,小白问我怎么回事?
“在公车上指认小偷,被报复来着。”我随口吹。
小白很鄙视的看着我:“卫琦你又不用乘公交回家。肯定是你干了什么坏事!”
我可真想知道我到底干了啥坏事。
“小白,你和我私奔吧。”我学烂俗古装剧里的烂俗台词。
小白喜欢我。
“死没正经!”小白红着脸白我眼。
我真想走远。
唐砚和我之间的氛围更尴尬了,但我不得不放课后往他家跑。抵抗情绪因为背上的伤而滋长。我故意与他唱反调,他用暴力镇压了我。
我做不出来他的题目,唐砚木着脸,应该是很生气,我不让他碰我,他就把我反绑在椅背上,他一言不发剥下我的裤子,像上次拿尺子抽我,我想出最下流污秽的词来骂他,大吵大闹,挣着口舌的便宜。唐砚就下狠手的抽,疼得我满头大汗。
他把题目放在我面前,逼问我解法,我向那道题吐口水,他把我明天该挨的揍翻了一倍。
我穿好衣服爬起来,唐砚端了一碗绿豆粥给我。这个奔三的男人竟然会煮这种东西?
老男人,没老婆的老男人才会这个。
我故意吃了一口,哇的一声吐到碗里。唐砚看我的样子就像暴风雨的前兆,但他终究没再发作,反倒把刚才被我吐了口水的题目翻出来,面无表情的讲解,他费了很多时间讲题,顺带的公式也都给我解释论证,天已经黑得很,我饿了,十分也只有一两分听进去。
唐砚讲完给我出了同类型的题,我做不出,乱写一气,唐砚直接把我扔出了门。
回到家,竟然没有人。我想起前两天舅他厂里发了小剧场的电影票,他们仨一起看电影去了吧。
锅子里空空的,舅舅压了个一圆硬币在纸条上,叫我去巷口的面点小铺买两个包子。
小铺六点关门了,我走过两条黑乌乌的小巷,找到最近的小超市,买了一块粟米巧克力。还没回家我就忍不住拆了舔,巧克力很好吃,我坐在路边把巧克力衔在嘴里,粟米咬上去嘎吉嘎叽脆生生,和我猜的一样好味,可惜就是个头太小了。
肚子没多久又开始大唱空城,我觉得睡觉是个不错的法子,脑子偏偏开足马力的运转,我想起表哥的大鸡腿,想起唐砚的绿豆粥,其实他煮的还算马马虎虎。
小白今天换了个发型,她妈DIY给她烫了头发,就像核弹爆发的大朵蘑菇云掉在她头上。她老妈得手艺真让人不敢恭维,小白自己还觉得挺美。
作为她的同桌,我觉得有义务要告诉她事实真相。
小白不信,她还说我故意讲反话,否则干嘛脸红。
我哪里有脸红?
“要么是被你的鬃毛吓倒。”我做了个晕倒的姿势。
小白没收了我正在抄的作业本,一整天没理我。
吴绪又来找我踢球了,这家伙的头脑里只有足球,中超,冠军杯,他的数学和我烂的难分伯仲,唐砚却只来找我麻烦。如果他也像我一样两脚虚晃,走路也吃力,更别谈踢球了,他会不会很高兴,我恶毒的想。
但我也只能相像一下,就像我的诅咒一样,从来不在除我外的其他人身上应验。
我觉得累没空和唐砚作对,他出的题我想做可是脑袋沉沉的,只想睡觉。这次我还是错了不少。唐砚很生气,这些题目上课都讲过。
“唐老师,我今天想早点回去。”
“把裤子脱了趴到沙发上。”他恍如未闻我的话。
“我想回去。”我恨恨得看着他。
“做不出题目就该受相应的惩罚。”
他的样子就像地狱里宣布刑罚的官吏。
结局也不外乎一种,我知道。我慢慢脱下裤子,趴在沙发上。
唐砚取了一把钢尺,金属击打在皮肤上很痛,非常痛,我忍不住呻吟。
“这是对你昨天故意作对的惩罚。”唐砚说。
我可以想象它在我身上轻易留下的痕迹,几下下来,钢尺就不断的挥打到之前的肿痕,越发难忍。
“别打了,我会好好做题。”我求饶。
“还有二十五下。”他平静的陈述。
我惶恐得爬下沙发。
唐砚站在我面前,尺在他手里,尖端颤抖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它划上大腿的锐痛。
“回来。”
“不要,太疼了。”我半弯着身体,不由自主地保持着对付野兽的戒备姿势。
唐砚指了指手边:“你的裤子在这里,除非你想这样光着身子出去……别惹我发火。”
“别这样对我,求你。”我没骨气的乞求。
“你想加罚么,我没意见,”唐砚不耐烦地皱着眉,“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
“不要……”我惊恐的看着他。
我把脸埋在手臂里,疼得厉害,眼泪就流到手上。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根本就没有惹过你!”我一边哭一边抗议。
“不好好读书,你想做一个废物?”他说,他的理由很靠不住脚。
笨蛋全天下都是,我才不要被一个恶魔拯救。
“骗人!你恨我!我从你眼睛里就看出来了!”我大声的反驳他的谎话。
“别乱想!”
