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夏∮雪

46、第二十七章 连横

　　原以为会中途体力不支而倒下，神奇的是，当灵魂的数量达到了最高点，水晶球的球壁不再散发炙热的温度，刺目的白色光晕下，反而给她以一种略嫌清凉的触感。
　　卡卡芬尼跪坐在地上，将水晶球小心地放回口袋，然后，摊开手，狐疑地望着掌心渐渐愈合的烧伤。
　　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某处蜕了壳，一丝丝地，萌芽，张开鲜嫩的枝叶，飞速地攀爬着她整个胸腔。

　　身边的两人仍在激战中。
　　长老的法术虽然精湛，但上官非漂亮的剑术却往往能出人意料地攻击到他的近身，眨眼间，只见长老的深紫色长袍变作一团碎布，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惊愕的怒容。

　　卡卡芬尼站起身，看到了躲在草丛里的轮回局的局长。
　　“嗨。”她掩不住疲惫，浅浅一笑之后，摔倒在地。
　　局长赶紧跑了过去，将她扶起：“丫头，虽然你没来我这里当过一天班，不过我的职员表上一直都有登记你的名字。”
　　“啊？”卡卡芬尼愣了愣，忽而记起自己旷工多年的事实，羞愧，“额，对，我是死神卡卡芬尼，编号……额，不详。”
　　局长擦了擦额角的黑线。
　　“不瞒你说啊，大长老一发飙，我老婆都跑了。”说着，他又潸然泪下，“这次跑得还特别彻底，把我的存折都带跑了……”
　　“这样是不太好，不过，”卡卡芬尼奇道，“不是说，上次就跑了吗？”
　　局长抹了抹眼泪，更加伤心：“我好不容易又找了个的……”
　　卡卡芬尼：“……”
　　局长越想越难过：“最近冥界是非太多了，人界受到魔族侵袭也不安全。唉，地球太危险了。”
　　卡卡芬尼转过头，冷静观望上官非与雷尔的战斗。
　　只见用光剑挡住长老法杖的上官非连连却步，魔障一般的雾气将他的周身包裹，无数的细小水珠瞬间渗入到皮肤里层，像尖锐的刺一般。
　　神经质的局长还似不过瘾，凑到她的身边继续碎碎念：“我同你说啊，这个大长老我是万万不敢得罪的，他杀掉我那么多的囚犯，我连个屁都不敢吭一声。”
　　卡卡芬尼瞥了他一眼，决定继续观望战况。
　　局长又道：“其实大长老也有他的苦衷，我们都是男人吗，很容易理解的。你也知道的啦，魔族都是外型非常怪异的种族，要么丑到极致，要么美到让人无法抗拒。大长老当年也就是和魔族的王，他们嘴里说的殿尊有过那么一段……唉，为什么受伤的总是男人呢？”
　　卡卡芬尼一个哆嗦，侧过脸定定地望着他。
　　她眨眨眼，觉得被震得有些惨烈：“你说什么？呃，大长老和魔族？”
　　局长叹口气：“这个说来话长了~其实我们大家都懂，魔族有着特殊的法术可以长保容颜不老，而身为冥界的长老他就必须忍受人的一生由稚嫩到青葱、青葱到成熟、成熟到苍老这么一个阶段。本来呢，魔族就不长情，大长老年轻的时候还是挺酷的帅哥，可没过个几百年，他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你说，同样身为女性，你能接受一个老头子做自己的终身伴侣吗？”
　　卡卡芬尼默了好一会。
　　然后，她讪讪地：“你是说，魔族的殿尊抛弃了我们的大长老？”
　　局长痛惜地点点头。
　　卡卡芬尼拧了一下脸庞，确信自己没有做梦：“那么，大长老那么急着要召唤我的祖母是为了什么？”
　　为了与魔族一战？显然不可能。
　　局长露出迷惑的神色，似是很努力地思索了一番，然后正色道：“应该是问你祖母要来恢复青春的法术吧？”
　　卡卡芬尼寒：“有这种法术？”
　　局长皱眉：“我不清楚。不过如果你祖母变相地附身在你身上，从而得以复活的话，应该也是一种长驻青春的途径。”
　　卡卡芬尼笑了笑。长长的羽睫下，一双猫般灵活的绿色眼珠眨着异样的神色。
　　“很可惜，他大概要失望了。”
　　她张开手，掌心里愈合了的伤疤已然消退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青色的脉搏在薄如翼般的表皮下，若隐若现的“再见”二字。

