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盛放

7、第 6 章

　　西班牙海岸。
　　一个女郎站在那株桀子跟前，粉红色的植物在晨曦的映照下显得非常美丽、迷离而灿烂。每一张叶片似都洋溢着流动的生命，每一根细细的茸毛都似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还有那朵白色巨花，花瓣放肆地张开着，姿态极为撩人，给人一种想投身其中的感觉。
　　女郎反复欣赏着它，微微笑了。
　　海浪一波一波地涌至她的赤裸的脚边，涌近又退下，涌近又退下，始终不敢濡湿她的脚踝，女郎弯下腰去，抚弄着海水，喃喃自语：“你也怕我么？”语调又是苍凉又是寂寞。

　　饭店。卫远曲和妖怪已经到了。看着饭店那华丽典雅的外观，妖怪不禁赞叹：“现代人的各种技术都进步得太多了！可以建造出这么美丽的东西！”
　　正在说话间，汤姆斯和费明迎出来。卫远曲连忙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大卫，这是汤姆斯杰金和费明深，他们都是著名的植物学界的权威。”

　　妖怪微笑颔首。就在这一刻，汤姆斯感到一种王者气息，不声不响地从面前这个大卫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一种真正的王者风范。难道这就是那个接电话的男人？想到这里，汤姆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妖怪看着他的眼神，不禁哑然失笑。这美国鬼子，在动小妈妈的念头啦！
　　费明深把他们迎进大厅，对总服务台的小姐说：“请在卫女士的房间旁再安排一间。”
　　妖怪静静地湖一过头去，用地道的西班牙语说：“不用了，我就同卫女士住一间房。”
　　费明深和汤姆斯不约而同地大吃了一惊，同时回过头去看卫远曲。偏偏卫远曲对西班牙语一窍不通。妖怪那句话里，她听懂的也就是一个单词“我”而已。看到汤姆斯他们的那种表情，她连忙问：“他说什么？对不起，我不懂西班牙语，你知道。”这个“你知道”是对汤姆斯说的。汤姆斯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毕竟她用了这么亲近的语气。正要张口，那边妖怪已经在同她说话了，该死，是用的他完全不通的中文。
　　“我告诉他们我要和你住一个房间。”妖怪平静地告诉卫远曲。
　　“什么？”卫远曲大吃一惊。
　　“这样才安全。”妖怪理直气壮地说。
　　“你……”卫远曲这一刹那心里掠过万千条理由：比如她不习惯与人同住啦，影响她的名誉啦，饭店房间很多啦等等等等，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些理由没有哪一条能有效地阻止妖怪的决定，只有气结地望着她。
　　“我要同卫女士住一间房，我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妖怪用有口流利的牛津英语平静地告诉费明。
　　汤姆斯望望卫远曲，她的神色十分古怪，似乎是一副搜肠刮肚都找不出话说的神气，心下又是疑惑又是妒嫉。
　　“哦，是这样的。”汤姆斯轻咳一下，“西班牙的风俗，未婚男女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是吗？”妖怪对他这个拙劣的理由不屑一顾，“非常时期，不应拘于俗例。更何况，据我所知，西班牙好像没有这种迂腐的风俗。”
　　汤姆斯顿时瞠目结舌。妖怪顺手提过卫远曲的衣箱。就势伸出另一只手去揽住她的纤腰：“我们走吧。”