“你这个坏蛋!你虐待我!你害我吃不到饭,你害我饿肚子!你有什么权利打我!你不就是仗着老师的身份,看我没有爸妈好欺负么!” 我歇斯底里的叫喊。
“闭嘴!”他突然把钢尺狠摔到地上。
唐砚一直没有进来,我穿着裤子犹犹豫豫的瞟着有唐砚潦草写着题目的纸,上面还有我心不在焉的狗爬字,被唐砚红笔砍下大叉,死相惨烈的横尸茶几。
厨房里断断续续传出刀斩在砧板上的“笃笃”,脖子于是就凉飕飕的。我轻手轻脚的将书包提领到门口,以最慢最小心的手法打开门锁。乘着大约是菜下油锅的“哗啦”,快速关上了门。
一颠一跛的往回走,走得很慢,还故意抄小道,唯恐被唐砚逮个正着。
如果他直奔舅舅那了呢?
我想,我是不是会更惨?
家门口很干净,没有唐砚的摩托来碍眼。
因为逃课回家,碰上了舅舅一家吃饭的钟点,从打开的窗户里传来碗筷相碰的清脆声音,很少听到的舅舅的笑声让我不由停了步,透过窗口往吊着一只黄色灯泡的小屋望去:
表哥一手执着筷子还在手舞足蹈的比划什么,兴致盎然的高声谈论,舅舅听着嘴里的饭嚼到一半开始含混的大笑,他用筷子的尾部爱溺的敲打着表哥的额头,舅母微笑的看着父子俩,露出粘着菜叶的牙齿——
——等小琦再大点,爸爸妈妈带你去家乡的小山顶上看月亮,那儿有个漂亮的白色凉亭,中秋去蹲着吃月饼,又清静风景又好。
“你们都是骗子。”
我转头朝着门相反的方向走。
过了晚饭时间,小城在夜间热闹起来,与白日里紧张的喧闹大相径庭,夜里的气氛是快活和闲适的,飘散着新疆人立摊上熏羊肉的怪味儿,震动着许许多多嘴里声调各异的嗓音,还有挨户的平房里头老太太香炉里捎给祖宗的青烟,一起搅和在属于所有人的空气里。
出了小弄,走过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左转,那儿的小街,以及从此绵延伸展出去的大大小小拥挤街道,是晚上小城热闹的中心,小街上挤满了小摊,与之紧连的街道上开满了茶室,游戏室,服装店还有透过玻璃门看得见有大波女的发廊。
我坐在“得和堂”的楼下听书,今晚上有说书,老客人大多早早占了位子,津津有味的品茗听书,倒不是很吵。说书先生正讲道朱元璋落魄时喝那翡翠白玉汤,我的肚子就很适时的答应着。我很能理解皇帝老儿当时的感觉,饿着肚子,连熏人的烤羊肉窜都变得诱人起来。
我一边听一边看着狭窄街道里来来往往的人,仅仅依靠着茶室里透出灯光,人都如鬼魅般,从发廊中走出的痨病鬼匆匆走出,咧着嘴的蜡黄脸孔在光线下忽闪而过,挑着烤箱的摆摊郎,被照着假冒伪劣的新疆塌鼻梁,随后混迹于夜幕。
各种各样的人,甚至比白天里的太阳光照的还清晰。
一个高个子从街口东张西望的进来,我想大概又奔那个“美美”发型屋的,他却走到我前头。
先生正讲到朱元璋请老乞丐煮翡翠白玉汤大宴群臣,正是最好玩的段落,茶馆里传出笑声来,高低起伏,还有老头笑得声嘶力竭,就像工厂里夜间赶工,搞得灯光都有些抖动。
唐砚的脸就在类似榔头锉子车床冼车一起敲打运转的热乎噪音里,死人一般僵硬的杵着,灯光照的他活像到了头七回魂夜里的幽灵。
这家伙死了以后一定是头恶鬼,我想。
“好听么?”唐砚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人气。
我愣愣的仰望着他的下巴,就像电影导演拍摄有来头的恶棍选用的角度,抬起头,全身戒备。
“讲什么呢?”他把手插进裤袋,抬头向茶馆里望去。茶馆里经过那么一波笑,还热闹着,先生的话也被掩了个七七八八。
“……翡翠白玉汤。”我看着立定下来翻烤羊肉串的假新疆人,火星从铁箱底烧红的碳里飘忽上来,粘在羊肉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我的肚子也应时的应和着。
然唐砚仍维持着原来的站姿,用着不冷不热的眼神望着茶楼的格子窗。
“饿了?”他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我觉得他是在嘲笑我,要不就是幸灾乐祸。低头不理会他。
“干吗不回去?”
