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邹誉的蓝图 ...
-
前天晚上,邹誉给茌存璞的信息是:
——“暑假,我们去旅游好吗,去九寨沟。那有白色的堤蓝色的水,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她没有回复他。
昨晚冯娜提起他,她愧疚,对邹誉对冯娜都有。
拿回包包那天,冯娜还不停给她吹耳边风说尽邹誉的好话,又说邹誉也丢钱包了,你们俩肯定是三生石上刻骨有约佳偶天成。
她第一天就知道了,在校园西餐厅里,娜娜对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邹誉发生了一见钟情,隐在她的衣兜里,成为走哪儿揣哪儿的秘密。她一直控制着不给她和邹誉添麻烦,一直尽她所能撮合他们俩,让邹誉得到他喜欢的。
那是茌存璞第一次觉得,冯娜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子。
都说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那不过是得不到的一种比较体面的说法而已,谁说占有不是爱。怎样爱一个人,那是人的性格在说话。
爱就是爱,你不能说方式错了就不是爱了。
下午三点四十,她下课从教室里出来,在教学楼的楼梯口停下,让她们先走,说她还有事。接着掏出手机,给邹誉发信息。
——“你现在在家吗?在的话我过去。”
等到她下楼,邹誉也没回信。她便打他电话,无人应答。
邹誉他,怨上她了吧?茌存璞心里忐忑不安,加快步子出了校门直奔邹誉住的地方。
“邹誉你在吗?邹誉,邹誉……”茌存璞见没人应门,越发狠劲儿拍着门板叫邹誉的名字,这一声声叫喊合着手的拍子打在门板上,颇有地动山摇的气势。
如果他是有意避开她这个人……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觉得刺心。
对面门开了走出一老大爷,估计是让茌存璞震出来的,“姑娘,你来的不凑巧,那小伙子半个钟头前走的,我出门倒垃圾看见他啦。”
“那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呦,这我可不知道。急事儿吧?要不你上我家来坐坐等他?”那大爷挺热心。
“不了不了,谢谢您。”茌存璞不好意思地回绝了。
那老大爷即将关上的门又打开了,“姑娘,我多说句话,你甭嫌。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别太死心眼儿。”
茌存璞傻眼,笑得勉强而心虚,“不是这样的……”她本能要解释,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大爷您放心,我……不会的。”
邹誉晚上一点多才回来。因为是老楼,楼道里没有灯,各家装了,开关也在各家里头。他一边数着台阶上楼,一边掏钥匙。
下午打了两场球,晚上跟球友一起去洗了澡,他们又提议泡吧,他想反正没什么事儿,就同意一起去了。
他还没适应楼道里的漆黑,找出钥匙眼看要到家门口开门,忽而踢到一个软软的身体,人的身体,吓了他一跳。
茌存璞让他踢醒了,又气又委屈,问他,“你回来了?”
“存璞?!”邹誉大惊,又大喜,“你怎么在这儿?”
茌存璞站起来,本来就血糖低,这一刹那脑部缺氧,头晕眼晕腿还发软。邹誉看她的细瘦的黑影摇晃着要倒下,心疼地接住她,拦着她的细腰,霎时,情不自禁心热如沸。
“放开!”茌存璞叫起来。
“放开你就摔着了。”邹誉轻声哄着,他方才太激动,这会儿他敏锐的感觉回来了,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手中的腰身正在止不住地颤抖,“天啊,从来没人抱过你吗?”
