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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爱与恨,仅一线天 ...

  •   我们三个在水里相互对峙,我的空白和反复,一念的万念俱灰,苏南目光里的倔强。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解释这样残酷的现实。突然回想起那日在门口和婆婆说话的女子,还有昨天傍晚和一念对话的女子,其实就是苏南。而我,还一直以为她真的不会说话。这种隐忍的背后就是事情的真相么?他们费尽心机还是没能支撑到故事的最后,我终于知道了。这不过是他们的游戏,我成了他们取乐的戏子,自己的角色是多么可笑。
      从遥远的北方雪原离开,追寻凶手的足迹南下,遭到无数的劫难,最后竟然被欺骗的如此彻底。我近乎决然的盯着苏南的目光,可是她的目光还是很犀利,她理直气壮的一字一顿告诉我。
      “惠子,你是个自私的人。”苏南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她的平静和淡定。
      我想我没有听错,因为一念也在这句话之后转过头惊愕的看着她,但并没有下文。太阳在不觉中升到了头顶,强烈的光线在水面上铺开,绣出一张倒影着回忆的绵绵密密的画面。我的眼睛被汹涌的明亮刺得格外的疼,肿胀起来让我的视线越发的模糊。远去的船早已没了身影,那些绵亘的青山在雾散尽后露出沉静的面孔。他们漠然的鉴定了事情的所有经过,目睹了我的全部愚昧和自私。我还以为苏南只是怪我,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再也没追究苏南假装哑巴的真正原因,心想她如果愿意说即便我没问,她也会告诉我。而且我知道这些虚假的表象和那个隐居在林子的的女子一定有很大的关系。或者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对我的欺骗,故意不想让我知道很多事情。一些疑问好象在瞬间迎刃而解。可是我还是没有想明白,那副画为什么会在那个女人的手里。那原本是我亲自留在宁安当铺的。我很想问一念,那个女人去了哪里。他只回答我说,惠子,你放弃吧。她已经不会回来了。我只知道,一念还是选择了继续骗我。
      对这所有。我无法选择,于是决定要离开八斗。纵然曾经有那么一段时光,我对这里产生了无限的眷念和神往。好象是心灵平静的家园,收容了我的流离失所。可如今真相慢慢的浮出水面,丑陋或者美好将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我还缺乏那样去面对的勇气。
      花快开了,空气里是初春淡然的香味。这会不会是我走过的最后一个万木逢青的季节。等到这些真的都结束了,会不会有人还来祭奠那些千秋万代。风还是一样的风,人已去,爱不在。

      山不转水转。从时间里奔逃而出。
      我不知道一念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都不肯告诉我那个女人去了哪里。苏南说,惠子,你放她走。后来,我独自去了林子深处,这次很奇怪,他们居然都没有拦我。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的“月下狂笛”完好无损的放在我面前。这一切似乎都解释不通,既然她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只留下我,为什么千方百计的寻回那副画呢?莫非这画是她画的?房间的布局格外简单,可是很干净。表面上看,绝对看不出这个女人是个恶毒的凶手。我待在林子里整整一天,思考一些或有或无的东西。心想好象很长时间都没梦见那个女人温柔的对我笑了,然而我的确很想知道那个女子梦里想和我说什么。
      我经常反复的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梦魇。
      太阳快下山了,林子里的光线很昏暗。有归来的鸟在做最后的啁啾,然后它们安静的蛰伏到高高的枝头,理顺凌乱的翎羽,寂静的休憩。我觉得疲惫,昏昏欲睡,甚至不知道自己固执的等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迷迷糊糊的倒在素净的床面上,那里还残留着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我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墙面上的她,某个瞬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在画里。我好象又一次听到了袅然的笛音,在林子的上空盘旋,突然我振作精神,意识到房子的主人应该会拥有同样的笛子。我的思维不能自主,一切好象都很混乱,我总是想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笃定的相信,师傅的死和这里的一切有关。很久没有了段亮的消息,他是不是还在责怪我。
      脚步声。天黑下来的时候,我清晰的听到了有细碎的脚步声在房子的周围出现。我警觉的从床上下来,躲在门后窥探外面漆黑的树林。树叶沙沙作响,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松针破碎的声音。看来一念真的在撒谎,那个女人明明就回来了。我屏住呼吸,听到她推开了院子里的门,一步一步朝里屋走过来。我敢打赌,我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心潮澎湃。
      时间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那个人好象走了很长时间。我知道一切都快结束了。
      吱呀——门被打开了。我迅速的将藏着的匕首对准她的背后刺过去。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爆发。
      “惠子。你在不在?”
