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奇》希瑟

3、让舅舅（二）

　　“让舅舅你错了，格丽尔太太说了，她的帽子店是整个巴黎数一数二的名店，来往的顾客都是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怎么会不是好去处呢？”
　　“这些所谓的名媛淑女的德行并不像她们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姬姬。你一个小女孩与她们来往，耳闻目睹都是她们的奢侈排场与风流韵事，难免不心生羡慕。而你的身份一出生已注定，无可改变，你无法过上你向往的那种生活。虚荣心最容易导致女孩子的堕落，我们身边就有活生生的例子，不是吗？”
　　十五年前，一个巴黎大学生来乡下度假，结识了活泼娇俏的农家女波利娜。短短两个礼拜的相处就使她怀上了孩子。但皮埃尔一去无踪，留下波利娜独自面对周围人的羞辱与冷眼。她不过是太天真，虽然也有点儿虚荣，向往城里人文明富裕的生活，但这一跤跌得着实重了些，人生从此抹上污点，再想过平常农家女的生活也成为不可能。
　　生下姬姬后，她曾经去巴黎找他。才发现，他已从巴黎大学退学，因为同一个芭蕾舞娘同居，被父亲赶出家门，断绝经济支助，处境潦倒不堪。见到波利娜，他的态度还算客气，答应她等取得父亲原谅之后便同她结婚，但这之前波利娜最好不要露面，等他和父亲和解后慢慢放出消息，免得父亲接受不了。波利娜明白两人间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老人反对是理所当然的，皮埃尔肯答应结婚已使她喜出望外，当下便乐滋滋地回到乡下，等待另一个孩子的降生。
　　但直到第二个女儿黛拉学会走路，皮埃尔也没现身。波利娜熬不住了，带着两个小女儿进城去找他。但从前的住处人去屋空，从房主处得知皮埃尔的父亲年前因中风去世，把全部财产留给了乖巧听话的小儿子，皮埃尔分文未得，一下子成为穷汉。到付不出房租的时候，房主强令他迁出，从此不知去向。波利娜拉着两个孩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哭了好久。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木，一阵熏风吹过，金黄的掌形叶纷纷飘落。对面是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大厦，马车与新兴的汽车来来往往，形容各异的男男女女快步走过，风聊起他们衣襟的下摆。并非每个人都是绅士淑女，但在小姬姬的眼中，他们神秘而可爱，因为他们属于巴黎这个广阔的世界。
　　波利娜的努力和奋争就是加入这个世界，她甚至不要求高贵的角色，单是匆匆行客中不起眼的一分子就好。姬姬的志向更高于母亲，她要做这个世界的领潮人物。然而，现在，她的努力还没开始就得不到认可。
　　“我比妈妈聪明一点儿，是吧，让舅舅？”
　　让抬手拧拧她的脸蛋，他的手指粗糙，带有烟草气息：“当然，聪明女孩子都知道自己的本分。”
　　姬姬的脸霎时覆上一层霜：“我的本分就是老老实实结束中学学业，然后进女子习艺所学一门手艺，嫁给近乡本土的一个穷汉，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忍受他的粗暴脾气和酗酒，一辈子在方圆三尺的地面上打转转，苦巴巴地熬日子，向上帝祈祷，来年有个好收成吧，是吗？”
　　她尖刻的语气令让吃了一惊：“姬姬，你这么讨厌做一个普通人么？”
　　她任性地跺脚：“讨厌，讨厌，就是讨厌。这样的日子暗淡，没有前景，让人恨不得自杀。我真不明白外祖母，杜丽太太她们居然可以忍受。就算像妈妈那样失败了，我认命。但要我重复一个农妇的生活，决不可以。”
　　好久，让才合上因错愕而张开的嘴巴：“我以为乡下生活有其乐趣。空气新鲜，田园辽阔。每早醒来听见鸟鸣和牛羊的叫声，闻见花香，牛奶香，厨房里传出的面包香和肉香，鸡窝里刚下的蛋还是温热的，苹果树的枝杈被果实呀断。春夏秋冬，每一季都有可盼望的东西。而且，我们的家不温馨吗？你有外祖母和舅舅疼爱你，宝贝你，还有黛拉伴你一同成长。足有十几个小伙子热烈期待你的爱情。就算呆在乡下，你的前途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无味。”
　　姬姬不耐烦地摆首：“不，让舅舅，你不明白。我并非讨厌乡下，我也很感激你和祖母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讨厌这一成不变的生活态度。为什么我要安守本分，如果我有可以改变命运的能力？如果我可以去广阔世界闯荡，为什么我要安于在小乡村默默终日？当然，外面世界有其危险和诱惑，但乡下就没有藏污纳垢之处吗？我想要出去看看，哪怕我看过一切后发现仍然还是我出生的村子最好仍然回来嫁人生子，至少我是甘心的。”
　　让未及开口，沉默多时的嘉兰老太太忽然道：“你打算凭什么闯世界？不错，你长得还行，是个漂亮姑娘，但漂亮的姑娘多了，都想把一张脸蛋当作往上爬的利器。我想，稍微有点儿脑子的男人都不会为了一张漂亮脸蛋失去理智。就算他们肯同你玩玩，他们不会娶你。”
　　姬姬听了不气，反而呵呵一笑：“哎呀，外祖母，你真狭隘。难道我就只有嫁有钱人一条路可走么？凭我的智慧和勤劳，我就不能出人头地？”
　　嘉兰老太太看牢外孙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记住，第一，这世界是有钱人的，第二，这世界是男人的。你一个小小女子想与之抗争，到最后怕连脚下一方安身立命之土都要失去。”说吧，它小心翼翼把一盘饼干从烤炉里取出，一股浓郁而温热的奶油甜香在厨房里弥散开来。
　　姬姬欢喜地跳过去，拈起一枚热饼干吃，像是忘了适才的争论。
　　让摸摸下巴，道：“是啊，不可否认，这世界的确是男人的。不要说那些政府官员，军官，公司老板，大学教授都是男人，就连为女人服务的行业，像裁缝，理发师，也是男从业者居多。”
　　嘉兰老太太煮好咖啡，对姬姬道：“去喊黛拉来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