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藤再胜 漫不过江》兰日

4、再入江湖

　　月亮爬过了树梢，静静地亮着。这个夜晚注定了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牢中，樱抱着双膝，将头埋在里面。
　　从中午樱被带回来到现在，她一直就是这样，青实在忍不住了，说：“加入无佞楼有这么难吗？江湖中有多少人以无佞楼马首是瞻，有的人求也求不来，你还需要考虑吗？你不要为了争那一口气而送了自己的性命。”
　　“石大哥，我不是赌气，我是害怕。”樱带着哭腔说。
　　听到樱这样的声音，青不由得担心起来。他走进樱，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害怕什么？”
　　樱现在是多么渴望有一个依靠，她顺势依在了青的胸前，说：“我害怕我会死，但我也害怕江湖。”
　　青当然明白樱的害怕，他也是厌倦了江湖才在最后和无佞楼的对决中束手就擒，好有一个了断。否则，无佞楼四大护法一起上也不一定能生擒他。
　　“樱，你听我说，江湖固然险恶，但是总比阴曹地府强。”青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着樱，像一个成熟的大哥哥安慰受伤的小妹妹一样，樱觉得很温暖，靠得更紧了。两年了，自从那种温暖戛然而止后，这是樱一直在找寻当时那如此强烈的依赖感和安全感。
　　这是，牢门“嚯”地一声开了，一个妖娆妩媚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果然不出所料，原来这一副清纯可爱的样子是装出来的。”那女子看见了依偎在青怀里的樱，冷笑道：“来人，把这个秦樱庭给我带出来，今晚本座要亲自审问。”
　　“等等！”不等来人动手，青就挡在了樱前面，说：“孟堂主，这件事和樱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要追究的话，就冲我来。”
　　“你如此袒护这个秦樱庭，可见她是个异常可疑的人物，你们最好现在就给我说清楚，也免得遭受皮肉之苦。”那被青称作孟堂主的女子用她那冰冷的声音说道。
　　樱索在青的后面，惊恐地看着门口这个女子：美丽的面容，妖娆的身材，不过二十外的年纪，却有着那样冰冷的目光，似乎看破了世间的人情冷暖。而最让樱觉得害怕的是那女子看到自己时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焚化的样子。
　　“孟堂主，樱姑娘真的不是媚娃，她不过是无故被牵连近来的，你们还是不要难为她了，我想你们楼主会弄清这件事的。”
　　孟元听了这话，冷笑道：“石木青，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保护她？若是这楼中的事都要楼主过问，那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说着，径直走到青面前，一掌震向青的胸口。青被封了穴道，又受了伤，抵受不住孟元这一掌，被震开了两步，孟元就乘这个空当，把樱架走了。青只有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樱被带走而无能为力。从来没有，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就在青懊悔不已的时候，牢门再度打开了，这次来的人，着实出乎青的预料。
　　观星楼上，玄和衣而卧，手里把玩着那只从不离身的玉箫，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那溪畔明媚的笑脸。樱的一颦一笑一直在玄的脑海中回荡，六年来练就的如水般的心境，被一颗小小的玻璃珠子击出了层层波浪。玄试图抹去这让他心乱如麻的情感，但是，它就像在他脑海中生了根一样，越来越强烈，强烈地让玄害怕，他害怕明天樱选择的不是留下，那他真的要她的性命吗？他可以做得到吗？玄突然有了一个很疯狂的想法：只要他假扮黑衣人，就可以乘夜到牢房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走樱。
　　就在玄胡思乱想之时，有人在外边敲门：“楼主，是我，宋陵云，我可以进来吗？”
　　玄赶忙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是宋叔叔啊，进来吧。”
　　“吱哑”一声，宋陵云推门进来了：“我看这么迟了，楼主这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没有打扰到你吧。”
　　“宋叔叔不也没有睡吗？请坐。”玄边说，边让了张凳子给宋。
　　“我今天看到那个秦樱庭实在有趣，就特地去查了她的一些资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我相信楼主会有兴趣。”宋笑着说。
　　“哦，”玄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装着漫不经心地说：“是什么让我们的宋上座如此在意呢？”
　　宋用满含笑意的目光看着玄说：“楼主是否还记得三个月前武当掌门丘墟道长受伤的事情。”
　　“记得，”玄说：“当时还以为是少林大力金刚指所为，后来一个不知名的游医查出了是昆仑的挫骨掌所为，解除了武当少林两个武林中泰山北斗之间的误会，也让昆仑的如意算盘打翻，捞了个江湖除名的下场。”
　　宋笑得更深了，说：“那楼主知道这个力挽狂澜的游医是何方神圣吗？”
　　玄看着宋，思索了一阵，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她，秦樱庭。
　　“所以，我并不赞成楼主今天所做的决定，我希望楼主可以把这个秦樱庭留在楼中，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玄明白了，宋是在为他想留下樱的念头找个好借口，只有对无佞楼有用的人才可以在楼中生活，这就是无佞楼强大的原因。若是玄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在楼中，一定会遭人非议，所以宋的这个消息可真是及时啊。
　　玄笑了笑说：“宋叔叔还是这样，什么也瞒不了你。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放人。不过我这次想放两个人。”于是就在青觉得很无力的时候，玄出现了。

