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盛放

13、第 12 章

　　妖怪抱着卫远曲回到家时，桀子已在等着了。现代交通再发达，也赶不上她御风而行的速度啊。
　　“桀子叩见。”桀子对忘发脾气的征兆仍是害怕的。
　　“免啦。”妖怪的心情已经好转一些，至少，那个惹人嫌的汤姆斯不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了。更何况，被人怕的滋味也不见得好受。
　　桀子松了一口气，帮妖怪把卫远曲放进了房中的那朵大花里面。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她的□□不会死亡。
　　妖怪的动作非常轻柔，就像是害怕惊醒卫远曲的好梦一样。触手之间，感到她的身形又消瘦许多，他不禁感到又一阵心痛，不知此时此刻，她的灵魂又在哪里漂泊，又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卫远曲在花蕊上平躺着，闭着眼睛的她让人想起毫不设防的孩子，想起那一次她在这朵花里的静默，想起他们俩共处的那些时光，哦，如果此刻她能醒转，他宁愿给她当一辈子的菲佣……
　　“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桀子实在有些不忍了，看着王望着卫远曲那种哀痛而又宠溺的眼神，便是铁石心肠也会变得柔软如丝，更何况她此刻的心早已不是铁石铸就，那一场泪早已将她坚逾金石的心化作了百结柔肠。
　　“我查过一大批古籍。”妖怪从心痛中回过神来，“这种情况只有先与她的灵魂产生共鸣，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必须与她的灵魂先产生共鸣。上一次她迷失在了你的歌声里，现在，你再唱歌试试。同时你可以尽力去感觉她到底在想什么，然后我们再想其他法子。”妖怪这几天来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翻阅了花妖典籍库里的全部典籍，其勤奋程度比当年考王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桀子回答，想了想又问，“仍唱哀伤的歌吗？”
　　“先唱喜悦一点的吧，哀伤的或许会令她沉溺更深。”
　　“好。”这不是问题。桀子的歌喉在花妖里是最动人的，尤其是喜悦的。花妖本就是不会烦恼的啊！
　　桀子开始用花妖特有的语言唱歌，歌声叙述的是一个春天的早上，一群女妖在丁香花丛里追逐，嬉戏……
　　桀子用全身心去唱着，可是，歌声里，那个春天的颜色是浅灰的，丁香花没有芬芳，女妖们追逐时的脚步是滞重的，嬉戏时的笑声是勉强的，而桀子这个歌者，唱着这一切的时候，声音是枯涩的。
　　桀子只觉额间冷汗涔涔而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她再也唱不出真正喜悦的歌？她那收发由心的魔力呢？到哪儿去了？到哪儿去了？……
　　“别唱了。”妖怪制止了她。两眼望着花里的卫远曲。慢慢地说：“桀子，你唱不出喜悦的歌，你在想念琼克，对吗？”
　　“对不起，王。我不是故意的。”桀子慌乱地对妖怪说。
　　“这不怪你。”妖怪站起来，在房里踱步，“我们花妖之所以具有极强的魔力和幻术，那是因为我们几百万年来都没有被爱侵扰，我们可以营造各种各样的气氛和环境。可是，现在你爱上了琼克，你的心已经有了爱，有了爱就会有真正的伤心，就不可以随心所欲地营造气氛了，就不可以违反心灵的指引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桀子有些迷茫地问。
　　“唱哀伤的歌吧。现在你的心情唱哀伤的歌应该可以。”妖怪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些不忍。
　　桀子张开嘴，要让那些令她肠断的情绪化作音符奔流而出，要让那些在心间萦回千百遍的情感变成歌声，可是，歌未出喉，泪已满腮。
　　妖怪大惊失色地看着桀子流下的大滴大滴滚烫的泪，天拿，桀子在流泪。花妖一族里最好的猎手居然在流泪了，完了完了，本族是没什么前途的了。花妖是不会流泪的啊！尤其是猎手，更不能流泪。这下惨了，什么歌都没办法唱出来——不过，流泪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倒有点想试试。哦，如果连妖王都想哭，那这一族是彻底没戏了。
　　桀子的泪漫了一脸，心里又酸又苦，只觉悲不可抑，扑到地毯上不哭起来。
　　妖怪坐在沙发上，看着痛哭失声的桀子，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大概是百万年来妖王中最惨的一个，典籍里也没有记载处理这种情况的办法啊！或者，他应该像上次安慰哭泣的小妈妈一样安慰她？哦，不行，小妈妈会吃醋的，虽然她不承认。即使这会儿小妈妈不知道也不能对不起她呀。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妖怪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你去法国找那个琼克吧。”
　　“真的？”桀子直起腰来，泪痕狼籍的脸上已是惊喜莫名的表情。
　　“蒸的，还煮的呢。”妖怪又在心底嘀咕一句，哎，认清都已做了，干脆做到底吧，“你也不用做猎手啦。”反正她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做猎手了。
　　“王……”桀子心里感动莫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喜极而泣的泪又汹涌而出。
　　“天哪，不做猎手你这么开心啊，你早申请不就得啦，委屈自己几千年。”妖怪说。
　　“不，以前是做猎手开心，现在不一样了。”桀子笑，泪水决堤一样往下流。
　　“你会流泪也不用在我面前炫耀呀，快走吧，呆会儿把我小妈妈的房子淹坏了。”妖怪不耐烦地挥挥手。
　　“小妈妈？”桀子大奇。
　　“罗嗦什么！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反悔了。”妖怪一失口，生怕给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妖取笑，赶忙端出王的架子来。
　　“好，我走我走。”桀子笑笑地消失了。“小妈妈”，哈！王叫卫远曲为小妈妈！

