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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生灵涂炭 ...

  •   魔界千重殿
      重楼回到千重殿,便从侍女那儿得知螭妍在麝苑候见。
      秋千轻荡,一树寒梅朔雪伴着吱嘎吱嘎的青丝绳的摩擦声有节奏的零星飘落。重楼被这枯燥细琐的声音磨的心情烦躁,却只得静静看着秋千上那青衣长裙的女子漫不经心的荡着。螭妍似乎心情很好,慵懒地看自己的纱裙带起莹莹雪末,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秋千。她抬头瞥了一眼身旁已经站了好一会儿的重楼,眸子的流波里便含上了几分得意的笑意,"上次在太一仙径……"
      "是你,先违背约定!"重楼脸色一沉,毫不客气的打断不容许任何让步。
      "好--,此事暂不与你计较。那么,三个条件你考虑好了么?"螭妍伸出三根手指来晃了晃。
      紫英身上的刻印的确很棘手,重楼已经亲自领教过了,若强行解除,无异于杀死紫英。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法或许只有鬼狂可解。于是他轻不可闻地叹了气,"你如何打算,本座协助你便是了。"
      "好,痛快!"螭妍猛地站起来,嘴边的笑意顿时深了几分,"我打算利用天妖皇手下妖界的灵力重铸魔剑,适时我便用计策引他们到剑冢。但凭我一己之力难以约束这么多妖,莫要出了乱子。你帮我做个结界,困住他们,待我大功告成,这第一件事便算你完成了。如何?"
      "……"重楼微微皱了下眉头,倒不是怜惜这成千上万条性命,只怕是杀孽造的太重,紫英便要与他反目为仇了,"哼,计策?与慕容紫英有关?……"
      "你放心,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太一仙径的事我保证不会发生第二次!"
      "……"重楼背过身去,思量了片刻,"好,一言为定!但你若再违背,休怪本座翻脸!"
      …… ……
      清风涧
      暖暖的,柔柔的,紫英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在一片温暖中睁开了双眸。抬手扶了下昏沉沉的额头,紫英逐渐看清了周围的东西。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裹着暖和的棉被,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在床前的竹椅上,趴在自己的枕边打着盹,昏黄的油灯光晕在小屋的竹壁上,映出两人随着烛火的摇曳轻轻晃动的影子。他,怎么那么像那个人,不,不可能……
      紫英从被窝里抽出手来扶额,拽住了被子的一角,趴在枕边的人被这细微的惊扰弄醒了,慢慢抬起来头来。
      "太好了,师叔你终于醒了。"那人暖暖地微笑了。
      紫英张大了眼睛,半天才叫出他的名字,"……怀……怀,怀朔……"紫英激动地一下坐了起来,高兴的不知怎么好了,"怀朔!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
      怀朔的眼睛也湿润了,点点头,温馨哽在喉咙,"师叔……"
      一种失而复得喜悦刷的冲上紫英的头脑,郁结在他心里二百多年的那份自责、内疚和痛心,此刻倏的忽然间化解开来,融化成一种故人重逢的喜悦。那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大师侄,那个会摸着自己的脑袋偷偷给塞糖吃的大师侄,那个为自己挡了致命一剑的大师侄,他平安的回来了!
