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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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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方却挡了下来,一指轻切,从尺寸二脉连环轻弹,叶孤城只觉得指尖一麻,另外一只手一轻,西门吹雪已经被劈手夺去,他人却也已被拉到了一艘小舟上,舟头立着一个青年,拉他上来的青年在月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栩栩生辉,嘴唇上两撇胡子,仿佛是人的两条眉毛。
“陆小凤?”他楞了楞,对面的男人对他一笑,扬声对前面的掌竹蒿的人说。“怎么样,花满楼,我就说在这里等着钓鱼,皇帝也好,疯子也好,总能钓上一两条的。”
他嘴上调侃,手底丝毫不慢,丢给叶孤城毛毯滚酒,对船头立着的花满楼唤了一声,花家最小的幼子一点头,侧耳略听,掌底竹蒿一点,小舟飞一样蹿了出去。
夜里江面一团漆黑,人和瞎子本就没有区别,花满楼听声辨位堪称一绝,小舟居然走的平稳飞快。
这边陆小凤已经把吐出水来的西门吹雪剥光塞到一堆毯子里,快手快脚喂了他大半壶烈酒,叶孤城坐在避风处,一口一口极慢的喝着酒,火辣辣的烧灼感从咽喉一路灌下去,这时浑身才打透了一样的冷。
把花满楼从船头换了下来,眼睛失明的青年小心的把毛毯堆了起来,把他们两个拢在一起,自己坐到船口挡住了风,叶孤城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
花满楼小心的安置好两人,他朝叶孤城笑笑,温和如同阳光,接着他对叶孤城说,“城主放心,西门无碍。”
其实这话说的很古怪,西门吹雪有没有事,跟他没有关系,但是花满楼这几个字说出来,叶孤城就居然真的放了心。
这一放心,他只觉得胸口极疼,内息紊乱,已是中了毒。
他费力的取下臂环为自己拔毒,等到呼吸终于顺畅,他才发现自己半身都被西门吹雪枕在了头下。
西门吹雪此刻看来,仿佛是一个倦极了的孩子。
他看得有些怔了,花满楼递给他一点干粮,他慢慢的吃了,花满楼才温和的问道:“城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孤城沉默了片刻,说道:“上岸吧。”
花满楼又笑了笑,如春风拂面,“好,那就上岸。”
说完,他稍微调整坐姿,让风全数吹在自己背上,才温和的说:“睡一下吧,睡醒了我们就能上岸了。”
叶孤城对于这个提议没有反对的理由和立场,而且,他确实累了。
心情在片刻之间起伏跌宕,中毒之后在水中潜游,都实在太消耗体力了。
他点点头,抱着剑要睡,却总是觉得姿势有点儿奇怪,只好把剑放在右手边,环住了西门吹雪的肩头。
他和西门的头发都是潮湿的,被毯子盖住,彼此拂在对方脸上,人体的温度透着毯子都是淡的,叶孤城忽然就真的困了起来。
睡吧。
于是他也就真的睡着了。
侧耳听了听,确定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睡着了,花满楼轻轻转过身,背对船舱,一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精确的凝视向陆小凤的方向。
“如何?”他轻轻的问。
“很糟。”陆小凤满不在乎的耸肩。
陆小凤的面前,一片江水上已经隐约有灯火通明,御船几乎被闹翻,前后戍卫军早已戒备。
陆小凤习惯性的摸摸他的宝贝胡子,把竹蒿抱在怀里,忽然就笑了起来,“花满楼,你觉得我们硬拼的机会大不大?”
花满楼想了想,说道:“没有。”
“那要怎么办啊?”陆小凤气定神闲的回头看着花满楼,对面已然有喧哗,陆小凤随手一拨,夹住了一只飞来的流箭。
“逃吧。”花满楼很真诚的建议。
“哦?”陆小凤斜睨他。
“至少你逃跑的功夫天下第一。”花满楼很温和的笑着说,“毕竟,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逃过了西门吹雪的追杀。”
陆小凤很是得意了起来,他挠挠下巴,点头,竹蒿轻点水面,“那就逃逃看吧~”
他们一路向南而去,等他们在接近黎明时分,逃出南诏水面包围上岸之后——陆小凤对此次逃脱的定义是:其实南诏压根就没想过要追我们嘛——西门吹雪终于睡饱了的醒过来。
当时他们正潜伏在岸边一人来高的蒿草丛里,他醒来,头顶是衰草连天,有青白惨淡的阳光照射而下,不刺眼,很温和。
他在叶孤城怀里醒过来,抬眼的时候叶孤城的头发垂到他眼皮上,有些痒。
叶孤城没说话,只是揽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拍拍他,先出声的反而是花满楼。
花家的幼子敏锐的察觉到西门吹雪的呼吸改变,他极轻的问了声,“庄主,醒了吗?”