      一身冷汗,更多的却是失望。进来的是苏南而已。
      “你怎么来了。”我还在为早上的事情耿耿于怀,但不可否认的是,苏南的声音的确很好听。音质软绵绵的,好象漾在湖底的水绵。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不。你别管我。”我的口气很决绝。面对这些欺骗过我的人,我还没办法释然。
      “你的病还没好。这些粥。你喝点吧。”苏南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安静,倘若她只是默默的把碗递到我面前,我肯定豪不迟疑的把东西统统吃完。可是现在不一样。我开始心存芥蒂,于是并没作出任何反映。我知道,这对她,也是一个残忍。
      彼此都不再说话,只剩桌上的煤油灯呼哧的燃烧,火苗恍惚的窜上空中,又跌落下来。透过昏黄的光线,我注视着梦里的女子,仿佛穿过了空间一直在向前匍匐,我看到段亮绝望的眼神,看到遍地殷红的鲜血,看到那个云游的和尚又一次告诉我要顺其自然,看到黑夜里的赶尽杀绝。我活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找不到任何借口退出这场早有预谋的游戏生活。如果,能给我一个答案。
      苏南走到那副画下,瞻望眼前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
      “惠子,你知道么?你和她长的真的很象。”
      我惊讶的把目光转移到苏南身上,她平静的看着我。
      “你是说画上的女子?她不是我?”
      “对。她叫昔焱。”

      烟雨蒙蒙。八斗落了春天的第一场雨,柳树抽出了新芽,探着水灵灵的头打量着这个并不经典的春天。传说中的杜鹃啼血后,生活就没有了下文,而我偏偏看到了它们矜持的笑容。领会到了它们的无奈。春,是回了,可是人呢?谁会两次涉过同一条河流,不做任何的隐没。我拿着画站在河边,三月和煦而带寒意的风夹杂着雨滴划破了河面的平静。那些过去仿佛是被点燃两头的蜡烛,试图用双倍的速度走向灰烬。
      雨季来临,清明将近。
      我走的时候,没有要很多的人来送我。苏南和一念站在我的面前,大家都已经没了过多的语言。和我第一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她一样,恰到好处的腮红和灵动的眸子,清秀的眉挂在精致的脸蛋上。不同的是,神情间多了几分成熟,懵懂烟消云散。我看见一念轻轻的拉住苏南的手,腰间的那块手帕若隐若现,回忆起苏南刺绣的表情,微微一笑。灵魂深处一直渴望的厮守终究没能如愿。一念看我的时候,表情有些尴尬。其实我能理解,只是不愿意说。上船的时候,我转过身,告诉一念要好好照顾苏南。
      在路上。船离了岸速度便快了起来,苍绿色的山渐渐的明晰,八斗在我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遥远,我泊在河心想起了一直想说的那句话,还是喊了出来,怕自己往后的日子里会后悔。我对着岸边依旧不肯离去的苏南,发自内心。
      “苏南。对—不—起—啊。”说完这句话,我轻松了许多。远远的,我看见苏南在那口老水井边对着我离开的方向招手。船在水流湍急的地方转了一个圈,划进一片被山包围的狭窄的空间里。八斗就在我的记忆里定格成了深刻的一个圆,我记住了很多人,很多感情,又重新拉起了剪不断的牵挂。
      这片水域出奇的安静,船夫只字不提,举着长槁娴熟的转过无数的弯。当绿色的风开始溢满记忆的山林,我们的心情是不是还能淡泊如灿烂的皱菊。如果一直在旅途中行走,漂流,欣赏沿途的风景,是不是就真的可以用淡然的表情来抹平心中的酸楚。我握着手中的画,觉得它是如此的沉重。乖巧的流水从小船的两端依次分开,撑起很好看的一道弧线碰到埋在水中的盘根错节的枝干。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至死不渝。

      那天在林子的木屋里,苏南告诉了我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每个字都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底。
      “昔焱。就是那个画上握着八孔长笛的女子。十九年前身怀六甲独自来到八斗,在那片黑色的林子里开始她的隐居生活。不久后诞下一女婴,险些丢了性命。”
      “你是说,今天在村口送走的就是她吗?”