      紫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揉了再揉。怀朔却将他一把揽进怀抱里。
      好冷的怀抱,紫英和怀朔亲人重逢般的拥抱了一会儿,才忽然察觉到怀朔冰冷的体温。紫英定了定神,分辨了一下他的气息,恍然大悟。
      "怀朔……你……现在是……鬼魂?……"紫英脱开怀朔的双臂,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那么……我……"他又看了看自己,"是不是……也已经……已经死了?……"
      "不,不,师叔,你好好的,"怀朔连连摆手。
      "这究竟怎么回事?"紫英一脸茫然。
      "师叔,说来话长啊,"怀朔对紫英递上一个温暖的微笑,拉着他的手缓缓讲述道,"我自那日在幻暝界身死后,一直没有离开。因为……因为我……生前有重要的话没有对师叔讲完,所以本来想找个机会对师叔讲清楚再去鬼界轮回的。可是,鬼卒来阳间索我的魂魄,我仗着生前那点修为与他们周旋数日,终于摆脱了他们,却没想到师叔那日已经去了卷云台与玄霄师祖决战。我于是跟了去,没想到还没见到师叔与师叔说上话,就莫名其妙地被神界的天兵押往了东海。后来我才得知,原来琼华派众弟子遭天谴,魂魄被罚囚禁东海千年。而我阴差阳错地被他们误抓了去东海。那些神界的天兵没有一个肯耐心听我的申诉,任我喊冤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搭理我。我慢慢地绝望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叔了。可就前不久,东海海底火山爆发,东海大漩涡的海水都被烤干了,结界也消失了法力,镇守的巨灵神也不知被谁杀死了,咱们琼华派的师兄弟们都借机逃了出来。他们的亲人早已故去,再无牵无挂,都去轮回获取新生了,我一心想着来见师叔你,便回到了昆仑山,谁知琼华派早已不复存在。我四处寻了你很多年也没有你的踪影,于是我去天河师弟的故居去找你,却只看到了你立的墓碑。我坚信师叔一定还在人世,我知道师叔你有一天一定会回昆仑来的,所以就在这清风涧定居下来,慢慢等你。苍天不负有心人,两天前,我在醉花荫散步时,忽然听到漫山遍野的有一帮人在喊你的名字,那一刻,我激动地不知该怎么好了,于是我循着声音去寻你。后来在半路上就下起了雨,我生怕你淋着雨,加紧了步伐四处找你,终于在树林中看到昏倒在地的你。你周围不知是哪位好心人造了一个结界,暖烘烘的,也遮住了大雨,只是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所以就背你回来了清风涧,你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怀朔心痛地摸了下紫英洁白的发梢,哽咽在喉,"师叔……这些年……你……受苦了……"
      "原来是这样……你能没事,一别数百年我们今生还能团聚在一起……我也没什么大碍……"紫英摇摇头,也微笑了下。原来,自己还没有死,紫英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你好好躺下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怀朔扶紫英重新躺下,转到别间去做饭去了。
      紫英一个人盯着竹屋顶壁上昏黄摇曳的烛光,和怀朔的重逢给他原本冰冷的心头增添了一丝温馨,心情慢慢放松开来。
      不一会儿,怀朔端着一碗热鸡汤进来了,一勺一勺地喂给紫英吃。紫英忆起自己四五岁初到琼华的时候,闹别扭哭鼻子怎么也不肯吃饭,怀朔就是这样像大哥哥一样一口一口喂给他吃的。往事不堪回首,更叫人尤觉得这一刻淡淡温馨的弥足珍贵。
      "对了,你刚才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是什么?"暖暖的鸡汤下了肚,紫英觉得身体一点点恢复了力气,想起怀朔刚才的话,忍不住问起来。
      "没……没什么……"怀朔低下头去吹鸡汤的热气,"能见到师叔就好了……对了,师叔,你怎么会昏倒在昆仑山上?"怀朔连忙转换话题。
      "……"紫英闻言也垂下双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说来话长……"紫英叹了口气,将这些年来的经历一点点讲给怀朔听,只是关于重楼,他没怎么提,他又怎么开得了口呢。
      "师叔,你莫着急,一定有办法把魔剑找回来,怀朔愿意尽绵薄之力帮助师叔!"