他答了一声,没有急着从叶孤城怀里起身,小凤凰鬼鬼祟祟的蹭过来,咬着他耳朵把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西门吹雪点点头,抬头看身旁盯着江面的男人,问他打算怎么办。
叶孤城说,等南诏上了岸,他们就继续下去。
“沿江而行最是省力,我们何必多绕远路。”他淡淡的说。
唔,最简单但是又最实用的疑兵之计么?
这个世界上,可以让思考的人最费脑子的,不是多选一,而是最简单的二选一。
南诏多疑狡诈,这样二选一摆在他面前,只会让他费最多的时间考虑。
花满楼点点头,问,“那城主,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回白云城。”他回答的时候,西门吹雪起身,叶孤城忽然唇角就带了一丝微弱的弧度,他看着江面,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对西门吹雪说话。
他说,“西门,被追得太久,即便是兔子,也会想要反抗的吧?”
西门吹雪立刻就从他和平常没有任何异常的话里,听出了决断的决心。
他已做了某种决定。
下意识的向叶孤城那边瞥去一眼,在那双深沉无波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从不曾见过,几乎可以算作执著的一点神采。
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从十年前相遇开始,他就从未在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一点执著。
陆小凤不愧是天下朋友最多的家伙,下午时分南诏上岸,他凤舞九天几个起落人影不见,再回来的时候却是在江上,披了一身蓑衣,嘴巴上的两条眉毛上还罩了一把乱蓬蓬的假胡子,优哉游哉的躺在一条破渔船的甲板上顺水飘了下来。
叶孤城上船的时候也不禁说,“陆小凤不愧知交天下,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愿意保全。”陆小凤笑嘻嘻的没说话,答他的是花满楼,花家幼子温和的笑道:“那是因为对江湖中人而言,皇帝的通缉令大抵比不上西门吹雪的剑可怕。”
叶孤城想想,认真回答,“我也这么认为。”
陆小凤惨叫一声,翻到船舱,跟西门冰山诉苦,说这大冷天的还讲这么冷的笑话,还让不让人活啊……
西门吹雪冰山脸看他一眼,回应是躺下,拉被子,然后说,“陆小凤。”
“嗯?”他好奇凑过去。
“出去,好挤。”
于是小凤凰蜷缩在船尾萧瑟的蹲地画圈……
入了夜,把陆小凤也塞到了船舱里,花满楼坐在叶孤城身边,听到他把一截树枝掰断,然后连上什么。
他侧头想了想,问道:“城主要夜钓?”
“嗯。”
“船上没有饵啊。”
“总会有不识时务的笨蛋会自己上钩的。”
叶孤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花满楼咀嚼了一会儿他的言外之意,想了想,决定放弃这个问题,他问,“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
“去白云城。”
花满楼点点头。
叶孤城把简陋做成的钓竿甩了下去,江心一弯月亮倏忽就碎了,成了满江眼泪,叶孤城盯着涟漪看了片刻,转头对花满楼说,一字一句,“我并不曾当你们是朋友。”
花满楼楞了一下,随即微笑,他点头,轻声道:“嗯,我知道。”
说完,他礼貌的告辞,到了船尾,抱着膝盖坐着,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过了片刻,忽然就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转头,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即便看不到,也能想象到陆小凤探头探脑抓住他的样子。
他问他,“花满楼,你说,假如你的朋友陷入死境,你又恰好在他身旁,你会怎么做?”
花满楼想想,答道:“我会尽量不让自己死在他后面。”
陆小凤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所以,叶城主的意思是,你和他不是朋友,不必为他两肋插刀也就不必送死。”
听到这句话,花满楼古怪的看向他片刻,才说,“我知道啊。”
陆小凤答的理直气壮,“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啊,只不过借机尝尝安慰别人的滋味嘛。”
花满楼笑了出来。
这是他们开始逃亡的第一个共同经过的夜晚。
逃亡并不难。
首先,这四人都身负绝世武功,其次,南诏很明确的并不想就这样杀了他们。
于是,他们顺利的在一月下旬,来到了离白云城最近的一个港口。
当他们商定好价格,雇船出海的时候,由中原传来了令人惊悚的消息——中原物价紊乱,花家大通钱庄面临破产危险——
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一行人正看完船,要下来,花满楼走在叶孤城前面,听到这消息,他顿住脚步,向上看去,叶孤城正在下船,他看到了精确向自己看来的花满楼,微微扬头,若无其事的走下。
两人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