邹誉是感慨,而这话在茌存璞听来分明是轻薄,还有一点儿□□。这不仅令她羞恼,更加令她难堪。这还是在他的家门口,就好像她自己送上门一样。
“邹誉你放开我!”她的声音比方才尖锐,又带有一丝楚楚的哀求,扭着身子要挣脱他。
“别动,丫头别动,如果你不想我酒后乱性的话,你就别再动了。”邹誉低声安抚。
茌存璞这才想起她一醒过来闻到的酒味儿,静了下来,“你喝酒了?为什么?”她的愧疚又回来了,她以为是因为她。
以后她会明白,即使是男人爱到骨子里去的女人,他也不会总围着她转。
“没什么,和朋友到酒吧坐了坐。我要是知道你来,一定不会去的。”邹誉进来把门踢上,钥匙随手甩到茶几,温柔呵护着放茌存璞躺在沙发上。
“你在这儿有朋友?”茌存璞一直等他回来,晚饭没吃,这会儿又累又困,头晕得厉害。起初等得她焦急,后来等得她生气,都下楼去了,又不甘心地上来,一屁股坐地上想着非把他等回来不可。
天黑了,夜深了,他一直不回来。她开始委屈,想自己这是干吗呢,邹誉又不是她什么人。难怪对门大爷误会,傍晚他出来散步看见她,吃了一惊还劝她回去。等都等了,人没等到,哪能回去,直到困得睡着又让他踢醒。
“打球认识的,球友。你怎么了?”他拉开了落地灯,见她脸色不好眯着眼摁脑袋。
“给我一杯糖水。”邹誉听命立刻去弄了一杯温糖水,一边喂她喝一边问,“血糖低是吧?”茌存璞喝完水点点头,才发觉她就着邹誉的手喝光的那杯水,顿时难为情起来,轻轻点头,却不看他。
邹誉笑了。他就爱她这个样子,羞怯含蓄,似个画里的古典美人。
“我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你都没反应。”茌存璞让他盯得不高兴了。
而在邹誉听来,远不止是抱怨那么简单,他觉得她像是在跟他撒娇。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一个信息,二十二个未接电话。打球的时候手机搁在外套兜里,一同睡在球场边椅子上,球场又乱,没听见,洗澡的时候更是听不着,酒吧里混乱的乐声里,也难注意到。她打的还真不凑巧。
“好好好,我不对,你罚我好了,罚我任何事都行。”
他靠她很近,有股淡淡的酒气,那宠溺的语调晕在酒气里,她忽然呼吸急促地皱起眉头,觉得自己快要醉倒。
“那……”她停顿了一下,“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茌存璞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说过比这更狠的话,垂下头去不敢看他,这大大减弱了她说话的确定性。
邹誉听到,也顿了一下,然后笑着拉她的手,“这惩罚太严厉了,换一个,只要不是这个,什么都行。”
“邹誉!”茌存璞抽出自己的手,重重喊他的名字。
邹誉盯着她一下子严厉起来的双目,不说话也不动,直盯得茌存璞气弱下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他那天收到娜娜的消息,并不伤心。他总觉得她不可能会是别人的,直到今天,直到刚才,她的语气既不嚣张也不凶狠,甚至是带着无限歉意和担心的。但是,足以令他心脏麻痹,疼得眼底泛起酸意。
“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蒋豫恒。”
邹誉再不说话,茌存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僵了一会儿,茌存璞起身要回去。
“你宿舍门都关了还怎么回去,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吧。你睡屋里,我睡沙发。”
“我可以回家。”茌存璞别扭地坚持,她发现,跟他讲不通,以后躲着他就是了。
“你爸爸妈妈会担心的。听话好不好,到屋里去睡。”邹誉还是那样轻声细语,并不卑微,只是一径地好脾气。
茌存璞犹豫了一下,艰难地点了头。也是,这个点儿回家,还不知道爸妈的审问得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儿。
“明早有课吗?我叫你。”
“有,一早就有,七点钟我要没醒,一定要把我叫起来。”其实没有,明天一上午都没课,下午一节晚上一节,她得赶紧离开他,离远点儿,她有蒋豫恒了。
傻丫头,她连撒谎都不会,逃得闪烁而敏捷。她的课表他早就记在手机里,她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他知道她最爱看山水,看钟乳石,看寺庙,看宫苑,看一切大自然形成的美好景致和人类祖先活动遗留的古迹。他都计划好了,暑假带她从九寨沟,黄龙,茂县一路玩过去,饱览羌藏风情,然后到成都,吃遍闻名的小吃。
至于西藏,他敢打赌,存璞一定会喜欢的,可是暂时不行,得把她养壮了才能带她去。她胃不好,免疫力差,今天他还知道,她血糖低——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去西藏呢?