      紫英欣慰的笑了。
      有怀朔的照顾,加上紫英本来内功底子也好,很快恢复起来。久别重逢的亲人般的同门,养养伤,叙叙旧,练练剑,几天来日子过得倒也温馨,紫英的心里的创伤渐渐平复了些。
      …… ……
      这一日黄昏,紫英正在池塘边练剑,忽见怀朔搀了个受伤的人影从醉花荫的密道踉踉跄跄地蹒跚而来。
      "怀朔,出了什么事?"紫英收了剑招,连忙过去看个究竟。
      到了近前,怀朔搀扶的那人抬起头来,紫英脸色一变,有些诧异。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州散人。
      "散人……"
      "师叔,这位九州散人是专程带伤来找你求救的!你且听他细说。"
      "慕容上仙!救命哪……"九州散人说着就落下了泪来。
      "散人何出此言?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紫英观九州散人言行慌张,全然不似从前般淡定自若,心知定然出了不寻常的大事。
      "唉--,都怪贫道糊涂啊--,引狼入室!"九州撩了撩衣袖,揪着袖沿儿去拭眼角的老泪。此番黯然情景竟说不出的凄苦。
      紫英和怀朔将九州搀入凉亭,替他疗了伤。九州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原来,九州、螭妍和玄霄回剑冢之后,螭妍便忽然翻了脸,囚禁了九州散人和他的徒儿思源。又招来她新收的那五个手下槐妖兄弟,自己化作九州的模样,谎称蜀山早已认出思源的身世,自己要将思源献给蜀山,将功补过重归蜀山门下,用思源的血祭奠那些被天妖皇杀死的蜀山同门。槐妖们这才知道思源原来就是妖后素樱疯了似的一直寻找的亲生儿子奎儿。事后螭妍又假装同情煽动一番,要槐妖们速去素樱那里报信,带领整个妖界来救思源。于是槐妖们带着对螭妍的感激之情离开剑冢,向素樱报信去了。九州洞悉了螭妍的阴谋,他早知道螭妍准备残杀生灵来重铸魔剑,却万万没料到螭妍打起了自己徒儿的主意。
      思源是九州散人一手带大的,虽然当年他劫走这个孩子的最初目的是为了用他天妖皇之子的灵力祭剑,可他毕竟是个有善心有血性的道人,当那个婴孩儿对着他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时,九州散人的心一下软了下来。他一直没狠下心伤害这个孩子,并把他一手抚养长大,将一身绝学全部传授给他,视如亲子。
      九州散人与徒儿的感情如此深厚,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螭妍去伤害他。九州拼死从螭妍那里逃出来,本想先去素樱那里解释,转念一想,素樱与蜀山有杀夫之恨,又与他有夺子之仇,定然不会信自己,所以才想到来找慕容紫英去救他的徒儿。然而九州散人想不到自己能从螭妍手下逃出来也一切如她的安排。
      紫英听九州散人讲述完事情的经过,黯然道,"我担心的事情还是逃不过……我早该想到的,她既是蛟邑伯之女,也必然知道魔剑的秘密……"
      "师叔……那我们……"
      "唯今之计,找螭妍硬拼的胜算极小。怀朔,你和散人速去蜀山求救!我赶去剑冢劝阻妖后素樱,揭穿螭妍的阴谋!"
      "师叔,我要和你同去!你只身深入妖界,太危险了!"
      "不碍事,我自有办法,你陪着散人,他伤势不轻,莫出了差错。只是去了蜀山莫提我的姓名。"
      紫英跟怀朔墨迹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以师叔的命令逼着怀朔去了蜀山。
      …… ……
      安溪
      紫英御剑来到安溪,街市店铺均已关张,大街小巷里满是拖家带口逃难的人群。紫英好不容易拖住个年轻小伙子问了个究竟。原来就在昨夜,安溪附近的荒山上闹起了妖怪。一夜间大批妖怪向安溪涌来,已经有很多人命丧妖物之口。整个安溪人心惶惶,县令一大早便下了紧急文书,带领安溪县百姓逃往邻县避难。
      紫英听罢怔了怔,暗想,"来得好快啊,看来妖后昨夜已到了这里。"于是急急向剑冢方向御剑而去。
      剑冢
      剑冢坐落于安溪郊外众山环翠之中,紫英来到山丘高处,向山谷俯瞰去,剑冢上空一片妖云缭绕,以旧时的姜国王宫遗址为中心,向外到漫山遍野,里三层外三层被素樱的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跑的,皆全副武装。
      "还我皇子!天威不赦!哈!哈!还我皇子!天威不赦!哈!哈!……"众妖们挥着兵器,齐齐高声呐喊向谷地进发,高亢的口号在山谷中浩浩荡荡的回旋激荡更增添了一分浑厚响亮。冲进王宫的妖怪们则四处翻找他们的皇子,但剑冢此时却是空无一人,唯有那地下的铸剑厅内窜出的炉火千年不灭……
      紫英正躲在灌木丛中查看情形,忽觉得背后一阵阴风,猛回头望去。青光倏地一闪,螭妍笑靥如花地出现在面前,"我们又见面了,就等你了!"