　　“宜玄冰？”青惊讶地说。
　　“大胆，竟然直呼楼主名讳！”南宫烈喝道。
　　青并没理会烈的威吓，看这架势，青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头了，他本来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但现在，他必须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救出樱来。
　　“宜楼主。。。。。”
　　不等青说完，玄就打断了他：“你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我今天来，是想先弄清一件事，你对你的义父到底是什么感情”
　　“这个重要吗？”青有些泄气地说。
　　“是，只要你如实回答我，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你刚才因该时有事相求，不是吗？”玄用那双锐利而冰冷的眼光看着青。
　　看到这样的眼神，青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似乎在玄的面前，他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无论他想什么，玄都能轻易地看透，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的人生历练？青在魔洞中住了十五年，自诩看透人生百态，但现在，他实在看不透眼前的年轻人，相反，却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五岁那年，因为一场瘟疫，我成了孤儿。是义父从路边捡回了快饿死的我，并教我武功，知所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可能背叛我义父，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青说。
　　玄听了，冷笑道：“所以，你就用他人的性命，无辜女子的清白来成全你的报恩之心？你以为你这是忠心吗？你这是自私。”
　　青愣住了。一直以来，虽然他觉得不对，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石魔星抓人练功。忠义两难全，既然如此，他选择为给与他重生机会的人卖命，即使哪天东窗事发，他也要为石魔星抵罪，所以才在激战那天，束手就擒。却没有想到，在他的报恩行动中，有多少无辜的人为他的恩情付出了血的代价。如今的青懊悔极了，他不仅害死了那么多的女子，更是将樱也连累进来。原来过去的那十五年，他的生命完全的沿着一个错误乃至邪恶的轨迹行进。也许一开始，他的人生就因该终结在五岁那年的冬天。
　　“杀了我吧。”青无力地靠在墙上：“我本就不因该在这世上。”
　　“可我不想要你的命。”玄说。
　　青猛一抬眼，说：“那你想要什么？”
　　“我也想做一回石魔星。”玄笑着说。
　　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说要我进入五佞楼？”
　　“怎么，不愿意？”玄问道。
　　“你不怕纳了我之后武林各道群起而攻之？”青说。
　　玄笑了，说：“我无佞楼做事，从来只凭自己的喜好和需要，不会被任何人左右。”边说，边用一种捉摸不明的眼光看着青：“而且，我欣赏你是个人才，从你在魔洞中为了石魔星的八骑不再屠戮我无佞楼的人，愿意被俘的气度，我就知道你是个天良未泯的人。从你对石魔星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你是个忠心不以的人。我无佞楼要的就是你这种有才有心的人。”
　　青听着玄的这番话，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热血沸腾的感觉，这也许就是伯乐相中的千里马的感觉吧。在魔洞的日子里，虽然他武艺精湛，但石魔星从未对练长生不老功之外的事有过一点关心，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如今终于有一个因为欣赏他的能力而要接纳他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不介意他们曾是敌对的关系，这份胸襟，这份胆识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可以具备的。玄不愧是天下第一楼的楼主。
　　可是，再入江湖，这意味着那刀口舔血的生活再次将他淹没。这次的劫后余生，青找回了失落已久的自我，他想过一点平静的生活。不错，江湖这个地方是可以给他名，给他利，给他荣华富贵，但却给不了他平静。
　　青虽然极力掩饰心中的矛盾，但是这一切并没有逃出玄的双眼。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但绝不是怕我无佞楼会同武林为敌。”玄说：“你想要平静的生活，这是很正常的，但是你要记住，你是江湖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即使是死，你也逃不出这个牢笼！既然如此，不如选择一个可以让你发光发亮的君主，发挥你的才能。并且，满足你的愿望。你说呢？”
　　青站了起来，走到玄的跟前，单膝跪下，说：“我石木青原加入无佞楼，百死不悔。”
　　玄伸手将青扶起，说：“玄武坛的尚无名在这次除魔战中被石魔星杀了，你从今天起就是这玄武坛的坛主。”
　　青听了，连忙说：“楼主，这样不好吧，我本为阶下囚，如今无功就任高位。再说尚坛主的死，我也有错。”
　　玄却说：“尚无名是为了无佞楼而牺牲，与你无关。而且所谓的父债子还不是我喜欢的做法。若你觉得有亏，就努力做好你的事，我相信尚坛主地下有知会瞑目的。”
　　青被玄的这一席话感动了：“那属下就却之不恭了。但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属下愿用自己的坛主之职，乃至性命来交换。”
　　“哦”玄不免惊讶有什么事会让江湖上有名的无情公子青如此在意：“就是你一开始要说的事？”
　　“是。”青说：“楼主在灭石魔星那天抓来的女子樱与石魔星一点关系也没有，求楼主放了她，属下感激不尽。”青再次跪下，恳求道。
　　“你怎么知道她？”玄盯着青，问道，心里一上一下的。
　　“是楼主将她与我关在一起，刚才被孟坛主带走了，求楼主不要为难她，她真是无辜的。”青看着玄，说。
　　不好！玄心里暗叫，孟远可是出名的修罗刹，她将樱和青关在一起，说明她认定了樱是重犯，樱在她手里，不知会怎样呢。
　　“你先跟宋领主走，我有些事要处理。”说完，玄转身出去了。
　　“楼主。”青还想跟上，却被宋拦住了，说：“不用担心，楼主会满足你的，我们的新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