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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0 章 ...

  •   妖怪听到锁孔里钥匙响,抑制不住心里一阵狂跳,连忙走到门边去,打开门。
      卫远曲看着妖怪的样子,不由得吃了一惊:短短一周,他的形貌怎么改变如此巨大?一脸憔悴,满腮尽是青青密密一片胡茬,眼球上浮着一缕又一缕血丝,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不曾睡过觉,就这么巴巴地坐着等她归来吗?想到这些,她心里不觉一痛。
      妖怪看着卫远曲的样子却更心痛。卫远曲自己不曾注意,她的脸色苍白如死,眼眶下两个青青的黑眼圈,嘴唇象两片枯叶,一点水分都没有。她的样子其实不比妖怪好得到哪里去!
      “你怎么了?”妖怪关心地问。
      “有些头痛。”卫远曲已经知道自己的脸色相当恐怖,是无论如何掩饰不过去的,于是老老实实地承认。
      “快去躺下来。我给你放热水洗澡。另外,你常吃的药——”妖怪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在她面前,此刻他是有些诚惶诚恐的。
      卫远曲不理他的忙乱,自己默默地飘到房间里去,一头栽在柔软的床上。头,是痛得让人发疯的,那种痛,没经历过的人,只怕要用斧头去劈才会了解是怎么回事。
      妖怪放好了热水,叫她去洗澡,她挣扎着站起,谢了他,又飘进浴室里去了。
      看着她一天一天瘦得几乎是形销骨立的身材,妖怪只觉得从心底深处浮出一种苍苍茫茫的无助的感觉来。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要怎么样才可以让她重新快乐起来呢?
      卫远曲洗完了澡,从浴室走出来,拿把梳子一下一下地梳头发,没想到一梳就掉下来一大把。她怔怔的看着那些头发,半天才“哈”地一声笑出来:“没想到这么短的头发也会掉,我一直以为只有长头发才掉的。”手一松,那短短一把头发就掉到地毯上去了。
      她走过妖怪身旁,笑一笑:“我要睡一觉,不要来吵我,好吗?”走进了卧室。
      妖怪坐在沙发上,像一块化石。他出神地看着地毯上的头发,雪白的长毛地毯上一片漆黑的发,看上去令他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痛。
      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来,提起那夜的事对他们来说都太残忍了一些。并且,他几千年来从来没感到这么迷茫、伤痛、悔恨以及恐慌过,他害怕他会失去她,而他也正感觉到他正一点一点失去她,像沙漏里一点一点泄出去的金黄沙粒,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流逝,以一种巨大的力量优雅地离开,无从遮挽无从阻拦。他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失去她。
      妖怪拿出他的箫来吹,他细长的手指默默地滑过箫管,箫是冰凉的,一如他此时此刻的心,他慢慢地把箫凑到唇边去,似乎要用他的全身心来吹奏它。此时此刻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尊贵而力量巨大的妖王,忘记了房间里睡着的是一个知名植物学家,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他只想把自己化为箫,化为曲,化为一个极小的音符,在这空间里舞动,舞出他的思念他的爱。他曾用这样的箫声将她从迷魂里唤回来,现在,这浸透了他的心血他的苦痛的箫声能否把她的心唤回来呢?
      卫远曲听到了这箫声。这箫声带着种委婉的、沉稳的、倾述的味道。她觉得这箫声这么的熟悉,熟悉得像一个梦。是的,是像一个梦,像那个一觉醒来草木尽青春已逝红颜已老的那个梦。在那个梦里,妖怪曾对她说:“我爱你。”可那只是一个梦啊!卫远曲平躺着,仰望天花板,眼睛里空空荡荡的,同自己约好了不再流泪,不是吗?