九月他回去上班,过年的时候再来。到了她大二暑假,他利用年休带她去云南贵州。等到她毕业,除了新疆和西藏,他已经带着她走遍大半个中国了。这期间他得盯着她吃饭,盯着她吃药,关照好她的身体。然后她毕业,他就娶她,带她去欧洲旅行结婚。
回来以后,她若想读研他供她,她若想工作他也依她,她要是只愿意窝在家里写小说,他就给她一间童话一样的书房。他还记得她的戏言,“弗吉尼亚·伍尔夫很早就有教诲,女人若要写作,就必须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和每年五百镑的收入。所以,我得嫁一个特别爱我又特别有钱的老公。”
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不管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他都可以满足她:存璞,大概不知道他爸爸是谁,妈妈又是谁。她从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她的感觉,她一次都没问过他的家庭,这是最令他珍视的。多少女孩子,看着男人的时候,虎视眈眈地盯着男人的家世,满脑子一步登天的念头。
他都计划得这般好了,她怎么能不是他的?
哎,纵使他给得起天堂,也一定有人不要的。可那绝对不因为人不想住天堂,而是人根本不知道或者不相信。
茌存璞是没被生活抽打过,当她明白,生活原来并不那么爱她,她最想念的,还是邹誉,而不是蒋豫恒。然而,也仅仅是想念,她并没有后悔。
女人,没有不想不劳而获的,那是女性祖先留下的劣根性。或者换个角度说,那是男人千百年来奴性教育自食恶果的惩罚。可不管怎么说,女人一方面是希望男人养着,另一方面,也希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茌存璞算是个比较深刻透彻的女人。这种女人比起一般女人的优点是,她很有思想;但是她有个更要不得的致命的缺点,就是,她吃不得苦。
话说回来,既吃不得苦,她又那么清高。所以如果真的逼到那一步,她还是要去吃苦头的,迫于无奈走投无路的窘境,那一定是个难咽的大苦头。但是她死了都不会追悔懊丧,那就不是清高了,那才是骄傲。
“几点了?”看着外面大亮的天,茌存璞迷迷糊糊地问。真奇怪,她以为她会为麻烦的邹誉纠结得睡不着,谁知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而且一夜无梦。
“七点。起来吃东西。”邹誉看她整理睡皱的浅黄连衣裙,升起一种幸福感,直想这样到地老天荒去。然而想起那个叫蒋豫恒的男孩,那个也才十九岁,大概什么都不懂,像普通男孩子一样学习玩乐的人,他又老大不舒服起来。
“我回去了。”茌存璞摇摇头,急着要走。
邹誉低低笑出声来,“这一夜都过去了,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还怕吃我的东西不成?”
茌存璞看他,他倚在门框,哪怕粉红和纯白的条纹衬衫皱得不成样子,哪怕头发乱得趴在头顶,哪怕下巴生出青色的胡茬——他是那样潇洒,刚刚成熟起来的青年的那种潇洒——向阳,自信,不再单纯却依然善良,邹誉本身还有点儿艺术气息,混合起来,是一种十分迷人的气质。
可是有这样一个情况,当你摇摆不定,那两边都有蛊惑你的力量,可是当你确定心里要的那份感情,便不会再容下别人了。这是心志的一种坚强,下意识的排他。
所以面对邹誉,茌存璞的心跳不会不正常了。
“你这有什么吃的?”
“刚去买了豆浆,回来做了鸡蛋饼。油放得很少,你的胃应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