　　入夜，所有的人聚在饭店大厅讨论。汤姆斯再一次讲起琼克那夜失踪的事：
　　那夜，汤姆斯和琼克去了酒吧，遇到那个迷人女郎以后，琼克走过去搭讪。
　　汤姆斯坐在桌边喝着那种土制烈酒，几口下肚已是醉意醺然，醉眼蒙胧间，似乎看到女郎起身离开，琼克跟在她的身后，他们经过他的时候，琼克连望都不曾望过他一眼。
　　“琼克！琼克！你要去哪儿？”汤姆斯大惑不解地呼唤。
　　可是，琼克就象没听到一样，径直朝外走去。那女郎却回过头来，朝他嫣然一笑，并且说：“我是桀子，你不是赞叹过我的美丽吗？”声音很低，距离又较远，可他偏偏听得一清二楚，而酒吧的其他人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清醒过来则发现自己躺在饭店的床上，而琼克，再也没有露过面，一直到会议结束，再也没有出现，饭店里他的东西却保持着原样，几天下来，似乎有一层细细的灰尘。……
　　卫远曲听完，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童话：美丽的女妖、被带走的男人，再接下来，该不会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吧……她慢慢地把目光调向妖怪。
　　妖怪却望着在场的其他人，问：“那天夜里，你们有没有感觉？比如说做过奇怪的梦什么的。”首先是费明点头：“是的，我那一夜整晚都在做梦，梦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我面前跳舞，舞姿很美，很……”
　　“很妖媚。”另一个人接口。
　　“她的身材曼妙极了，像要喷出火来一样，可是，她那张脸……”又一个叙述。
　　“她那张脸象婴儿一样纯洁，笑容如百合花绽放，对吧？”妖怪说。
　　“对，对，那是天使一样的面孔，魔鬼一样的身材。”人们回答。
　　“这就对了。”妖怪回望卫远曲，继续说：“所以当琼克失踪后，你们很容易就相信了汤姆斯先生的话。而警方却不会相信如此荒谬的事。你们被要求留下协助调查。”
　　“按照惯例，做过这种梦的恩会陆陆续续地失踪，你们必须要非常小心。”妖怪的神色非常凝重，“如果不消灭桀子，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西班牙。”
　　“什么？”一个男人跳起来，“下周是我女儿结婚的日子，我必须赶回去！”
　　卫远曲望着这个激动的中年人，想到如果他穿着礼服，把一身白纱的女儿庄重地托付给女婿，该是一幅怎样动人的画面……而现在，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卫，你可以帮助我们吗？”费明恳切地望着妖怪。
　　“你对桀子这么了解，你可以帮助我们的，对吗？”汤姆斯望着这个他一向恨之入骨的男人。
　　卫远曲也望着他。
　　“不可以。”妖怪冷冰冰地，不带丝毫感情地说。
　　“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一个女人终于忍受不住，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冲妖怪吼。她是奥地利来的，对海藻很有研究。可惜，这次她来看到的不是海藻，是一个女妖！她来赴的是一场地地道道的死亡约会！
　　“我到这里来只有一个目的，保护卫女士。”妖怪冷然地，“你们的死活不在我的责任范围内。谁让你们对桀子的美丽那么入迷，以致于不可自拔。另外，你们哪一个不想要摘一两片叶子回去研究，哪一个不曾想过要肢解她，甚至用科学的方法让她传宗接代，美化你们的生活？”
　　“琼克没有。”卫远曲，轻柔地，坚定地说，“琼克从来都没有想过拿桀子做实验，他爱她。”
　　“他爱她？”妖怪望着卫远曲，不知怎地有些激动，“他爱她？你相信他会爱上一株植物？人类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植物。在人类的眼里，植物是没有感觉，没有生命的，你们研究植物，只为了让你们自己生活更好，并没有其他目的。”
　　“你错了。”卫远曲站起身。她知道他为什么激动。但是，他错了。“我要同在座的所有人一起同进退。你不用保护我，请你回去。”
　　妖怪紧紧盯着这个女人，这个瘦削得他一把就可以捏碎的女人，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千里迢迢地奔到这里，来陪她，来保护她，她却这样对待他？
　　汤姆斯站起来，开口，“大卫，我想，卫女士或许不需要你的保护，有我们就足够了。”
　　妖怪回过头来，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那眼光凌厉无匹。
　　“你不用那么瞪他。”卫远曲的声音冰冷得如北极的雪，没有一丝暖意。他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不相信人类会爱上植物的，卫远曲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结冰，冻得她关节都似锈住了一般，从头到脚，每根毛发都因寒冷而轻颤。连胸膛里这颗心，也似冻住了一般，不能跳跃不能激动。
　　“你不用那么瞪他，”她重复，“请你回去。”
　　妖怪望着她，望着那张冷然决然的脸。她在帮那个汤姆斯。哈，他们都是人类，都是自诩为万物之主发人类，还都是伟大的植物学家，可笑啊可笑，堂堂花妖之王会对一个小女人低声下气，会为她每天洗手做羹汤，会不远万里地来陪她，会……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天真，什么时候自己会变得如此放不下？
　　“好，我走。”妖怪冷冷地说。转过身，再次恶狠狠地瞪着汤姆斯，“你说你可以保护她，那好，如果她有个三差两错，我要你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要威胁他，我自己的事自己负责。”卫远曲望着他，他要走了么？他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么？……
　　“好，好，好。”妖怪咬牙切齿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的确确是在帮他的！自己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哈？人类！
　　他转身走出大厅，走出饭店，毅然地，决绝地消失了。
　　卫远曲颓然坐下，面色苍白如死，眼睛里空空洞洞，没有泪没有喜也没有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