      桀子和琼克此时正漫步在丛林里,蔚蓝的天幕像丝绸一般轻柔,张挂在金光灿烂的烟霭上面,桀子的瞳孔里散射出点点动人的金芒,看上去深邃而又迷人。丛林里有鸟在啁啾,苔藓被太阳晒得干干的,失去了绿油鲜嫩的颜色。可是桀子,却在阳光里一点一点地更显娇艳了,娇艳得像一朵快要绽放的花。琼克看着她的目光都已痴了。
      “我们已走了这么久,仍然没看到‘恰’,这种植物存在吗?”琼克问。
      “存在的。我问过森林里的其他植物,象树木呀,藤蔓呀,它们都说是存在的。”桀子说。
      琼克笑了,“桀子,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有一种看童话的感觉。你是一个林中女妖。回用特殊的语言与植物对话,你在海底布置了你的家,而我这个凡人,除了爱你,不顾一切地去爱你,没有别的办法。”
      桀子也笑了,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的影子,投到她的身上来,使她显得那么美丽。
      “琼克,”她用她那银铃一般的声音说,“琼克,我也没有办法呀,我原来是一个征服一切战胜一切的花妖猎手,现在我却无论如何都硬不起心肠去伤害任何一样活的东西。就因为我爱上了你,你的爱使我的法力消失大半。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说到这里,她吻了吻琼克的面颊。
      琼克感动地、欣喜地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腰,对着她那张娇艳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森林里的一切植物都在为他祝福。
      又是一个早上,卫远曲和妖怪吃过早饭,卫远曲摸出一个苹果来削。苹果很红,很好看。她漫不经心地,一点一点地削它的皮,削着削着,她不禁想起一个多月之前,她同妖怪开的那个关于苹果的玩笑。
      那也是这样一个早上,阳光从窗户外面射进来。她拿了一个这样的红苹果坐在地毯上削皮。妖怪走过来,邪邪地笑着,说:“给苹果削皮,就像给新娘卸红妆,一点一点,一件一件。直到洁白的胴体呈现在你面前。”
      当时她大羞,抓起一个靠垫狠狠朝他掷去。他拿起一个苹果,张嘴就咬。她白她一眼:“咋不脱了呢?”他煞有介事地说:“我喜欢□□。”当时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有闷闷地盯住他……
      现在,又给苹果削皮,他坐在沙发的另一角看一份早报。是不是同样想起了这个玩笑呢?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老笑话可供回忆,可供追溯啊!
      “什么事?”妖怪握着报纸的手一阵发抖,心也不由地狂跳起来。
      “我要结婚了。”她尽量平静地说。五个字,这五个字说出来时只觉得心里在滴血。为什么谈起婚事她没有一点小女儿的娇羞和甜蜜,只有一种押赴刑场的无奈,甚至恐惧呢?
      而妖怪,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瞪视着面前这张报纸,那些铅字在他面前幻化为一个个狂舞着的精灵;黑色的、张牙舞爪的、露出白得刺眼的牙齿的小精灵。他们扑过来,啃他的心、撕他的肺、绞碎他的肠子。他只觉得有一种尖锐的痛楚袭过来,袭过来……
      久久久久,仿佛已经过了几个苍苍茫茫的世纪,他才听到自己在说:“什么时候?”
      “下个月。”卫远曲说。手里的刀子无意识的运动着,割破了她的手指,嫣红的鲜血一滴滴滴在雪白的地毯上,像一朵朵怒放的红花。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和谁呢?”妖怪问。其实那个答案他怎会不知道,可是他宁愿听她亲口说出来。宁愿感觉到胸膛里的心被血淋淋地割开。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啊!
      “汤姆斯.杰金。”卫远曲答。手里的苹果刀仍在割着手指,奇怪,怎么一点都不痛呢?
      妖怪死死地盯住报纸,卫远曲的声音遥远的飘来:“你手里的那份报纸有登的。第三版。”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房间里氤氲开来,卫远曲手里的苹果刀无意识的一下一下切在手心上。每切一下,那种刺痛就会把心里的痛冲淡许多。她的思想都有些恍惚了,一大滩嫣红的血在地毯上染着,如一幅美丽的抽象画。
      妖怪闻到了那股血腥味道,回头去看那个语气平稳自然地告诉自己她要结婚了的女人,她的头已歪在沙发扶手上,鲜艳的血顺着掌心流下,染红了她的麻纱家居袍,染红了地毯。而她平静的割开手掌时,竟没有一声痛苦的呻吟。
      妖怪的心在那一刻痛得爆裂开来,她怎么可以这样子伤害自己?她怎么可以让他看到这样一幅可怖的情景?她嫌上他的心还不够吗?还要加上这种场面?不想嫁就不要嫁呀,笨女人,永远只知委屈自己的笨女人。
      他单膝跪下,把那只受伤的掌放到唇边去吻,他的吻是有着神奇魔力的啊,那深深的刀痕在他的唇印下一点点消失了,他吻着她的伤口。他不知道,花妖和人类的吻有着极特殊的意义,每一个吻都有着一份生死不渝的魔力,他是因了她的吻而出世的,就像桀子因了琼克的吻而出世一样。他现在的满含爱意的深深的吻只有令他们在爱情里越陷越深,沉没以至漫顶……
      卫远曲慢慢地苏醒过来,看到了妖怪那一双至伤至痛的眸子,看到了裙摆上、地毯上触目惊心的鲜血,淡淡地笑着,说:“这是个意外。”懒洋洋的伸个懒腰,再补充:“人婚前都会有些小意外的,不要介意。”
      妖怪看着她,呆了。一份什么样的伤痛才会把人变成这个样子?他犯的是怎样一种无法挽回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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