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夏∮雪

23、第十四章 魔王佛洛洛西（下）

　　苏央做了场噩梦，惊得冷汗涔涔，醒来时，看见床边围了两女一男。
　　白夕说：“好了，找到了，我闪了！”
　　卡卡芬尼追望着白夕消失的背影，转向上官非，抬了抬下巴：“你怎么还不走？”
　　上官非反问：“我为什么要走？”
　　卡卡芬尼没好气地：“我不喜欢看见你。”
　　上官非道：“你可以不看。”
　　卡卡芬尼被堵了，板下脸：“上官非！”
　　上官非不语，心里的声音有些悲伤：我知道，你讨厌我。

　　苏央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以及方才奇异般消失的女子，干涩地开口问道：“你们……你们是……”
　　卡卡芬尼答道：“我们是好人。”
　　对于这种回答寒了一寒的苏央从床上走下地。她赤着脚走到窗口，微掩的窗帘外，残阳如血。
　　“你们是来找他的吗？”
　　魔王佛洛洛西。她早该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找他。
　　卡卡芬尼觉得这个惨白如纸的女孩子有些可怜，被魔王附身了，每天都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她心有戚戚地关怀道：“其实我们真的是好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身上的那个家伙赶出去的！”
　　苏央的脸色再度白了一层。她几乎是颤抖的嗓音：“我也不知道……你们要杀死他吗？”
　　上官非答：“是！”
　　卡卡芬尼不悦地扫了他一眼，这个杀人狂。
　　上官非冷硬的声音似有感应地响起：“就算时光倒回，我还是会杀了列杰！”
　　卡卡芬尼一愣，随之，恼怒：“为什么！”
　　上官非道：“我有我做事的原则。我的家族荣耀不允许我放过任何可能威胁到冥界的人物！”

　　苏央转过身，靠着墙壁，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我不能站太久。”她说着，虚软地把自己枕在了膝盖间。
　　卡卡芬尼问她：“你的身体不好，是因为魔王附身的缘故吗？”
　　“不，”苏央立即否决，“我本来快要死了，要不是佛洛洛西附到我身上，我这条命就完结了。”
　　卡卡芬尼皱了皱眉，看来，魔王的这位宿主似乎并不反感他的附身。那样的话，他们是无法把魔王赶出人类的躯体的。也就是说，可能，又要杀人了。她转向身边的上官非，该死的，他倒是一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镇定。
　　苏央没有漏过卡卡芬尼的面上表露的心理活动。她带些哀求的口吻：“就算，就算他保证不会再作恶了，你们还是要找他的麻烦吗？”
　　卡卡芬尼觉得好笑：“你替他保证的吗？”
　　“他已经快大半年没有出去了！”苏央强调。
　　卡卡芬尼哦了一声，不可自抑地扬起嘴角：“他是魔王，无须出手，自有大批的走狗替他办事。”
　　苏央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久久，她垂下眼，微弱地叹息：“就算如此。他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么？”
　　卡卡芬尼想了想，道：“他收集财富，短短两年，世界上十分之七的财富都被网罗到了这座城市之内。算起来，你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我该恭喜你，女首富苏央，是么？”
　　苏央坐在天鹅绒铺就的地毯上，雪白的绒毛把她裸露的双足包裹地十分温暖。而她的心口，却一阵阵地发寒。她毫无威力地反驳：“富有也是一种过错吗？”
　　卡卡芬尼沉吟片刻，拧眉道：“好像没错。”
　　苏央抬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你究竟是谁？”
　　卡卡芬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个可怜人，不得不冲上战场当作英雄。”
　　边上的上官非瞥来不赞同的一眼。

　　苏央坐在地上，娓娓道起她结识魔王佛洛洛西的过程。
　　好像是一场梦境。她因为先天性的血小板缺失，成为了医院的常客。有一天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于是趁着家人不注意，跑出了病房。而在那条冗长阴沉的走廊里，她看到了一位长得宛若神祗的英俊男子。魔王佛洛洛西。
　　她撞到了他，魔王的衬衫纽扣刮破了她的鼻梢，顿时血流如注，弄脏了他的衣衫。
　　他问她索要赔偿，一笔天文数字。
　　于是她惨淡一笑，我把命赔给你吧，我只有这么多了。
　　苏央说到这里，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他看上去不是很乐意接受我的赔偿，所以气呼呼走了。之后我又遇到了他，他坐在门诊外，一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然后他就决定寄居在我的身体里，成为我最亲密的一部分。如果你们真的要杀死他，那不如，把我的性命也带走吧。”