      '等我?……'紫英心中暗自纳闷,还没等回过神来,螭妍身后又闪烁一片赤金色光芒,重楼和手持魔剑的玄霄现身出来。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重楼抬头看见紫英似乎十分诧异,猛转过身一把揪住螭妍的衣襟扯到近前,"你这是什么意思?!找他来干什么?!"
      "呵呵,紧张什么啊?我的魔尊大人--"螭妍脸上没有惧色,只有快感,那是捕捉到重楼眼睛里的一丝丝痛心情绪之后畅快淋漓的快感。她也没有后退,反而逼上前一步,凑近了重楼的脸,昂头直视着他挑眉笑道,"重铸魔剑这么宏伟的场面怎么能不请个观众来观赏一下呢?是吧?你不是要反悔了吧?哈哈哈哈……"
      "你故意的!故意让他看见!为什么这么做?!"
      "你怕啊?你重楼也有怕的时候啊?你怕的话尽管走啊!谁也没逼你留在这遵守承诺!"螭妍已有些歇斯底里,愤愤地拽开重楼的纠缠。
      "什么承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紫英还没搞明白他们究竟在争执什么,但他心里已有个不好的预感,他走到重楼身边质问,"重楼,你究竟答应了她什么啊?……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重楼看了看他,没有答话,向前走了两步,越过紫英的目光,停下来望着前方群妖聚集的山谷,复杂的情绪在他红水晶般的眼睛里变幻,谁也看不懂他打算做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螭妍又凑上来,凑到重楼耳边,压低了声音只说给重楼一个道,"要么让他恨你一辈子,要么让他知道真相,自己斟酌斟酌吧……"细细打量了一下重楼脖颈上美丽的火焰纹,诡异而得意的笑意重新浮上嘴角。
      "重楼,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不好的事情……"紫英猜重楼被螭妍说服了来帮她铸剑,可是他怎么也不愿相信,除非重楼亲口承认。
      "呵呵呵呵,可怜啊,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螭妍拍了拍紫英的肩膀,继续道,"朝夕相处那么久你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从一开始他就只想要你手里的魔剑,布下这个局,引你一步步上钩,等的就是这一天。我的魔尊大人,你还等什么呢,快出手了结了这些妖孽,好滋养你的宝贝魔剑啊……"
      "哼!你休要胡说!不是这样!"
      "哦?不是这样是哪样啊?你倒是说个理由来给我们慕容上仙听听……说啊……"
      "……"重楼沉默下来,把自己的拳头捏得格格响。有些苦衷不得不让它烂在肚子里。他不敢想象紫英一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哈哈哈哈……"螭妍觉得这场面有趣极了,"哦,我明白了,八成是这小子姿色不错,你还没爽够吧?"螭妍摇了摇头,"我的魔尊大人啊,你就是想剑色双收,也别做得太绝啊,总得体谅体谅人家将来万一知道了真相,怎么面对啊……"螭妍说着,玩味的目光落在紫英已经逐渐惨白的脸上。
      紫英听完这席话就楞住了,脸色刷的白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于是深吸了口气,握着拳头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接着摇了摇头一把扯住重楼衣襟,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这些事的背后……背后的主使是你么?!"