　　“祖母应该再度长眠了。”
　　她望向激战中的两人，上官非屈膝跪在地上，以剑支撑着整个身躯。
　　雷尔肃穆的神色：“你再挣扎，我会让这些进入你体内的水汽彻底摧毁你每个细胞。”
　　卡卡芬尼飞快地奔了过去。
　　“大长老！”她的步履不稳，一个不慎，摔倒在了上官非的脚边，“祖母不会出现了！”
　　雷尔看见她变回正常的眼球颜色，瞳孔倏地放大。
　　卡卡芬尼临危不惧地：“不仅如此，长老请看天空。”
　　雷尔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原本突兀的那块残缺，不知何时起，已慢慢地闭合起来。而周遭魔族浓稠的欲念气息，也随之渐渐消散。
　　“这是怎么回事？”

　　卡卡芬尼扶起上官非。两个人跟着长老雷尔走到了缝隙的正下方。
　　“冥界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雷尔疑惑地蹙眉，“我不可能不知道。”
　　卡卡芬尼也不知个中缘故：“会不会，是白夕？”
　　雷尔断然：“怎么可能！”
　　上官非抹了抹嘴角的血痕，淡淡道：“既然，冥界不会有这样的高手。传说中的冥界创始人也没有复苏。天空也不可能会自己把缝隙愈合，那么，我想，应是人界干预了这场冥魔的战争吧。”

　　上官非的家里安放着能够察看人界的水晶球。
　　透过水晶球的表面，可以窥得里侧缤纷多样的人类社会。
　　卡卡芬尼扶着上官非走过去，而大长老雷尔则表情肃穆地立在一侧。轮回局的局长战战兢兢地，倒也是一路紧跟着，迈着不踏实的步子走入了上官非的家门。

　　水晶球里出现了卡卡芬尼最早来到的白水之城。
　　原本印象里由奢华变作贫瘠到可怕的一个国家，如今也渐渐有了些许生色，阡陌交通，来往的商家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卡卡芬尼有了一瞬间的怔忪。
　　想来，她出生的这片土地已经恢复了安宁与和乐，心里淡淡的落寞是对母亲的遗憾。哪怕是亲自跑到了故乡，亲眼见到了美貌如仙女下凡的母亲，她仍然没有开口相认。
　　上官非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水晶球倏地变了颜色。
　　天是澄净到极致的蓝，而在冰封千里的希尔城内，大雪如鹅毛，将每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裹在纯色的街巷间。
　　雪地里站着一名肤凝如脂的白衣少年，他仰着一张绝艳如魅的脸，忧虑地看着前方。
　　隔壁商店的大门被咚咚地敲开，一个穿着黑色裘皮的少年正在询问商家可有他要买的东西。他看上去张扬而跋扈，贵气十足地将一枚金叶子砸在了老板的脸上。
　　白衣少年被敲门声吸引，转过头，皱了皱眉，却是一扫方才的焦虑心绪，嘴角微微上扬，快步走了过去：“不是和你说了，不要买了吗？”
　　两人亲昵地宛若兄弟，举手投足之间，暧昧的因子在空气中浮动着。

　　卡卡芬尼苦笑：“人界真是个有趣的地方，难怪白夕一直说她每年要请大半年的假期。”
　　上官非汗颜：“她还好意思跟你炫耀？”
　　卡卡芬尼淡笑不语。她想起了紫烟，这个强势但又柔弱的魔王。总是在追逐爱情的途中迷离失所的紫烟，其实是所有魔族中她最难以释怀的一个。虽说他已灰飞湮灭于黑羽的剑下，但看到希尔城似曾相识的场景，她忍不住地暗自祝福他，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来世。

