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希瑟

2、论过火

　　最不喜欢的小说家是狄更斯。当然，最不喜欢的小说家很多，但只有他够分量，值得一提，因为还有许多人喜欢他呢。我觉得他是人类有史以来最罗嗦的作家，无法忍受。一次看林徽因的传记，见她也不喜欢狄更斯，理由与我相同，大起知己之感。
　　有人推崇狄更斯的同情心，有人称赞他的幽默。这两样，碰巧，都是我觉得他做得过火的地方。当然，我看过的此人的作品不多，有点儿妄加评论。况且，我还是很喜欢《远大前程》的，里面的姐夫乔着实可爱。可《孤星血泪》我只看了个开头就打住，再无兴趣重拾。里面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奥利弗要求加饭，而是费金踢狗。老家伙不爱护动物，动辄拿脚踢，但狗也很江湖，你不仁我便不义，一口咬住他的鞋头。每每想起，我都不管场合哈哈大笑。真难为情，一本伟大深刻的书，我只记得这搞笑一幕。
　　与狄更斯一时瑜亮的是萨克雷。两者相比，我更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更绅士，学历高，而是《名利场》里的人物有趣，他对于幽默的拿捏更合理。像丽贝卡·夏泼和皮特爵士一家。老皮特的出场尤其让人惊艳。丽贝卡多少怀着点儿幻想来到他府邸，见给她扛行李的是个邋遢的老汉，一身油渍麻花的衣服，一口土掉牙的乡下腔儿，却自称是皮特爵士，吓煞新到女家庭教师。她一开口，他就发出一串“哈哈哈，呼呼呼，嚎嚎嚎”的狂笑，神采跃然纸上。乔治也很出彩，而阿梅利亚和多彬就像白斩鸡的肉一样无味，因为太多的感情泛滥和想当然。懦弱不是善良，愚蠢更不是。阿梅利亚懦弱愚蠢，并不惹人怜爱，还不如丽贝卡那活泼泼的劲儿。
　　可能是时代的局限，狄更斯和萨克雷有一个共同缺点：过火。煽情过火，幽默过火，讽刺过火。同样的问题也出在老舍的《骆驼祥子》和《四世同堂》里。虎妞的刻画很精彩，祥子和小福子就有些感情泛滥，罗嗦。我并不是说作者应该对他们冷酷，但必须冷静。比如白先勇的短篇《思旧赋》里有浓浓的今昔之感，但作者拿捏得很恰当，尽管对李家少爷和顺恩嫂有着无限怜惜，却并不任其泛滥笔端。
　　通常，作者同情哪个角色，哪个角色就容易遭殃，因为过犹不及。罗贯中与刘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祁老太爷是《四世同堂》里最精彩的角色，而钱先生的刻画就有点弱。蓝东阳和胖菊子的下场更牵强。坏人有坏报是道义，但未必总是成真。招弟和尤桐方很真实，瑞宣就被倾注了过多的感情。当然，老舍后期的作品就避免这个缺点，像《茶馆》，《正红旗下》都是绝顶佳作，那淡淡的口吻真是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