      "……"重楼对视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躲闪,"你别听她胡说……"
      "我不听她!!我只想听你,亲口,给我一个解释……"
      "……"重楼能说什么呢,为他接下来要将做的事做个辩解么,难道还有这个必要么……
      就这么僵着对视了一会儿,紫英忽然轻轻仰头叹了口气,天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睛里打转,但他没有让它流下来。过了会儿,又像恢复了平静似的垂下双目道,"罢了……"紫英如临大敌般一步一步退到山崖边上,一边退一边道,"重楼……我知道,魔剑对你很重要……可我也知道,你心中是有善念的,对么?……以前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今天,你放过他们!"
      "可以!条件,你与我回魔界,日后寸步不离。"
      "……"紫英沉默了好一会儿,心里好乱,最终还是说了那两个字,"不行。"这个决定是不是真的太自私?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那我们便没什么可说了……"重楼向前走去。
      "站住!!"衣袖下长指轻拂,紫英唤出珠眉剑紧握在手中,另只手指了指山谷,神色决绝道,"那里,是成千上万条性命!!你不能残忍到把他们囚禁在魔剑里,永生永世承受怨念的折磨!"紫英说着说着双眸中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重楼的心颤抖了一下,微微眯起双眸,望着紫英周身蓦然腾起的杀气,默然。
      玄霄一言不发地在一边冷眼旁观着一切。自从与螭妍走上一条道开始,他从来没探究过螭妍究竟为什么要帮自己。他知道螭妍没有跟他讲实话,不过没关系他也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魔剑什么时候可以强大到神阻杀神,魔阻杀魔。他和螭妍就是最爽快的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对这个称职的盟友只有满意却没有好奇。但凭着他的敏锐聪明和人类天生的察言观色的本领,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无意中也已经基本摸了个清楚。可笑的是眼前这两个天生拥有强大魔力的魔头非但不思进取却愚蠢到执着于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叹的是以前那个常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张自以为正义代表的臭脸的师侄竟然沦落到令自己也忍不住怜悯的田地。他从心底发出一阵唏嘘……
      重楼下定决心,便不再搭理紫英,冷着眸子冲玄霄使了个眼色。青光一闪,玄霄与螭妍带着魔剑往剑冢铸剑厅去了。重楼纵身一跃,跃到空中。美丽的长发由暗红渐渐泛起血色,犹如对着猎物的野兽的毛发般一根根微微支起,随着高空中的冷风飘动着。眸色一沉,一只手在胸前握了个半圆,短短一会儿便蓄积了充足的灵力,却锁着眉头迟迟没有下手……
      铸剑厅内,玄霄依照《魔剑手绢》中记载的法门,默念古老的咒文,祭出魔剑,让魔剑的阴阳两面在五灵阵法中快速旋转着沐浴在千年不灭的炉火里。炉火映照着他的棕色长发,为他罩上一层血腥的色彩。螭妍则负责扫清那些冲进来的妖以免令玄霄分心。
      炉火触到魔剑的一刹那,像是饿急的野兽找到了可口的食物,轰一声窜起两三丈高,将魔剑卷进火舌之中贪婪地舔舐。魔剑周身上下的繁复而神秘的铭文开始沁出地狱之火般暗金色的光华,犹如被禁锢了千年逐渐苏醒的恶魔,光华逐渐强烈得几乎刺眼,古老的咒文从魔剑中溢出,盘绕着向外爆发似的逸散,一种极其强大不容半点亵渎和抗拒的力量也随之爆发。玄霄专注的意念操控着这股力量向周围的生命体袭去,被这力量触到的任何生命在一瞬间死亡、枯萎、化为一团怨气……
      "快逃啊!!""哇啊!!上当了!!逃命!!!""救命啊!!恶魔降世了!!""有埋伏!!!"……
      刹那间众妖哭爹喊娘地纷纷从沉入地下的故国皇宫里向外涌,鬼哭狼嚎的声音像水波一样从中心处漫延出来,外面还不明情况的妖怪都愣了愣,接着又不明情况的跟着掉头逃命。妖精毕竟是妖精,有妖术相助自然有各自脱逃的法门。