　　卡卡芬尼听到这里，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她看了上官非一眼，颇无奈地：“你不觉得太残忍了么？”
　　上官非道：“冥界每天会死很多人。我不觉得我有必要对魔族怜惜。”
　　卡卡芬尼黯然一笑，蓦地，她快步走到苏央面前，将手在她的头顶张开。
　　掌心燃起一点刺目的光。
　　光点氤氲成一枚光球——属于死神象征的水晶球缓缓地旋转着。
　　霎时，随着苏央一身痛苦的尖叫，卡卡芬尼把苏央的灵魂抽出了她的身体。

　　苏央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躯。
　　一张女人惊悚的脸，鲜红的唇，惨白的皮肤。
　　卡卡芬尼将她的灵魂牵引到身侧，淡淡道：“抱歉，你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
　　苏央不解：“不，我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卡卡芬尼伸出手，轻触她那跪坐在地上的肉身。
　　指尖刚刚触及，苏央的肉身立即碎成一滩粉末。而苏央看到这一幕，险些瘫软倒地。

　　“为什么我还有知觉？为什么我能感受到冷热？”苏央情绪激烈地问道。
　　卡卡芬尼耸肩：“你被魔王附身，只要他还在你身体里，保存一具尸体原有的知觉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魔王佛洛洛西，他到底去了哪里？”
　　苏央摇头：“他死了！你毁了我的肉身，他跟着一起死了！”
　　卡卡芬尼笑：“小姐，诚实是美德。”
　　苏央咬唇，不再说话。
　　卡卡芬尼说：“我知道了，他察觉到我们靠近，于是跑了。他不要你了。”
　　苏央回以一抹苦笑。
　　“可是，”卡卡芬尼低头，忍不住勾起了讥诮的笑，“你大概不知道，冥界的鬼司有多么的狡猾、奸诈和冷血！”
　　上官非插嘴道：“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问苏央：“卡卡芬尼是死神，可以送你去投胎。”
　　苏央摇摇头：“我不要。”她舍不得那个男人，哪怕滞留的代价是灰飞湮灭。
　　卡卡芬尼拔下一根头发，把苏央的灵魂捆了起来。用了不知名的手法，将她的元神缩小到了一枚玻璃珠的大小，随后，放入了口袋。
　　“白夕怎么那么久，我们出去看看吧。”

　　果不其然，在苏央所住的别墅的后花园，他们看到了白夕与一青发美男子对峙的一幕。
　　卡卡芬尼不由感慨道：“白夕的鼻子真神啊……”真不知是铜臭味太过明显，还是她真的能从苏央的身上嗅到魔王的气味。不管如何，白夕追踪的本事令她刮目。
　　不过，他们的对话差不多要上官非吐血了。
　　白夕说：“不行。”
　　佛洛洛西挑了挑眉：“那你要多少钱？”
　　白夕认真地想了想，想了又想，这才缓缓道：“我觉得一次性给我一笔巨款肯定会给我挥霍掉的。你得教我怎么点石成金。”
　　佛洛洛西察觉到上官非与卡卡芬尼的靠近，侧过头，扫了他们一眼：“你不是说和我友好协议的吗？怎么还带了同伴？”
　　白夕看到他们，立即拔出剑攻向了魔王。
　　挥剑中，她不忘抱怨：“靠，你们来那么快！等我把点石成金的方法骗到手了再来啊！”
　　白鬼司的剑法在冥界也就算是中流水准。
　　不过她运气甚好，因为魔王佛洛洛西除了数钱，似乎没有其他的特长。
　　所以在她层层逼近的尖锐攻势下，佛洛洛西打算逃跑。
　　然而，无论他跑到了哪个角落，总能看到上官非挺拔的身躯驻守。
　　末了，佛洛洛西走投无路，眼角的余光瞥见正在和草地亲密会晤的卡卡芬尼。他倏地窜到了她的面前，右手的五指变作无根尖利的爪子，迫近她的脖颈。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割断她的脖子！”

　　以为他们会打很久，卡卡芬尼找了块草地躺下，正打算小睡一会，突然间被这么个庞然大物掐住了要害，自然没有好心情。
　　“我要是死了，谁帮苏央投胎转世啊？”她慢条斯理地说着，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笑。
　　她的悠哉的模样惹到了魔王，他目露凶光：“苏央和我没关系！你最好乖乖的，不然我死也会找个垫背的！”
　　卡卡芬尼扼腕地：“苏央那么爱你，你忍心吗？”
　　年轻的魔王狠狠瞪了她一眼：“苏央只是个女人，女人都是靠不住的！这个世上，只有钱是最有用的！”
　　“你真的只是在利用她？可是她说你对她很好，她恨不得为你去死。”
　　“我需要对你撒谎吗？呵呵，对我来说，我的目的是拥有这个世上所有的财富。钱才是我唯一的忠诚的情人。至于苏央，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
　　卡卡芬尼低低笑了起来。
　　她悄悄地把苏央放到了手心，轻轻呼了一口，立即把玻璃球里的苏央释放了出来。
　　落日在地平线上苟延残喘着。
　　既便如此，在微薄的日光下，苏央的灵魂还是感到了被灼伤的疼痛。
　　她双目空洞地望着年轻的魔王。这个曾经赋予她第二次生命的男人。她如此深爱他，从不曾想过，在他的内心，她其实如此的微不足道。