　　妖怪放走了桀子，独自守着花里的卫远曲。他拿出那支箫，吹奏那支桀子没有唱完的喜悦的歌。
　　依旧是春天的早上，空气的颜色是清新而嫩绿的，阳光像碎金一样，均匀地洒在大地上，丁香花和素馨花在柔软的风里氤氲着令人心醉的芬芳。快乐的女妖们踩着阳光，乘着香风，笑闹而行，一切都是宁静中带着喜悦的喧嚣，热闹里沉淀出快乐的安然。
　　妖怪用尽心力在吹奏着，美丽的音符从碧绿的箫管里逸出，宛若一只只爱抚的手滑过卫远曲的四周，要她醒来，醒来。
　　“你的世界已经撕破它的面纱，早晨的花蕾已经开放；沉睡的人啊，醒来！”箫声在说。
　　可是，卫远曲的灵魂却听不到这种呼唤，她的灵魂看不到阳光已经透过窗棂，射到她人间的躯体上，看不到妖怪满脸尽是期待和苦痛。
　　一曲终了，卫远曲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妖怪颓然坐在地毯上，无意识地摆弄着他的箫，为什么他的箫声唤不起小妈妈的共鸣呢？他的魔力真的退化如斯了吗？一时之间，他心里有着许多说不出的情绪。
　　他慢慢地把箫放到唇边，无意识地吹着一支散漫的曲子，这支曲子是二百万年前一个犯了族规的花妖所作，谁也弄不懂曲子是什么含义。
　　他吹着那支曲子，想起自己为弄明白什么是爱，甘愿被异灵囚在种子里，想到二十年来卫远曲每天精心的照顾，他一天一天地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捱着比别人艰苦数倍的日子，最终获得比别人巨大数倍的成就，想到他出世以后同她过的快乐的日子，想到他们一起飞往西班牙，想到西班牙的一场争执，彼此都深深地伤了心……
　　妖怪吹的曲子是散漫无意识的，但就在他想到同她在西班牙那场争执时，电光火石间，他的意识同卫远曲的接触到了！
　　他看到了，卫远曲蜷坐在一片大草原上，草原上的草都枯败了，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寂寞而又无助。而他说过的那些话：……人类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植物，在人类眼里，植物是没有感觉，没有生命的……，这些话幻成了一群狼，围在她的首位，朝她露出森森利齿，似要将她吞噬。
　　那一场争执，哦，原来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在那场争执里。妖怪不觉又心痛起来，没想到小妈妈在那场争执里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其实，当时她那寒冷的样子就该引起他的警觉的啊！为什么他这么粗心呢？
　　“小妈妈，其实那时我是太偏激了些啊！”妖怪在心里念着，要把这种信息传达给卫远曲，“那是我们花妖一族的祖训。花妖世代与人类为敌，都是为了这套祖训。在说这些的时候，我并没有考虑太多。小妈妈……”
　　卫远曲感觉出似乎妖怪在叫她，在向她解释，可是，她却不是很听得清，她的灵魂已经迷失得太久。她从她蜷坐的草原上站起来，四处张望，大声呼唤：“妖怪，妖怪！”
　　妖怪已能同她心意相通，感觉出她在呼唤自己，连忙应道：“我在这里，我同你在一起。”
　　“妖怪，你在吗？”
　　“我在，我在你身边。”
　　“妖怪，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好伤心……”
　　“我知道，我也很伤心。我看到你同汤姆斯在一起就失去了理智。”
　　“哈！你在吃醋。”
　　“是的，我在吃醋。”
　　“你为什么要吃这些干醋？”
　　“因为……我爱你。”妖怪说出“我爱你”之后，似乎顷刻间天地为之变色，大地为之震动不已。而他也在这一刻，确切地说，是他的灵魂，他的灵魂与卫远曲的灵魂双双执手，从那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飞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