      重楼见情况不妙,再不出手只怕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再不容他多思考一刻,重楼屈食指扣住灵力,双手稳稳将自己蓄积的魔力地送出。
      正在这要紧时刻,紫英怒目提剑纵到重楼面前,蓄上十成灵力的"千方残光剑"向重楼扑面袭去。若是依着重楼平日里的脾气,只需使个反弹的法术,对方必然被自己凶猛的灵力反噬剐成碎片。可谁让对方是紫英呢。重楼没办法,只得暂收魔力,挥臂襟起披风的衣边挡了挡。可"千方残光剑"的剑气尚未化净,紫英又紧接着使出一招"星沉地动",依然是十成的灵力。重楼无奈之下闪身后退。紫英这是拿命在赌。一般越是与强大的对手相遇,越是不宜孤注一掷的出全力杀招,因为对方万一强于自己,使用了反弹法术,往往会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所以高手较量往往都是先试探对方虚实而不急于攻击。而紫英在明知对方强于自己不知多少的情况下连连全力攻击却没有半分防御招式,那简直与自杀无异。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除非你重楼杀了我,否则我决不会给你半分喘息的机会去施展魔力攻击妖界。
      不过,紫英未免也太低估了重楼。重楼被紫英纠缠了一会儿便失了耐性,一闪身,魔影也不见了。紫英正皱眉寻找,忽然身躯一震,全身麻痹,接下来就跌进了一个怀抱里。重楼一手将他拦腰抱住,面对着自己卷进怀里,一手开始重新蓄积魔力。
      "呃……"紫英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全身失去了知觉,身不由己地跌撞到什么东西之后跪了下去,然后撞进一团红黑相间的衣服里。
      重楼并不想让他看见事情的过程,于是俯身用外罩将他裹在了怀里。
      可就在这时,天空中闪烁起一片祥光,一个黄衣黄裙的美貌女子带着一身祥瑞和不可侵犯的正气显出身形,其身后的光环流光溢彩,隐隐像是一只玄鸟展翅,轻盈的衣带无风自动,素手轻抬指向重楼,厉声喝道,"大胆孽畜!昭昭日月下,竟在此为祸人间!"声音不算太大,却如洪钟般盈盈灌耳。
      重楼抬头望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帝喾大神为人帝时的侧妃玄女,后因在神魔大战中助黄帝战胜蚩尤,而被天帝召为天神,封号九天玄女!重楼勾着嘴角微笑了一下,暗道了声"有意思!"一双眸子里立刻蒙上了一层冷酷的煞气,头发也再度支了起来,仿佛血液里天生的战瘾被点燃了。周身玄色的魔气骤然大盛,环绕在他身体周围的护体魔灵忽明忽暗地躁动起来。
      重楼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道,"哼!你这杂碎,也配插手本座的闲事吗?!"一边说着,一边将紫英放在一团魔气上缓缓平推出去,稳稳落在一块山石上,罩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结界里。
      九天玄女闻言火冒三丈,水袖一甩,衣带顿时化作一条软鞭,卷着"烈焰燃雷"气势汹汹朝重楼袭了过去。重楼甩出滚血刃迎了上去。两个同为雷火双系属性的魔神一旦兵戎相见,这片天地顿时化成了一片火海……
      且说铸剑厅中的螭妍眼见着妖怪们都逃散了出去,心中暗骂重楼怎么迟迟还不动手。形势越来越不妙,她不得不出去查看个究竟。一出来便遭遇熊熊的三味真火团团包围,螭妍驱动水灵护体,定睛看去,只见重楼和一个女神酣战在一处。对方似乎气势不弱,只怕重楼一时半刻还真解决不了她。
      山谷中的众妖冷不丁抬头望见空中一神一魔大战在一处,天雷流火四下飞溅,更是乱了阵营,像沸了锅似的四下抱头鼠窜。
      螭妍大呼不妙,眼见着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即将化为一空,她越发的焦急起来。螭妍轻展双臂,在胸前挽了个花,周围逐渐有水灵随着她的动作凝聚,幻化出两条水龙。说时迟那时快,螭妍驾着两条水龙"呼"地飞速冲向九天玄女。
      玄女正专注于与重楼的大战,忽然被螭妍偷袭,况且对方操纵的是她也忌惮三分的水系灵力,不得不暂时纵身跃出圈外。
      螭妍飞到重楼身旁,焦急道,"我且应付她,你速去构造结界,否则就来不及了!"
