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盛放

10、第 9 章

　　桀子出现在了卫远曲的梦里。这是卫远曲第一次见到人形的桀子。她穿了一件黑色长袍，在一座古旧城堡的门口唱歌。
　　那是一支什么样的歌啊！哀婉凄艳。忧伤得令人不忍去听又不忍不听。那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堡啊，古老的，油漆斑驳的大门，颓败的倾斜的墙壁，一切都沧桑得像前生的一场悲喜。卫远曲似乎是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歌声缥缈而又清晰，音符抑扬而又忧郁，像泉水滑过少妇紧蹙的眉尖，像叹息流淌在旅人的心，温柔得令人心碎，哀艳得令人落泪。
　　卫远曲迷失在这样的歌声里，歌词她一句都听不懂，那是一种她完全步伐了解的语言，那是一种令她完全沦陷的情绪。似乎她在这样的歌声中茕茕孑立，形单影只，有风吹来，她直欲乘风归去。而桀子的那张面孔，在她看来却模糊得像一张老旧得泛黄的照片，正因了这份模糊这份老旧，不知怎地，她想落泪。她想落泪。她想跟了这歌声，遁去那城堡，那如残阳般令人心伤的地方。
　　桀子在卫远曲的梦里是一个不眠不休的歌者，她的美妙身材在宽大的黑袍里没有诱惑，只有令人心酸的我见犹怜。那歌声空空茫茫却又饱含深情，似乎是一个孤儿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上无意识地游走，似乎是一只找不到方向的雁在蓝得让人眩惑的天空里滑翔，似乎是一只纤细的手掌轻轻抚过满是伤痕的心脏，让这颗心为之呻吟、叹息、迷茫而又沉醉。
　　卫远曲在梦里似乎对着她说：“不要唱了，求求你不要唱了，求求你停止吧！”可是，那歌声不理她的哀求，仍然那么沉静地、缥缈地、旁若无人地飘着，回荡着，直到卫远曲觉得自己仿佛化作了一片幽蓝幽蓝的羽毛，在音符与音符的间隙里滑行，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汤姆斯去敲卫远曲的房门，想要告诉她，桀子在他梦里唱歌，唱着一支忧伤的歌，可是汤姆斯是没有受那歌声感染的，他的心早已结上厚厚一层冰冷的茧。而事实上，迷失在桀子的歌声中的人也只有卫远曲一个。所有的人都醒来了，尽管有些惆怅，可讨论得最多的却是这一次的桀子看上去没有上一次那么强大的魔力。
　　汤姆斯轻轻叩着卫远曲的房门，楼下的人在等着他们去吃早餐。这几天来，大家都聚在一起吃饭，以便利用这段时间清点人数。已经只剩下26个人了，一次采购东西又丢了3个。
　　汤姆斯叩了一次又一次，房内始终了无声息。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加重了叩门的力量，可是，卫远曲已经化作了一片羽毛啊，怎么听得到呢？
　　汤姆斯用力叩着门，大声呼唤着：“卫！卫！卫，你在里面吗？”
　　回答他的是如死的沉寂。
　　汤姆斯飞快地跑下楼去，神色掩不住张皇。费明看见他的样子，连忙问：“汤姆斯，卫女士呢？”
　　“跟我来。”汤姆斯向总服务台要过房间钥匙，又往上跑。费明不顾年老体衰，也跟着朝上奔去。满满一个大厅等着吃早餐的人都紧张起来：卫远曲怎么了？