　　水晶球内，夕阳西落。
　　出现的是贝雷城郊外的一座墓地。
　　小杰父母站在一块小石碑的左右，两人各执一支白菊，安静地望着墓碑上张着可爱笑靥的儿子小杰。
　　“你说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不过我们觉得，你始终是我们的孩子。”

　　卡卡芬尼沉默。
　　对于情愿舍弃魔王身份而逗留人界为人子的魔王列杰，她有着满胸膛的郁卒与悲伤。而这时，已经沉默了许久的大长老雷尔忽然开了口。
　　“够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上官非将手放在水晶球的球表，水晶球里立即暗成一片漆黑。
　　雷尔：“你收集晶石补天的时候，应该注意到的吧？”
　　卡卡芬尼迷惑地摇摇头。
　　雷尔叹息：“那些城市因为受到魔族的侵袭，所有的死神都已经被召回了轮回司。也就是说，那些城市是失去管辖的城市。根据冥界律法第三千四百六十四条，你是第一位入驻无管辖城市的死神，参照死神惯例，那些城市将成为你专属的管辖地。”
　　卡卡芬尼皱眉：“我去白水城的时候，魔族还没有入侵人界吧？”
　　雷尔嗤笑：“由你母亲怨灵占据的城市，你觉得我们会派出死神干预吗？我们连鬼司都不曾指派过。”
　　卡卡芬尼眨眨眼，不是很懂个中缘由。
　　雷尔：“你想，谁会无缘无故去挑战帝缪的威信？去动一个他死去的女人？”
　　卡卡芬尼了然，遗憾地笑：“可惜，他的女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威慑力，随便谁，都可以来动动我。”
　　雷尔冷道：“那是因为他死了！”
　　“好了，别岔开我的话题，”雷尔摆手，示意上官非过来，“听着，她现在名下挂了那么多城市，你该知道意味着什么，去告诉卡洛，如果他还想继续做这个冥王，就立即把卡卡芬尼名下的城市给分摊掉。”
　　上官非点点头，又转过头，看向一边面色僵硬的轮回局局长：“听见没有？劳驾跑一趟。”
　　卡卡芬尼：“……”
　　见轮回局局长居然屁颠屁颠欢快地跑了，她才讪讪道：“拜托，好歹也是我的领导，上官非，你说话能不能客气一下？”
　　雷尔道：“先别管这个，你快把口袋里的灵魂释放出来。”
　　卡卡芬尼谨慎地：“你又想做什么？”
　　雷尔道：“你知道你凭什么能够收容这么多的灵魂吗？灵魂也算是精神体的一种，同魔族一样，都是需要精神力来支撑的。之所以你能够当着我的面，把这么多灵魂收纳，不是因为始祖留给你的水晶球的魔力，而是因为你挪用了你麾下几座城市的人类的精神力。”
　　卡卡芬尼一愣，看向上官非，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朝她点了点头。
　　“冥界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的，鬼司和死神们的法力来源都是人界的精神力。不是说不好，只是你长时间挪用人界的力量，会使得那些地区的人类自制力减弱，久而久之，很快又会给魔族乘虚而入。”
　　卡卡芬尼想了想，道：“就是说，是魔族曾经侵袭过的那些城市的人，间接帮助了我们，对吗？”
　　雷尔点头，颇不屑：“你只是运气很好罢了。”
　　卡卡芬尼忍不住弯起嘴角：“那么，如果需要他们帮助我们补天，也是可以的咯？”
　　雷尔挑眉：“你没听清楚卡洛之前的话吗？他说有人去补天了，就一定不是普通人。既然他有这个自信，且始祖也不愿意重生，我想，也就没有用到你的必要了。”

　　卡卡芬尼压根没有心情去理会大长老非常之难看的脸色，十分开心地跑过去拉着上官非的手，笑嘻嘻：“上官非，你看，我终于能做个像样的死神了。”
　　上官非微笑，略显宠溺地望着她。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挂在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他蓦地望向雷尔：“到底是谁去补的天？”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愉快 身体健康 万事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