      重楼顿了顿,但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你小心!",说罢隐身而去。
      听到重楼说出刚才那句话,螭妍愣了一下,虽然她心知肚明重楼只是担心她若出了事会通过刻印殃及紫英,但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窃喜,感觉暖融融的……
      重楼脱身出来,趁着螭妍抵挡玄女的空当儿,蓄积魔力将整个山谷笼罩在一个死亡之结界中,没有谁逃得出来。
      "不……不要……"紫英微微启动麻痹着的双唇,颤动了两下,却使不出什么力气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无可挽回的发生了。他带着越来越绝望的眼神呆呆注视着山谷中的上演的惨剧,看着那些挣扎着的渺小的生命被地狱中窜出的火舌卷进无底的深渊。他们死后的灵魂,将化为厉鬼,永生永世囚禁在魔剑中,不得片刻安宁……
      重楼望着那些在烈火中嘶吼着被撕碎的灵魂,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地叹了口气。他转向紫英,却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呆呆望着山谷。触到他的眼神,重楼仿佛被电了一下般疼痛起来。他降落在他的身旁,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搂在怀里,大手捂上了他的双目。在他的指缝间有冰凉的液体滑落……
      魔剑的重铸已经接近尾声,烈火开始收缩,一条条地狱中窜出的火舌像是饱食后的巨蟒蜿蜒着向魔剑中收缩。玄霄微微睁开凤目,飘柔的棕色长发在血光中飞舞。他神色平静地凝视着炉火中那在巨大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而狂乱的红衣女子的灵魂。她显得极为疯狂,却无论怎么痛苦怎么狂乱,始终严严实实地将另一个安静沉睡着蓝色灵魂庇护在她的魂灵之中。不断袭来的带着深深怨气的怨灵把她的神智冲击的一片混乱。她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一切终于结束,玄霄挥起铸成的魔剑,一道闪电劈向空中,时空飞速扭曲,撕裂了一道空间裂缝。"哈哈哈哈哈……"玄霄狂笑着跃进裂缝……
      重楼搂着那具颤得越来越厉害的躯体,轻啜着他耳后的柔嫩之处,轻柔地帮他解开了令他全身麻痹的魔法。
      "你满意了么……"紫英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似的有气无力地对着重楼问了一句,顿了片刻,忽然间又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你满意了吧?!!!"
      重楼被紫英突然间的发作震得愣在原地。"噗"!鲜红的血液溅了重楼和紫英满脸,重楼忍着痛低头看去,珠眉剑已经深深没入了自己右侧的胸膛……
      紫英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眼神中是愤怒与决绝!