我把头埋到膝盖之间。
过了几秒钟,唐砚用完了他装模作样的耐心,我的头皮一阵刺痛,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蛮横的扳到一边,拽着我的领口把我自地上提起来。
“放开我!”领子卡着我脖子,我朝他瞪眼睛。
“反叛期么,你觉得这样与众不同?”他扬起的声音尖锐的放出寒光来。
我咬着牙齿,看着这头披着羊皮欺负我的老狼,学着电影里的蛊惑仔,一字一字恶狠狠的说:“去你MD反叛期!去你MD的蛋!老子不怕你,”我用力推了唐砚一把,他纹丝不动,“你们都是混蛋!”
唐砚掴了我一巴掌,动作利落。他好像随时准备抓住任何我可能惹火他的机会,伺机揍我。
“哼,离了这群混蛋,连老乞丐那的烂白菜豆腐渣你都别指望!”
原来他是知道这个故事的,还装蒜问我,小人!
我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扯着嗓子:“那就让我死吧!”
我朝他耳朵吼。
唐砚定定地看着我,我喘着气,努力和他眼力战,但唐砚的眼光越发寒冷,让人心悸。
他放开手,“啪”的又掴了我一掌,和刚才的不同,货真价实,从脸皮上一直痛到脑袋里,连神经也开始抽痛起来。
我跌在地上捂着脸,灯光在我的眼里拉出花一样的光环,旋转着,化成网,把我全身笼罩住,越收越紧,好像,被网着了的鸟,扑腾不起来。
站起来想和他打架,唐砚擒住我的手。
动不了,我就像网子里的鸟,动不了地儿,被安排好的生活网在中间:“……你为什么要恨我!”
“……”
“闭上嘴!”
我不管不顾得大哭,想让所有人认出这个禽兽老师。
唐砚咬牙切齿的说:“闭上嘴,我请你吃羊肉串。”
我听见了,朝他打了个手势。
“你吃得了?”他皱着眉,看样子比较乐意把我切成肉片,串烤而食之。
我气势汹汹的点头。
满手的竹签,我感觉挺幸福,尤其可以敲诈唐砚一笔。唐砚在边上盯着我吃的满嘴油腻,抽着闷烟。
“……你想这样一辈子?”他问得不清不楚。
我继续吃。
“初中毕业,然后到哪个小酒家里端盘子,当门童,还是想也每天挑着家伙来路口烤羊肉?”
好辣,我咂了下嘴。
“你没有父母,所以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就该被原谅,不被舅舅疼爱就该被可怜?”
好油腻,好辣,我突然有点倒胃口。
唐砚还没完:“是你放任自己成为了一只可怜虫。”
我把剩下的肉串扔到了唐砚身上,羊肉粘在衬衫上,缓了一阵,接着于布料分离,落到地上,在白色的衬衫上留下了油腻腻的污渍,暗淡的路灯中,就像是唐砚心脏的阴影。
唐砚安静地坐在路灯下的花坛上,曲着长腿,手搭在两侧,身侧的青草,乏味的光线下,表情复杂。
我笑了笑:“怎么不来揍我?”
唐砚站起来,大半张脸就陷入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我靠着墙,软耷耷的放松身体。唐砚在我跟前,慢慢的伸出手,我以为他要掴我,本能的闭上眼。
他用手指托着我的下巴,长久没有动作。
“……明明哪里都不像的……,玩笑么?”
唐砚古怪的笑起来,他的声音一点不像在笑。
没有比这更难听的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