      “对。可是惠子。你听我说完。”
      “好。”
      “村里所有的人至今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从来不肯说起那个陌生的男子。三个月后,她执意将孩子送走,村里的婆婆们好心给孩子打点好一切,然后她抱着孩子离开。半旬后再独自回来。十六年来,她一直好心的医治村子里所有身患急症的人。大家都很喜欢她。”
      “然后呢?那个孩子去了哪里。”
      “不知道。十九年了,所有问起这件事的人,都失望的回来。大家都不清楚昔焱的背景。”
      “可是你们,对她的包容超过了一切。为什么。”
      “说来话长。我七岁那年,也就是昔焱来到八斗的第三年。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感染上了一种可怕的瘟疫,凡是得病的人都活不过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间。我的父母都是在那时候丧命。可是昔焱不顾自己的安危毅然给所有奄奄一息的人们治病。她只身前往村后荒芜的深山,寻来一味叫秆素的草药。说来奇怪,所有服下此药的人,不仅身体很快康复,而且精神焕发胜比之前。自那以后,全村上下都当她是活菩萨。她见我只剩一个人,便象对亲女儿一样的疼爱我。”
      “可是,这画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只知道十九年前送走那个女婴后,她几乎没离开过八斗半步。去年秋末的一天,出去捕鱼归来的人们带回来世外的一些消息。从他们闲谈的空暇里,昔焱听说了武林的一场浩劫。那时候的她好象很紧张。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然后她提出要离开一段时间,大家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只能由她去。”
      “她和我师傅是什么关系。这么说人不是她杀的了?”
      “不是她。凶手肯定另有其人。几个月后,她浑身血淋淋的回来,倒在河边,我们看到她抱着的女子,竟然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救我的人,是她?那她是?”
      “对。她是你娘。十九年前把你送走的女子。”
      “不。不可能。你撒谎。”
      “惠子,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这个事实,她把你交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她自己也伤得很重。后来你身体恢复后,我还在一直给她送药。只是她极力嘱咐我们大家不能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所以。”
      “所以,你假装不会说话,避免我对你的全部质问。”
      “恩。惠子。我要学会感恩。”
      “她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这副画,我只听她说流失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找回来了。她说她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吹起怅然的笛,你知道么?她不是个普通的女子,那些悠然的笛音可以划破时光的界限,飘很远很远。她始终不肯承认,她在思念一个人。”
      “你是说,那些天夜里的笛音就是她吹的吗?”
      “对。是她。她只会在特别难过的时候那样做。当时我和一念都很紧张你会发现这个破绽。没想到。”
      “没想到。还是被我发现了。”
      “恩。可是你第一次冲到那片林子里的时候,笛音戛然而止。我在黑暗里看到你绝望的挣扎。心想你们这又是何必。本来是可以相认的母女,一个寻找,一个躲避。最后,我们还是没能阻止你找到她隐居的房子,这是上天注定的结局。“
      “可是她现在走了。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离开八斗从来不会跟人提起去处,就象当初她悄然的离开,莫名的带回你一样。她好象有什么苦衷,不肯让我们带你去见她。怎么劝她都不肯。”
      “她还是不愿意要我。对不对。苏南。我从小就在师傅的照顾下成长,没有自己的父母。从来不撒娇,我变得比谁都坚强,在我爱的人面前我可以比谁都蛮横。我总以为只要我一小声说话,眼泪就会掉下来。他们都说我是个冷血的人。”
      “不会。你要相信她。她可以不顾生命的危险把你救回来,是希望你能避开那些残忍的纷争。所以,你不能辜负她。知道吗?”
      “可是师傅的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感恩。苏南。其实我根本没恨过我的父母,纵然他们要接连的抛弃我。可是我从来没怪过他们,我也告诉自己,他们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谁,否则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只个错误。你不会懂的。”
      “惠子。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我们没能完成她的心愿,她说只要你在这里平静的生活,她就不会再回来了。听说是要去找一个人。”
      “你知道我不可能留在这里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惠子,这些都由你自己决定。宽容,是爱和不爱的本质区别。你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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