      此时重楼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呆呆注视着自己胸口的创口呼呼地往外冒血。他,深深地刺了自己一剑……
      空中,螭妍被九天玄女凌厉的攻势逼得几乎走投无路。毕竟她们的实力相差不少。正在关键时刻,螭妍回头瞥见了那将她激怒的一幕:紫英举着一把冰冷的剑刺进了重楼的胸膛!螭妍不知突然从哪冒来的一股力气,发动一个狂暴的冰浪掀向九天玄女,玄女被迫后退。螭妍从战场中抽出身来,化为一条怒吼的青蛟张着利爪直冲向紫英。此刻,她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重楼回过神来,急急伸手将紫英揽向怀里,另一手连忙发招对抗螭妍。紫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被一只臂膀揽着向前扑去,珠眉剑跟着又向重楼的胸膛中插入了半尺。紫英睁大了眼睛,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重楼到底要干什么。此时重楼已经与螭妍对了一掌,螭妍被反弹的魔力震飞出去,喷出一口鲜血来。之前重楼被紫英刺了一剑,虽不是致命的要害,可珠眉并非一般凡铁,他也被珠眉的剑气打乱了筋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又被螭妍偷袭,魔力逆袭,也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紫英的一侧的白发和衣襟。
      满脸满身血污的紫英被眼前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了,握着珠眉的手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睁大了眼睛瞪着受伤的重楼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螭妍强撑起身体指着重楼,咬着轻颤的嘴唇再说不出话来。有种晶莹的东西在她漂亮的眼睛里打转。
      且说一旁的九天玄女也被眼前的状况搞迷糊了,这到底谁打谁啊?不过有一点错不了,趁着重楼负伤将他捉拿回神界,定是大功一件!玄女想到这里,丝毫不予重楼喘息的机会,带着凌厉的劲道向重楼攻来。
      "哧"重楼皱着眉头将珠眉生生从自己的胸膛中扯出来扔在一边,脸色已有些煞白。但情势不容许他有半刻犹豫,重新甩出滚血刃招架劲敌九天玄女。
      然而重楼却忽略了一件事情,由于螭妍立场的改变,此刻他已是腹背受敌。满腔怒火的螭妍眼瞅着重楼和九天玄女战成一团无法分身,再次将矛头对准了紫英。今天不杀死他便难消心头之恨!螭妍一掌向紫英劈来。
      紫英却还在盯着地上已染成鲜红的珠眉愣在原地,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螭妍致命的杀招。重楼避开九天玄女回身来救,可距离太远,螭妍的掌风已到紫英头顶。眼看紫英就要毙命于当场。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间裂开一道缝隙,闪过一道白光。"呼"一声,一道飞扬跋扈的紫色剑气劈过来,正对上螭妍的掌风。螭妍才吃过一堑,心中警觉,立刻翻身躲到一边。定睛看去,长身而立在眼前的却是玄霄!
      "你干什么?!"螭妍恼怒中伴着些许不解,"让开!!"
      "吾门下师侄,要杀要刮总该讨问我一声?"玄霄似笑非笑,眼睛自顾自地打量手中新铸的魔剑,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玄霄?!!"在一旁的九天玄女也飞了过来。
      玄霄瞥了一眼玄女,接着又把目光拉回到魔剑身上,没有搭理她。
      众人说话之际,重楼已掠过玄霄身旁到了紫英身边。他抱起失了神呆在原地的紫英,微微转过头对背后的玄霄道了声"谢了!",便结了个法阵消失了。
      "孽畜休走!!""重楼你别走!!"对面两个女人一齐冲上来。
      "唰",紫色的魔剑剑气宛如地狱中散发出来的冥光,带着一股阴森之气,横在她们面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玄霄,你好大胆子!不在东海好生思过,胆敢逃避天劫!逃便逃了,却又来生事!此次本尊定不饶你!"
      玄霄鼻中轻哼了声,扬起头没有答话。
      玄女见他如此无视自己,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水袖一挥,一道霹雳直奔玄霄面门。所谓骄兵必败,轻敌自古以来便是失败的先兆。她只当玄霄还是琼华顶卷云台那个不堪一击的玄霄。然而玄霄不再是从前的玄霄,魔剑更不是从前的魔剑!琼华武艺本就精湛,在东海底修炼这几百年,玄霄已将那些招数融会贯通,加以自己自创的武功和魔剑技的炼成,颇为了得,只是他的功力尚远不及九天玄女这等千万年修行的战神。但魔剑却恰恰弥补了这一点。魔剑中的剑魔在戾气的滋养中苏醒过来,已将整个妖界的修为炼化为自己的魔力,脱胎换骨的魔剑,力可及神魔。苏醒的剑魔,更是有劈裂时空的魔法。
      玄霄挥剑一挡,将那劲道轻松化了去。趁玄女轻敌之际,心中默念咒文,剑随意动,"天地元灵斩"--一个华丽的大招扑向玄女。魔剑顿时化成无数道紫光,咒文所布的五灵阵法燃亮起来,隐隐听到怨灵嘶吼的声音,那无数道紫光就是无数个怨灵出其不意向玄女突袭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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