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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丁兆蕙携美归松江 茉花村群侠闹洞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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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日暮,屋内燃了一对孩臂粗的大红喜烛。门楣上的彩缎早被众人扯得七零八落,仅余几缕残丝,吊挂在半空中飘来荡去。喜床发散出淡淡的楠木清香,绯色罗缦悬垂而下,映射着烛光,在榻上投出一片斑驳的红影。锦被上绣着一对耳鬓厮磨的鸳鸯,发羽纤细,栩栩如生,熊盼盼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肚腹饥饿。好在先头撒帐,床上尚留有不少糕饼杂果,熊盼盼翻翻拣拣,竟搜出了一堆,一边吃着一边抱怨:撒这么多玩意儿在床上,这是要把人杠死么……
窗前一轮皎月,晚风轻轻,夜色空蒙,潺潺的溪水流经庄中,蛙鸣蝉噪,一派生动。
这喜筵也不知吃到何时才能散席……
唔……臭小子会喝很多酒罢……
熊盼盼靠在床上左思右想,终于扛不住困意,抱着个枕头便睡熟了。
梦里又是野生动物园,耗子、狐狸、青蛙、熊猫围成一桌聚餐,那只青蛙居然跳到熊猫嘴边抢竹子吃……
凉凉的,好讨厌!熊盼盼出力一推,便听见“哎哟”一声惨叫,吓得她一个骨碌从床上跃起,颤声道:“谁?谁!”
丁兆蕙吃痛呻\吟:“娘子……”
熊盼盼悚然看去,只见丁兆蕙衣冠不整,跌坐在地,心想:完了!完了!自个儿不过轻轻一推,就将他推了个大屁股蹲儿,一定是席上被柳青那帮禽兽玩坏了!
她连忙下床去搀扶,不想丁兆蕙醉得厉害,竟是半点拉扯不动。
“酒气薰天的,你是掉到酒缸里去了么?”熊盼盼摇晃着他道。
“嘘。”丁兆蕙伸出一指按住她的唇,喷薄的酒气呼向她的耳侧,“别出声!”
熊盼盼心如鹿撞,嗫嚅道:“干……干嘛呀?”
丁兆蕙头一沉,枕在她肩上道:“闹……闹洞房的,一会儿就……就要来了。”
熊盼盼心下又是一悚:“不会罢?他们还没闹够啊!”
“别怕。”丁兆蕙双手圈住她的腰,“我保护你。”
熊盼盼怔忡:“那……那现在怎么办?”
丁兆蕙挣扎着起身:“躲……躲起来。”
熊盼盼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丁兆蕙这个醉鬼敏捷地在她唇边轻啄一下,拖起她就朝桌肚里钻。
二人紧挨着蹲下,倏听见东边的槛窗“喀啪”一响,一个灰不溜丢的拳头大小的物事“乒”地一声落到地上,“咝咝”冒着白气儿。
熊盼盼捂住耳朵尖叫:“甚么玩意儿?”
丁兆蕙瞳孔微缩:“雷公轰!”“轰”字还没出口,那铁疙瘩“轰”地一声便爆了,一股子烂咸鱼的恶臭气息,瞬间弥漫了婚房的每一个角落。
熊盼盼忙不迭改捂鼻子,门外传来广虚子与柳青得意的笑声:“恭祝二位新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小柳子的臭弹果然厉害……熊盼盼抱着桌腿,恶心了好一阵子,方才缓过劲儿来,哀怨地看着仍在干呕不止的丁兆蕙道:“以前没觉着你人缘这么差啊!”
丁兆蕙回身抱住她,委屈道:“柳青这小子忒坏了,他前年成亲的时候,我往洞房里扔的雷公轰装的是烟花,他今儿装了甚么污七八糟的,薰死爷了。”
熊盼盼心中的草泥马呼啸而过,抹了把脸吼道:“你还闹过哪家的洞房?”
丁兆蕙低着脑袋,倚在她身上,数着手指头作答:“娘子,你陷空岛四位哥哥,除了卢大哥成亲之时,为夫尚在青城山学艺,其余几个都赶上了。”
彻地鼠、穿山鼠、翻江鼠……你一单身狗,好死不死的招惹三只耗子做啥?这会子报应了罢!熊盼盼快要炸毛了。
丁兆蕙的下巴垫在熊盼盼的颈窝间轻蹭,喃喃道:“盼盼,你好香啊……”
香个P!都快薰成臭鱼干了!熊盼盼懊恼地推了他一记,倏地发现门扇上新糊的五彩篾纸,不知何时被锥出了若干小洞,夜风习习吹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响。
熊盼盼心道一声“不好”,疾忙抱住烂醉如泥的丁兆蕙就地一滚。彼时,数十发钻天猴由洞孔穿入,噼哩啪啦炸了个满堂彩。
熊盼盼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屋外又传来徐庆的粗门大嗓:“丁二弟,盼盼妹子,这是韩二哥与三哥一道为你们准备的贺礼!祝你们两年生三个,一个手里抱,两个土脚爬!”