　　而佛洛洛西呆怔地看着苏央的灵魂虚浮地悬在草地上。
　　“怎么回事？！”他勃然大怒，张手掐住了卡卡芬尼的脖子，“你杀了她？！”
　　卡卡芬尼觉得缺氧很痛苦。缺氧了还要发言则更加磨炼了她的意志：“苏央，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投胎转世？”
　　了无遗憾，苏央点了点头。
　　佛洛洛西瞪大眼睛，看着他掌心下快要窒息的女孩用一个水晶球将苏央的灵魂完全吸收。纵是再迟钝，也该明白，苏央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你，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他暴怒着，用尽了全力想要把卡卡芬尼撕成碎片。

　　上官非迟疑地站在原地。
　　白夕对他说，想要看一看卡卡芬尼隐藏的实力。
　　生死一线，如果卡卡芬尼真的如她所料想的不简单，她必然有自保的能力。
　　而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卡卡芬尼益发苍白的脸色。

　　死神在接近死亡——这个认知让卡卡芬尼觉得很搞笑。
　　她努力张开眼，看到上官非远远地站着，与白夕肩并肩。
　　他们以一种探索的研究的目光观赏着她的痛苦。
　　卡卡芬尼忽然间，感受到了方才苏央的心情。
　　什么叫心如死灰。

　　生命的火焰一寸寸被强硬扑灭。而就当上官非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向剑鞘的时候，横空飞来一把黑剑，笔直地插入了魔王佛洛洛西的胸口。
　　黑剑的名字叫破魂，能够斩碎所有的无论高尚的、还是罪恶的灵魂。
　　白夕欣喜地：“黑羽！”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紫烟的笑语盈盈和黑羽的冷漠犀利。
　　两个人漂亮得宛若一对壁人。
　　紫烟弯下腰，扶起了正在激烈喘息的卡卡芬尼，笑道：“小可怜，早点肯投靠我们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佛洛洛西的灵体一丝丝在空气中抽散，他痛苦地嘶吼：“为什么！”
　　紫烟收起了笑，冷冷淡淡：“你已经被取缔魔王资格了，蠢货！”
　　黑羽上前，拔出他胸口的剑，瞬间，将佛洛洛西的灵体劈成千万片。
　　而属于魔王佛洛洛西象征物的晶石从他的心脏部位缓缓掉出，坠落在了紫烟的掌心。

　　白夕扑了过来，一把抓住黑羽的手，惊觉他手心的冰凉：“黑羽，你是不是病了？还是中毒了？”
　　黑羽挥开了她的手：“不要碰我。”
　　白夕愕然！
　　卡卡芬尼总算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她抬手指向上官非：“我愿意投靠你，条件是，把这个人抓回去，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黑羽目光征询紫烟，紫烟大笑：“没问题！”
　　话毕，黑羽甩开了黏人的白夕，好像她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走到上官非的跟前。
　　“拔剑吧。”

　　上官非定定地看着卡卡芬尼：“你真的和魔族勾结？”
　　卡卡芬尼觉得这个场景真他妈狗血，眨眨眼，咬牙切齿地道：“恭喜你，答对了！”

　　黑羽与上官非厮杀起来。
　　白夕还在震惊状态下，久久不能回神。
　　紫烟冷笑，利落地甩了她一记耳光。
　　白夕怒：“你到底对黑羽做了什么！”她愤怒地抓起卡卡芬尼：“还有你！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和魔族的人——”
　　紫烟拿手里的晶石往她头上轻轻一敲，眨眼间把白夕变作了一具金子雕琢而成的塑像。
　　“噢，原来这就是佛洛洛西点石成金的手法啊……”紫烟喃喃道，把晶石藏入了袖子中，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卡卡芬尼，仿佛黑羽与上官非的战斗同他无关一般。
　　“卡卡芬尼，这次你不会再骗我吧？”
　　卡卡芬尼点头，一笑：“能告诉我为什么杀了佛洛洛西么？”
　　紫烟哧的一笑：“那个家伙？他自己和殿尊打报告要辞职，说要永远待在人界，和爱人相守，不想打仗了——这种白痴，活着做什么！”
　　卡卡芬尼目色一黯，嘴角仍挂着笑：“情是个什么东西？魅力如此巨大。”
　　“错了，情是心底最深处的魔。”
　　卡卡芬尼撇撇嘴，不再参与深奥话题的讨论。她别向了激战中的上官非，心情随着他灵敏的身法和凛冽的剑招，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