　　房门打开，汤姆斯几步冲进卧室，先松了一口气：卫远曲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卫，你可把我吓死了！”汤姆斯长叹一声。
　　没有反应。汤姆斯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妙，俯身到床前，轻轻拍着她：“卫！卫！”
　　费明见汤姆斯进去已经好一阵，不顾避嫌，也跟着进来，汤姆斯回头，凝重地对他说：“卫女士怎么也叫不醒了。”
　　费明只觉得一阵眩晕，这个中国女子，说真的，一直是他偏爱并且敬重的。以他一个65岁老学者的身份，要敬重一个后起之秀相当不易，但卫远曲的的确确令他敬重，不光是她在学术上的成就和难能可贵的敬业精神，还有她的坚强勇敢以及为人坦荡磊落。或许，她那天不气走大卫她也不会这样，那个大卫看上去是真的有能力保护她的；或许，他们不电召她来也不会这样……天哪，他悔恨、自责，几乎站立不稳。
　　汤姆斯说：“我们应该立刻把她送到医院去。”
　　费明一瞬之间似乎又苍老了10年，艰难地点点头，又喃喃地，似乎对汤姆斯又似对自己，说“有用吗？”
　　汤姆斯颓然坐下，是的，有用吗？稍停，他强打精神：“让我把她带回美国，让最好的医生和美国灵异界来帮助她。”
　　费明久久不说话，好半天才开口：“这样也好。估计这种情况下，西班牙警方和海关也会同意放行。”
　　费明本来是无意间的一句话，那知误打误撞到了汤姆斯的痛脚。汤姆斯的的确确也在心里盘算过借这个机会同卫远曲一起离开这个令他恐惧的地方。并且，如果救醒了她，那是一定可以利用她的感恩以及在这次患难中建立起来的感情达到娶她的目的了。汤姆斯背过脸去，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费明已经察觉了汤姆斯神色的古怪每他不再放心把卫远曲交给这个著名的、极有声望的同行了。他又感觉到肩上的责任重了一倍。
　　“不过，我想……”费明有些缓慢地开口，“我想我们应该先通知她的朋友大卫。”凭直觉，大卫比汤姆斯要可靠一点，更何况，大卫是卫远曲不远万里从中国带来的朋友。
　　“大卫不是早就回中国了吗？”汤姆斯心念电转，也明白自己刚才的神色已令费明疑心。
　　“我们可以通知中国方面，另外，我觉得，大卫或许并没有离开西班牙。”
　　“那也只好这样了。”汤姆斯不想再一次弄巧成拙，连忙爽快地答应。可是，费明虽然年高却绝不糊涂，汤姆斯的为人，他算是心知肚明了。

　　此时的妖怪其实就在饭店门前徘徊。早晨，他同桀子的又一次谈话令他觉得十分不妙，桀子的神色很忧郁，是那种真正从心里产生的忧郁。
　　“你最近又干了什么？”妖怪问。
　　“又抓了5个人。”桀子的模样不是很起劲。
　　“都做成标本了？”妖怪明知故问。
　　“没有。没什么心情。”桀子有点心虚地回答。对王，按规矩是不能撒谎的，但她实在不愿讲出她没将他们变成人干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琼克的眼神越来越冷漠，冷漠得令她性情大变。
　　“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听到她并没有将任何活人宰割，妖怪松了一口气，但她那一脸疲态着实令人好奇。
　　“唱歌来着。我在那群猎物的梦里唱歌。没想到没有太大作用，王，我看我的魔力是有点退化了。”
　　“我还觉得我的魔力退化了呢！”妖怪在心底嘀咕了一句，继续问：“没有太大的作用是什么意思？”
　　“我的歌唱得糟透了，跟死了人一样。结果那个卫远曲不知怎么的就跟着来了。”
　　“什么？！”妖怪完全失控。小妈妈怎么了？天，这个桀子，如果她用她所向披靡的那些妖媚招数对小妈妈是一定没用的，可她却他妈的唱得跟死了人一样。他的小妈妈外表冷漠坚强，其实最容易动感情了，惨了，惨了。
　　“我说卫远曲，那个东方女人不知怎么的就迷失在歌声里了。”桀子看看王，奇怪，他怎么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那是一种什么症状？”妖怪问。他近年来对这些女妖的手段是越来越弄不明白了，尤其是这种用砸了的烂手段。
　　“也就是说……”桀子思索了一下，其实她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也就是说，我感觉到她似乎有很伤心的事，平时压抑得久了，一经歌声激发，她的灵魂就迷失了方向，似乎她自己觉得她化成了一片羽毛，完完全全落进歌声里，再也找不着了。”
　　“啊？！”妖怪完全失去了一个王应该有的威严和镇定。这种症状实在是太麻烦，比给桀子做成标本还麻烦。说老实话，凭他的手段，桀子那些存了几千年的标本他都有办法给变成活人。这也是他一直都不太紧张的原因。如果小妈妈被做成标本，顶多他去要过来再变活就是，虽说会伤点元气，但总比这个强。按规矩他是不能干涉桀子的行动的，但小妈妈却不能任她宰割！哎，这个笨女人，原以为她可以多撑几天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太丢脸了！
　　桀子十分好奇地看着王的表情。她敢发誓，花妖一族里任何一个族妖都没看到过王这么有趣的样子。怎么回事？这个卫远曲对他这么重要吗？
　　“你有办法把她弄回来吗？”妖怪带着一丝侥幸地问。
　　“没有。”桀子很干脆。
　　的确，连他都感到棘手的问题桀子怎么会有办法解决？哦，天，小妈妈这会儿究竟怎么样了？想到这个，他只觉得他的心又开始发疯一样地疼，连忙挥挥手：“好了，你去吧。”
　　“是，王。”桀子带着满肚子疑问潜入水底。
　　于是，妖怪顾不得那天他是在30来个人面前决绝而去，现在回来是相当丢脸的事，他回到了饭店，在门外徘徊复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