熊盼盼扒拉着头上脸上的碎纸屑,看了看被她压在身底下的丁兆蕙,只见其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呼吸声甚是粗重,不由背过身腹诽:鸡还吓得不生蛋呢!人经你们这般唬弄,可别吓得不举罢……
丁兆蕙缓缓睁开眼来,一只手搭上熊盼盼的肩,唤道:“盼盼,扶我起来。”
你大爷的!熊盼盼很想把这醉鬼丢到门口河塘里清醒一下。
“闹过了……终于可以洞房了……”丁兆蕙斜倚着熊盼盼,跌跌撞撞向喜床挪去。
熊盼盼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丁兆蕙扔到了床上,自个儿累得一头汗,坐在榻边拿块喜帕扇风,心下犹自忐忑:似乎就差最精明的四耗子没露脸了。哎,打心眼儿里怕他来闹,可他不来闹罢,这心里犯贱似的又不踏实……
正长吁短叹着,丁兆蕙坐起,由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肢,一手扳过她的脸,深情地唤了一声“盼盼”,便要吻下去。
熊盼盼害羞地闭上眼,还没等来一个吻,先等来了一盆水。
婚房顶上不知何时被人踞出个斗大的洞,一大盆冷水就在二人快要亲上的当儿兜头浇下。闹事那货趴在洞口狂笑,虽然竭力捂住嘴,熊盼盼听那抽气儿的声响,还是辨出了是谁,她淡定地用喜帕捋了把脸,心中的草泥马冷静吐槽:傻缺!你一没成亲的跟着起甚么哄?赶明儿轮到洞房那一天,下场肯定比你这蠢姐夫还惨!
二人落汤鸡似的对望半晌,丁兆蕙目中凶光一闪,酒醒了大半。他一言不发,取下壁上悬挂的湛卢,拔剑出鞘,整个人似箭矢一般由窗户弹出,经山墙翻向屋脊,去寻小舅子算帐去了。
熊盼盼好整以暇坐在榻前,但听得头顶传来艾虎“哇呀呀”的怪叫:“姐夫,丁二哥,饶了小弟这一遭罢!”
丁兆蕙暴怒道:“浑小子!谁是你丁二哥?”
艾虎又叫:“丁二叔饶了小侄罢!方才那事儿都是蒋四叔指使小侄做的!”
我去……真是那水耗子搞得鬼……熊盼盼看着满地的碎纸屑,喜床上更是一片狼藉,空气中隐隐还能闻到咸鱼的销魂气息,不由气结:还让不让人好好洞房了!思念至此,一把掀了花钗头冠,怒赳赳夺门而出。
丁兆蕙与艾虎两个,业已从房顶打到了地上,周边围了一圈看热闹不嫌大的狐朋狗友。
广虚子还记恨着白日里,空海指点丁二,破其星云阵的“大仇”,见他二人打将起来,便揶揄道:“大和尚,这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婿,你这回该偏帮哪头是好?”
“阿弥陀佛。”空海微笑道,“道长此言差矣。贫僧已是方外之人,自然是两不相帮了。”
艾虎且战且退,旋身之间,骤然瞧见远端的熊盼盼,激动得大喊:“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死小子,亏你还有脸喊我姐姐!熊盼盼听了,气不打不处一处来,沉下脸对身旁的秋葵道:“弹弓借我一用。”
秋葵素来是大咧咧的,未有多问,便从腰间解下盛弹弓弹珠的兜袋,一并递了过去:“姐姐,给!”
熊盼盼拈了颗龙眼大的铁丸子,扣在弹弓上,闭起一只眼睛,瞄准艾虎所在方向,正待弹射之际,凤仙瞧见这晌动静,惊呼:“姐姐要做甚么?!”熊盼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唤得亦是一惊,手势稍稍一抖,便失了准头,弹珠好巧不巧地正中丁兆蕙的臀部。
艾虎不知死活地叫唤:“姐姐,再来一发!”
丁兆蕙身形一滞,忍痛继续追砍小舅子。
众人俱是哄笑不止。
熊盼盼恨不得立时刨个坑,把自个儿埋了。抬眼瞥到前方一条河,心道跳河也是一样。当即扯去身上最外一层喜服,冲过去,一头扎到了水里。
有人大叫:“快别打了!新娘子跳河啦!”
但闻“卟嗵”一声,水花四溅,又有人叫:“新郎官也跳河啦!”
岸上的人又驻足观望了一会儿,有人咂舌:“新娘子游得好快,新郎官追不追得上啊。”
二人顺水游出了丁家庄,丁兆蕙将熊盼盼拉出水面道:“盼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熊盼盼情绪低落道:“去哪儿?”
“随我来。”丁兆蕙揽住她,朝一片芦荡游去。
“咦,这里怎么还有个小岛啊?”熊盼盼颇为惊讶道。
“岛上还有我造的屋子呢。”丁兆蕙笑着牵她上岸。
“有床么?”这句问话甫一出口,熊盼盼便觉闪了舌头。
丁兆蕙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当然有。”
进了屋内,丁兆蕙去寻火折油灯,熊盼盼则忙不迭由床下拖出箱笼,翻找干衣,信手取了两身扔到床榻之上,倏地发现箱底躺着一只木匣,心道:臭小子藏了甚么宝贝在这儿压箱底……当即捧着匣子来到窗下,藉着稀疏的月色启开细瞧,最上面是两张泛黄的字据,都是裕祥长生库的当票,一张三百两,一张五十两,质押人那一栏赫然签的是潘盼大名。字据下面盖着的正是她当过的两样东西,竹报平安佩与琉璃珠挂。熊盼盼握在手里摩挲了一阵,忆及过往,唏嘘过后,心头更觉甜蜜。木匣最里口却是搁了一把折扇,熊盼盼好奇地展开,不由“哎哟”叫出了声,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这……这不是花冲的孤品春宫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